她骨头很轻,皮肤也薄,隐约能见细小血管。 骑车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摇着铃风驰电掣,转眼消失在视线尽头。 不一定是他的错觉,男人骑车而来时,似乎恶狠狠地瞪了初弦一眼。 贺清越缄默片刻,一丝疑心藏在近乎温和的话语后面:“以后你下班回到家,给我发给消息。” 他没松手,初弦摇了摇手腕,修长五指禁锢她,分寸不得动弹。 小姑娘不明所以,像条气鼓鼓的小金鱼:“贺先生,我可不是你的员工。” 他懒解释,干脆搬出应老爷子来镇她:“不听话,就告诉你爷爷。” 两秒后,她无措又震惊地瞪大眼睛。 “您——”失声道:“多大的人,竟然还做告状这种事!” 贺清越活了三十二年才知道,原来逗小姑娘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他故意板着脸,端出面对下属时的冷淡神情,咬着字句问她:“给你三秒考虑。三秒过后,恕不奉陪。” 初弦无语凝噎。 她举双手,投降,圆杏眼委屈万分地耷拉下来:“好好好。我每天都给您打卡,行不行?” “行。” 贺清越送她到楼下,由此得知了她所住的精确楼层。 老式的步梯房,六层封顶,初弦住四楼。 她踩踩脚,空气中迸溅大片黑灰色的尘埃,声控灯应声而亮。 “谢谢您送我。那我先上楼啦,拜拜。” 转身走两步,手腕蓦地被人执着。 力道很轻,指腹凉意逼人。初弦半回眸,一豆囫囵灯火掩映,她跌进那双冷玉似的眼底,一时失语。 瞬间划过一个古怪念头—— 这人,终于是好好把大衣穿上了。 未回神,他已经松手,五指习惯性圈拢,勾住莫名其妙塞给她的雨伞。 “伞给你。未来几天可能有雨。” 贺清越没忘,她原先撑出门的雨伞,被留在了研究院。 初弦不说话,声控灯利落熄灭,黑暗如暴涨的潮水迅速吞没一线稀薄月光。他站在暗处,身形很高,等初弦察觉出自己没有仰着面时,贺清越已经离开了。 这种感觉,比和他分食一碗不怎么样的西红柿鸡蛋面还要奇怪。 她咬咬唇,回到家,妥帖地把雨伞放好,随即叉腰看了好一会儿。 心底骤然浮现一个古怪荒诞的念头:这算什么,贺氏招牌伞买一送一吗? 初弦思索片刻,仍没有得出有效结论,思来想去毫无结果,索性回房间中拿了换洗衣物。 一来一回,再拿起手机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水洗过后的瞳孔更加清透明净,初弦举着手机,照着自己解锁。 没有备注的黑色头像左上角亮着一个鲜红的数字,她切进去,竟然是未接的语音通话。 迟滞片刻,还是点了回拨。 “贺先生?” 小姑娘的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她单肩夹着手机,半蹲着身打开冰箱,取了一瓶冻牛奶。 刚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滞闷,贺清越背手虚拢着风,一瞬而逝的火光映上他清寂眉眼,他偏头点了一支烟。 冷风如惊马奔袭,裹挟着清冽尼古丁呼向远方。 老城区过于空旷安静,贺清越看着那几栋低矮逼仄的楼房,想起第一次送她回来一闪而过的念头。 人走进去,大抵要弯腰低头。 他朝四楼亮着的温暖灯火呼出一口青白烟雾,声音有点儿哑:“初弦。” 他听见锡箔纸被扎破的声音,初弦吞下牛奶,惑然问:“怎么了?您不是刚刚看着我上楼吗?” 贺清越咬着一圈儿黑金的滤嘴,模糊地笑了一声:“没什么。知道你平安到家了就好。” 平安到家。 这四个字很奇怪。 如果是黄立勇夫妇对她说,不奇怪;许教授对她说,也不奇怪。 她含了一口没来得及吞咽的冻牛奶,齿关轻轻发颤。 但是贺清越对她说,总觉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鬼使神差,初弦走到延伸窗台,低饱和度烟灰粉的窗帘拉开一条指盖宽的小缝。 午夜潮瑟的风不留情面地卷起柏油路面的枯叶,他倚着一棵树干斑驳的落叶松,黑色大衣的衣角坠得很沉。 重新恢复工作的马头路灯照着他脚下湿气很重的潮泞土地,昏黄月光自左边斜过来,如一把轻薄软沙淌过他半垂着的眼皮。 拽着粗粝布料的手指忽然攥紧。 初弦一时哑声,很久很久,直到他手中忽明忽灭的猩红彻底没入黑暗。 她看见他翻开手机,半秒钟后,他用那种很难招架的温和口吻,不疾不徐地说:“明日有百分之四十的降雨概率......你出门要带雨伞。” “贺先生。”她轻声道:“我明天不上班。” 资本家没有周末概念。 阒然几秒,贺清越屈指抵着鼻息,冷白喉结上下一动,滑出一声令人耳热的笑意。 她把手机放到左耳,草草揉了两下耳朵,这才换回来。 “您快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贺清越单手收袋,掌心握着刚刚掐灭的烟蒂,目光如矫捷猎豹微眯。 “在看我?”他问。 ——不打自招。 初弦迅速背过身蹲下,喝了一半的牛奶被过度收紧的五指挤了好几滴。 她抽了好几张纸,看也不看盖在奶渍上。 “没,没有!” “反应那么大?” 贺清越走出阴影,抬手,虚空点着那隐约晃动的格纹窗帘,闷笑:“行了,光明正大的看没什么不行。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可等了半分钟,他没走,也没挂电话。 初弦没辙,把废弃的纸张团成一团,丢进角落的垃圾桶。 她拉开窗帘,只露眉目柔软的小半张脸。 “您回去吧。晚安。” 他勾勾唇角,电话才挂。 低头看,通话时间竟有十七分钟。 怀揣着“反正已经暴露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初弦一手勾着窗帘,一手朝他挥了挥。 然后多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目送他完全走出老城区。 怪了。 初弦想,要过那十五盏路灯,三分钟就够了。 ----
