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痛,这种感觉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令她体会。 许远汀放下手机,不,她不信,周元元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她又给周元元发去一条消息:【元元,我现在在校外,你有什么东西想让我帮忙带吗?】 努力让自己放空,许远汀一转头,就看到恰好从舞台中央走过的舞者,脚背和小腿连接处的一道道伤疤。 刚好是裸露在演出服之外的,有的能看到针线的痕迹,显然是经年累月的,有的还在泛红,从还未脱落的结痂来看,是刚添不久的新伤。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时奕听到后,先是询问:“怎么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一眼了然,抿抿嘴,解释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些伤痛也很正常。” 许远汀垂下双眼,想起时奕总会穿一条长度及地的宽松裤子,无论炎暑,不由产生些心疼的情绪。 精神上的痛楚往往是自己给的,但肉/体上的疼痛,却是实实在在。 她轻声问:“如果受伤太多,会不会影响职业生涯?” 时奕笑了笑,语气尽显轻松:“只要不是主要关节处受伤,大多不碍事的,无非有时会留疤,有点丑。不过上台的话,还是应该尽量把伤口遮好,以免影响美观。” 这样的轻描淡写,让许远汀更加心疼。她本就是个外行人,只听过“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今天又凑巧心里装着事,心绪不禁更低落几分。 这会儿神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她想到什么,随口问道:“北城歌剧舞剧院的考核,是什么时候?” 时奕回答:“两周后。” 许远汀:“要准备的东西多吗?” 时奕:“还好。一人大概二十分钟,考技巧组合和舞剧片段。只要考核前一周,每天多练习些时候,就够了。” 这也算不上临时抱佛脚,毕竟舞蹈这种艺术,一天不练,身体就知道。考前集中训练,无非是加强身体记忆罢了。 许远汀“哦”了一声,开始翻看今天的票根:“这场演出,就是北城歌剧舞剧院主办的?” “嗯,我大三的时候在这里实习过。”顿了顿,时奕补充,“今天这两张票,就是男主演老师赠送的,他是舞剧院现任男首席。” 看得出,时奕很受业界大佬青睐,要是放在以前,许远汀多少调侃一句:“不错啊,有大佬保驾护航,考核不是稳过?” 但今天,她心情并不好,于是只说:“哦,那这位老师,人还挺好的。” 演出开始后,两人不再说话。 后来发现前后左右几乎没人,时奕便开始给许远汀科普技巧。 “刚刚那个动作叫云里,比前桥更难,因为手无法触地,只能靠自身爆发力、弹跳力进行空翻,更厉害的,还能在空中停滞两秒。” “这个是倒踢紫金冠,对软开度和力度要求很高。” “……有些动作不是光做出来就可以的,还要看美感,我们一般称之为‘身韵’。技术技巧到了一定境界后,能否更上一层楼,比拼的往往就是身韵。” 如同第二次见面那般,时奕像老师一样,将他对舞蹈的理解娓娓道来。 他是想要让我进入他的世界的,许远汀苦涩地想到。只可惜,她并不是真的热爱舞蹈,现在心思又无法集中在此处。 好在记忆力不错,一场下来,许远汀勉强觉得,自己也算是个舞蹈入门级鉴赏员了。至少以后,如果再有机会走进剧场,她不再完全看不懂。 演出结束已经九点,时奕问许远汀,晚上是否还有别的事。 他一向一本正经,许远汀没多想,回答:“没有。” 时奕便说,那我带你去后台见一个人。 许远汀也不扭捏,轻轻点头。 两人先随着人流走出演出厅,找到洗手间,商议五分钟后在门口集合。 趁着排队的工夫,她拿出手机,继续查看消息。 周元元依然杳无音信。 距离她第一次发消息,已经过去五个小时。 没来由地,许远汀的右眼皮又跳了两下。 她自己是个塔罗牌博主,有时不可谓不迷信。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时,她甚至开始希望,周元元只是因为听说了有关她不好的传言,所以才不理她。 许远汀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周元元是否有异样。 马上就想到,今天早上叫她起床时,从她的床帘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当时她以为,那是周元元因为赖床而哼哼唧唧,现在想来,那似乎是……抽泣声。 周元元一大早就在哭。 思及此处,许远汀再不犹豫,马上从长队中走出,同时给时奕发了一条语音消息:“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学校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她一路小跑着奔向艺术中心大门,身后传来时奕急迫的声音:“许远汀。” 他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尾音发颤。
