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办理了退学。 办理手续那天,许远汀见到了她的父母。 他们两鬓斑白,操着一口熟悉的乡音,强撑着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姑娘,元元的生活用品我们就不带走了,你留着慢慢用。” 周元元没有出现,想来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了。 许远汀看着忙前忙后收拾东西的周母,恍惚间,她的身影与周元元刚来报到那天渐渐重合,泪水模糊了眼眶。 她没有动周元元的东西。 这几天,只要一起床,许远汀就会直奔她的“秘密花园”,在那里温书学习。 她曾经那样喜欢人群。 可现在,图书馆、实验室、食堂、教学楼,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都会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被不怀好意地议论。 而待在寝室,又总会想起周元元,想起她那天晚上一个人无力地站在窗边,渴望着有人能出现,拉自己一把。 内心就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下又一下。 太没用了,许远汀想,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她只想逃,逃离这世间一切纷扰。 周六那天她也没去福利院,她屏蔽掉了一切外界的消息。 只身一人来到“秘密花园”,从日头刚出,到夕阳西下。 这里实在太静了,静到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许远汀浑身一激灵。 一阵风呼啸而过,她听到一些布料摩擦草丛的声音,余光一瞟,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 许远汀一惊,立时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整个人呈现防御的姿态。 看到她这副反应,李行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别这么激动,我们聊聊?” 许远汀不说话。 李行也不恼,径自问道:“论坛那件事,是你怂恿袁晓干的?” “不是。” “嗯?不是?”李行逼近了一步,“袁晓那么好拿捏的性格,还不是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许远汀无意与他争辩:“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她默默退后一步,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行又是一声冷笑,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干脆卸下了伪装:“当时袁晓跟我分手,也是你从中作梗吧?” 许远汀蓦地抬眸,她这个动作被李行理解为心虚,于是他讥讽道:“许远汀,你可真有心机。” 心机? 听到这个词,许远汀别开脸,声音喑哑:“那是因为袁晓知道,做人要有良知。” 说完这句话,她偷偷观察了下李行的表情,见他并未被激怒,才放下心来。一面思量着自己该如何甩脱他,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李行像是察觉出她想逃,又走近几步,直逼许远汀身遭,将她困在石桌与石凳之间。 他盯着她看了十几秒,才阴恻恻地说道:“良知?你恐怕不知道,袁晓私下里和我说过,她非常讨厌你吧?” 他像一条毒蛇,阴毒的气息将许远汀包围:“她非常地嫉妒你,嫉妒得发了疯!”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在论坛上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知道自己大学时最好的朋友背地里这样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人特别失败?” 许远汀垂眸:“人无完人。” 也许袁晓某一刻对自己产生过抱怨,但她最终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她没有理由再去追究她什么。 李行却像被彻底激怒,他仰天大笑了几声,猩红着双眼问道:“是啊,人无完人!你的人生中就一点污点都没有吗?你从来没有嫉妒过什么人吗?你难道不想跨越阶层、成为人上人吗?” 他的气焰突然熄灭几分,平静道:“我想。所以我才去追袁晓,因为她家里有钱,能对我产生助力。所以我才参加人大代表竞选,参加各种学生会活动,不断积累经验。” “可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尖锐起来,“你拦了我的路!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仅凭这张脸,就被很多人喜欢。你明明已经一身大牌了,为什么还要和我竞争?为什么要因为我过往的污点,就毁了我的人生?!” 许远汀看着李行逐渐狰狞的脸,简直要冷笑。 为什么?当你在论坛上肆意抹黑我的时候,你有想过我也是无辜的吗? 就凭我那些大牌都是通过自己兼职攒下的钱买的,从未花过家里一分钱,我穿着就是心安理得! 但这些话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毕竟比起自己是靠正规途径走到今天,让李行觉得,她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可能会让他更好受一些。 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洒向大地,许远汀觉得周身暖和了一些,才颤声问出口:“那你……又为什么要毁了周元元的人生呢?” “我毁了她?”听到这个名字,李行变得更加癫狂,“是我逼她跳楼的吗?” 