第33章 闲聊 ===== 第二天,初弦看着晒得脸颊发疼的阳光,直觉贺清越这人应该没什么预言的本事。 她切出天气软件,心想,未来至于一星期都用不着那把价格吓人的英国手工伞了。 她踩着拖鞋,初初蜷成一团,睡在床底下的猫抓板,差点儿给她压着尾巴。 小猫不满地抱怨一声,舒展四肢后跳上书桌,跷着粉爪舔毛。 初弦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险险避免玻璃瓶内的苍绿色散尾葵被撞倒。 遗留下来的工作已经在昨天成功收尾,今天不用特地再跑一趟研究院,初弦难得收获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 放空片刻,她到储物柜里取了一盒主食罐头,初初闻声而动,迅速奔跳过来,刚剪过指甲的爪子松松勾着她脚踝,喵喵地叫个不停。 “马上马上,初初不要着急哦。” 小猫听懂,坐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等待表现良好的奖励。 洗干净沾了油脂的手,初弦开着吸尘器里里外外地打扫一边,尤其是地毯,要格外费心。 给散尾葵换了水,鱼缸里那两条孤苦伶仃的金鱼投了几粒鱼食,大功告成地抻了会儿懒腰,蹬掉棉拖鞋重新爬上床,心满意足地摸出看了三分之一的莎翁的《第十二夜》,被里边不停重复的“聪明人傻瓜人”理论逗得开怀。 看累了就放下书休息会儿,亲自掌厨对付五脏庙,中午小睡一会儿,下午看一部冷门电影,继而把没看完的书补完。 等她放下书,半开的窗户斜入一道没有余温的夕阳残光,初弦环着双腿,下巴抵着膝弯,还是零下好几度的气温,空气潮湿寒凉,仿佛随时随地会落一场大雨。 看了半天,她在迷眼的夕阳余烬里忽然晃了下神,一把捞过手机,甚至都不用翻,手指轻而易举地点进置顶工作群之下的黑色头像。 初初:贺先生,我要去买菜。 上一条来自贺清越的回复是在四小时前,推荐她看司汤达的《红与黑》。 她站在艳烈如火的薄暮中,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古怪。 两人的聊天频率自那日在研究院后,逐渐趋于频繁,但所谓的频繁,也不过是初弦想起来了就回复一两句。 ——17:55分—— 初初:贺先生,我要去买菜。另:最近不怎么愿意阅读爱情小说。 ——13:01—— H:推荐你看《红与黑》 ——13:01—— H:他已经厌倦了这虚无缥缈的占有,他渴望抓住梦境。 ——13:00—— 初初:准备看会儿书就睡午觉。 ——11:20—— H:该吃中饭了。 ——11:19—— H:早餐吃那么晚? --11:19-- 初初:NONO,我想吃梅菜扣肉包子。2.5一个,特别好吃。 --08:25-- H:打算吃什么?李家粉汤? --07:03-- 初初:贺先生早上好,我准备出门吃早餐。 初弦微微眯眼,聊天界面凑到眼前。 嗯...... 一个日理万机的资本家,竟然可以秒回信息吗? 初弦咬下手腕的黑色发绳,干脆利落地束起长发,她发质好,头发又黑又亮,前额垂了绒绒可爱的胎毛。 千载难逢的时刻,初弦竟然盯着手机等了五分钟,确认暂时没有新消息进来,她勾下挂在壁架的奶白色挎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装了一部手机,一串钥匙,一包上次超市购物时做活动送的可吸水抽纸,还有常年背在包包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发卡和头绳。 出门前检查无误,停了停,顺手把客厅还没有装满的垃圾一并换了带走。 东门菜市场下午最为热络,初弦和好几个商家熟悉,从第一家打招呼到第五家。 她会做饭,但水平一般,再加上长年累月一个人生活,难免会犯懒,想出门买点熟菜回家。 “小初来啦!老样子,要酸不要辣?” 好不容易排到初弦,她抬高手机,扫了支付二维码,脆生生应了句“老样子”。 福鼎肉片的店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北方大姐,来这儿打工后认识了南城老公,两人一路携手扶持,开了一家正宗地道的福鼎肉片小店,碰上周末,生意好得不行。 大姐一边快速下肉片一边和她闲聊:“小初最近有时间接辅导吗?上次姐有个邻居,听说我那娃考了年级前三,羡慕得不行!一直问我是哪儿请的辅导老师,想让我帮忙牵线呢。” 初弦摇摇头,笑道:“我最近工作太忙了,但我可以帮忙介绍我身边想要勤工俭学的学弟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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