第23章 自责 透过玻璃门的镜面反射,许远汀看见时奕奔向自己的身影。 顿了顿,她转过身来,并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她开口解释:“对不起,我……” 话音未落,就被时奕沉声打断:“我送你吧。” 许远汀一愣,觑了眼他的神情,见他并无突然被放鸽子的失望或不解,方才将心稍稍放回肚子里,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应道:“那就麻烦你啦,多谢。” 北城四月,春风沉醉的夜里,许远汀坐在时奕的自行车后座,望着他的宽肩窄腰发呆。 恍惚中,她想起时奕的童年。那是他曾经讲过的,一段不堪回首、令他难过的经历。 无人在意的礼物,与一遍遍食言的父母。 许远汀本就乱作一团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抱歉啊时奕,无意之间,又触及了你的心理阴影。 她茫然地张了张口,最终又闭上,任凭此刻的心意湮灭在风声中。 算了,已经错过了道歉的最佳时机。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靠实际行动补救就是了。 车子稳稳停在S大校门口,许远汀从后座跳下,再次道谢:“今天多谢你了,改日请你吃饭。” 时奕长腿撑地,“嗯”了一声:“周六福利院见。” 许远汀点头:“好,那我先走了。”说着,她转身,快步向校内走去。 走出几步远后,时奕又喊住了她:“许远汀。” 他的声音低沉,此时此刻,令人感到无比心安:“有事及时联系。” 许远汀回头,许是风吹迷了她的双眼,叫她险些落下泪来。 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她笑着回答:“好啊。”然后冲他挥了下手,再次道别。 走到主干路的尽头,时奕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确定他再看不见自己,许远汀一路狂奔,直到宿舍楼下。 灌木丛附近围了一小圈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刚刚有人跳楼了!” “啊?那快叫救护车啊!” “已经叫了,好在是从四楼跳下来的,层数不高,兴许还能抢救。” 许远汀脑中“嗡”的一声响,她和周元元就住四楼,而且……窗户也是朝这边开。 救护车还没来,校内保卫处听到风声,已经出动。 许远汀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担架上的周元元。 她浑身是血,双手紧紧攥着,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又好像竭力地想抓住什么。 时间拨回到今天早上。 五点多,周元元就醒了。这些天夜里总做噩梦,她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一忽儿梦到导师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这么笨,怎么考上研究生的?就你这个学习态度,十年都毕不了业!” 一忽儿梦到同门聚在一起,一点都不避讳地大声嘲笑她:“那个胖子,典型的胸大无脑,以后实验室有什么体力活,都让她去干。” 她看着梦中的自己无力地垂下头,忍受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谩骂。 心中无声为自己辩解—— 不是的!我没有不努力!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基础不如其他同学,才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至于体重,我曾经也是个苗条的姑娘,是因为生病之后打了激素,才越来越胖。 我也不想这个样子的。 周元元想起自己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母恨不得给所有亲戚打电话报喜,在黑暗中无声地流下泪来。 六点半,许远汀准时叫她起床。 她其实听见了,包括最近关于许远汀的传言,她也都知道。 但她自顾不暇。 她连自救都做不到,根本没空去调查那些话是真是假。 遑论站在许远汀身边,帮她反击。 而且她一点都不想面对新的一天。 如果可以,她希望世界上只有黑夜没有白天,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去实验室,不用接受导师和同门的冷眼。 许远汀走了,直到下午四点才给她发消息,告诉她自己晚上有事,就不和她一起吃饭了。 那会儿她因为实验做不出来,又被导师骂了一通。 周元元绝望地想,终于连许远汀也要抛弃她了。 是啊,许远汀漂亮又聪明,肯定不只她一个朋友。 而且,她也没有尽到朋友的义务。 她不配。 周元元浑浑噩噩地按灭手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归处,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行正面带笑意地和一个漂亮女生说话。 看到这个在学校里、除许远汀以外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周元元嘴比脑子先有了反应,唤了声他的名字,声音发颤。 李行背影一僵,明显是听到了,却没有回答。 周元元不死心,又叫了一声。 李行转过身来,神情阴鸷地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继续与女生说话。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准确地传递到了周元元的耳朵里。 女生问:“那是谁?” 李行说:“一个纠缠我的肥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脑子也不好,在我们学院倒数前三。” 周元元瞬间如堕冰窟,此时的李行和她印象中的判若两人,声音如同冰凉的蛇信子,无情地对她进行了审判。 原来这才是他眼中真实的她,原来之前那些温暖全是骗人的。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寝室的,只记得离开之前李行的最后一句话。 “之前那个办法果然有用,许远汀现在名声一落千丈,人大代表的名额只可能属于我。” 世界彻底崩塌。 回到寝室后,许远汀又给她发了消息,她只觉无颜回复,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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