他冷笑三声,突然看向许远汀:“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件事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杀人诛心。 他太懂了,说什么话,会让她浑身颤抖。 许远汀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要跌坐在石凳上。 李行突然靠近,一手撑住石桌,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身体即将倒下的那一刻,堪堪扶住了她。 却也将她困在了他的双臂之间。 许远汀身子微微后仰,她不能再激怒李行了,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猛兽,而她是他的猎物。 她必须伺机而逃。 也许是她流露出的害怕情绪愉悦了李行,他又靠近了她一点,在她耳畔低声道:“你知道吗,许远汀,其实我也喜欢你。” “本科的时候,我是先关注到的你,才认识的袁晓。研究生开学那天,我看到了你和周元元是室友,才跑去对她献殷勤。” 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魔鬼:“所以你说,周元元跳楼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呢?” 许远汀开始感到浑身发冷。 在过往的人生中,她听到过各式各样的表白。有郑重其事的,有语气轻佻的,有不求答案只求自己心安的…… 这是唯一一次,令她心惊胆战的表白。 她宁愿他是在开玩笑。 曾经在这里与时奕留下了那么美好的回忆,可惜以后,这里注定要蒙上一层夕阳的血色了。 许远汀的眼角无知无觉地滑落一滴泪。 李行癫狂的神色逐渐放大,男女力气悬殊,她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整个人再也站不住。 已经穷途末路了吗?许远汀不敢放弃抵抗,右手偷偷伸向背后的书包,书包里装着电脑,砸他一下,应该能为自己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就在她挣扎之际,一粒小石子突然击中李行的上臂,他胳膊一软,连忙站直身体,朝四下警惕看去:“谁?” 一道清透的嗓音响起:“放开她!” 时奕从天而降,宛如神祇。
第25章 泪 那一刻,夕阳也被时奕甩在身后,成为他的拥趸。 他满身光影而来,晚霞是他座下莲花,宿雾为他镀上神秘。神佛慈悲,竟仿佛观世音菩萨亲自临凡,拯救世人于苦难。 许远汀呼吸一滞。 她知道,她得救了。 同样看呆的还有李行,显然他没有料到时奕能找到这里,一时间,气焰已消了一大半。 但很快,他醒悟过来,讽刺道:“呦,就凭你这个小身板,嗯?细狗?” 时奕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所想。 李行没有一着就激怒时奕,索性啐了一口:“奸夫淫/妇!” 这是又把他和许远汀放到一起骂了一遍。 时奕恍若未闻,低头看表。他腕间常戴着那块许远汀送的黑色金属表,除去演出,几乎从不离身。 这会儿,他慢条斯理地解下表带,将它揣进口袋。 做完这一切后,时奕抬起头,虽是盯着李行,开口却在问许远汀:“他刚刚用哪只手碰你了?” 声音冰冰凉凉的,浸满了夜色深沉。 被他话中的霜意感染,许远汀机械回答:“右手。” 片刻后,她意识到什么,颤声喊道:“别!为了这个人渣不值得!” 可惜已经晚了,时奕已经挥拳,向李行而去。 李行见“猎物”终于出手,唇边逸出一抹冷笑。他早已心态扭曲,巴不得跟人酣畅淋漓地打一架。 时奕却在拳头离李行一尺之距时退缩,整个人易攻为守。 许远汀如梦初醒,她强忍着心中惧意,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相互斗殴与正当防卫,只在一念之间。 李行显然手段过激,且是有过错、先动手的一方,时奕已经用手臂格挡数次,未果,不得已才与他厮打。 许远汀胆战心惊地看着这场交锋,最后以李行大腿被踢、痛呼一声后跌倒在地作结。 她赶忙上前。 时奕身上挂了彩,上臂和小腿都不住流血。 李行身上倒是干净,但他五官撕扭在一起,这种痛楚实在不像假装。 许远汀猛地想起,初识时奕之时,韩子轩的打趣—— “你别看他是个小身板,他踢你一脚,少说给你踢骨折。” 她内心复杂起来。 倒不是替李行担心,这个人渣,落得怎样的结局都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时奕考核在即,现在却受了伤,不知是否会有影响。 这伤口看着血淋淋的,最起码养伤也要几天,至少也会耽误些训练时间吧。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时奕极轻地“嘶”了一声,融在夜风中,很快消散。 如果不是她离他近,就要被骗过了。 许远汀当机立断:“我们去北三医,做个检查,处理下伤口。” 时奕的自行车就停在小树林外,短短几天工夫,前后座的人就做了调换。 他看起来瘦,但毕竟骨头重量和肌肉密度在那,许远汀头一次用自行车载人,也是费了些力气。 她一刻不敢耽搁,越骑越快,在太阳完全下山前,两人到了医院。 将车停好后,她便火急火燎地往挂号处赶,走出了十几米远,才想起时奕现在腿脚不方便,于是又折回,自然地扯住了他的衣袖:“我搀着你?” 话落,两人都是一怔。 许远汀震惊于自己下意识的熟稔动作,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恍然记起,自己比时奕要大一岁,合该照顾他,有些“姐姐”的样子。 可时奕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平日里,倒好像他让着她多一些。 这是头一次,她做了主导。 许远汀压下内心怪异,这时候再放手,未免更尴尬。 好在时奕没有推开她,而是顺势将身体往她这侧倾了倾。一个全然信任的姿势。 许是看这里是医院,到处静悄悄,他用气音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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