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被刀割,身体四分五裂,浑身都在痛。 四周所有的亮光都熄灭,放映结束,变成虚无。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很多声音喊自己。 可她只能看到黑暗,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温若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在昏迷,没什么比有意识却醒不过来更绝望。 她一遍遍默念着江粲的名字。 就让她说声再见,好不好? 温若再次醒来,见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紧接着,江粲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神色疲倦,眼里都是红血丝,下颌有淡淡的青色。 她有片刻怔愣,是不是神在满足她临死前的愿望。 可是身体里的感觉令她清醒,无比真实。 江粲沾湿拇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渗透干裂的嘴皮子。 他喂她喝水,小心翼翼地手抖。 “粲粲,月考考得怎么样啊?”她用了点时间回忆起发病前在做什么。 好可惜她复习的那么认真,还和小伙伴打赌要考进前十。 江粲:“没考。” 温若皱起眉头,碎片的记忆闪进脑海里,是江粲送她上的救护车。 “你刚醒少动脑子。”江粲握住她扶额的手腕,放回被窝里。 “爸爸呢?我想见他。”温若说。 “我去叫。” 江粲起身离开病房后,温若看着白墙发呆,很快温长河出现在眼前,激动地询问她感受。 “感受当然不好,我怕黑。”她娇嗔地眨眼,对旁边的江粲说道:“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有话单独和爸爸说。” 江粲没说什么走掉,温长河冷静下来,坐到温若的床头。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温若酝酿会儿,撑起所有力气说道:“爸爸,我想江粲离开我们,你会帮我的,对吗?” 话说出口,鼻子就被堵住,热气涌到眼眶,怎么克制都没用,打滚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温长河不忍,“你要想好。” “嗯,已经想好了。”温若咬住下唇,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我就快要死了,失去家人的痛苦我们都经历过,我不想让江粲也尝试。” 温长河哽咽,眼中湿润,他拉住女儿的手,“我会治好你的,换心脏,还是出国,不试试怎么知道成功与否。” 温若的睫毛上挂满泪水,她闭眼呼吸,可是这两样需要的资源,他们都没有。 她也不希望他们为了自己付出巨大的代价,最后还可能失败。 温若的可能性已经渺茫,可是江粲不一样。 她不想成为他的枷锁,少年有无限可能,应当高飞远扬。 江粲很优秀,若有家庭收养他,给他提供优渥的条件,他会很快出人头地,拥有光明的未来。 在篮球场意气风发的江粲,才是真正的他。 天之骄子,本不该被埋没。 她和温长河说了自己的计划,想到江粲直上青云,眼泪在不觉中止住,有淡淡的喜悦。 “若若,”温长河默着听完,他心疼地摸她脸,“为什么非要赶他走,你很依赖他。” “因为江粲真的太好了啊。” 温若很高兴在昏迷的时候看清了江粲,知道他对自己好,所以她更不忍心拖累他。 她很清楚地记得他在画室里偷偷难受的样子,若是自己真的死掉,粲粲该有多难过。 现在还来得及,慢慢地疏远,淡出他的生活。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他会忘记她,等有一天忽然听到她的死讯,只剩惆怅。 至于她,有这八年陪伴便无憾。 最终,温长河答应温若,他会帮江粲寻找养父母,前提是温若要配合治疗,绝不放弃。 “那是当然的,我还想多陪陪你呢。”温若撒娇的时候总能逗笑温长河。 江粲买了饭回来,温若松口气,她和温长河的计划不能被当事人知道。 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手机更加沉迷。 月考成绩出来,温若和江粲都是零分,宋词、张帆和娜扎尔也没考好,大家打的赌都没实现。温长河掏钱,请孩子们下馆子,年少忘性大,大家很快忘记不愉快。 温若回到学校,经过此事,同学们对她心脏病的事有所耳闻,再也没有人对她不参加体能运动有不满,反而是主动关心她的人更多。 江粲还是和叶妄打架,汪诗诗背地里说她闲话,赵夕颜的霸凌目标换成别人。 温若出院后开始检查江粲每晚的作业完成情况,他以前爱写不写,平时成绩都是低分。 这天夜里,她敲门很久没人应。 温若擅作主张地打开阁楼的门,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六角窗户透进来的光。 她没关门往里走,酒精的味道传到鼻子里,她在衣柜里找到江粲。 “你!”温若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粲屈膝坐在那,握着的手腕正在从指缝里渗出血,流的到处都是。 他双目通红,眼神迷离,七零八落地看着她。 苍白的脸颊,颌角削瘦,往下脖子微粉泛着水光,喉结滚动,锁骨上是密密麻麻的汗。 他微张嘴巴,用力地喘息,呼出的热气在眼睛上蒙了层薄雾。 往日明亮的黑眸愈发黯淡,像布满淤泥的池塘。 温若整个人都要陷进去,胸口被什么堵住,心脏被剥开好几瓣。 她跪到地上,紧紧抱住他。 “江粲,江粲。”她呼叫着他的名字,想要喊醒他。 江粲说过自己的身体里有个不受控制的怪物,为什么要这么傻,每次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抵抗它。 江粲不说话,她仔细地检查他,幸好只是手腕有道口子。 她替他绑住伤口止血,再揪起袖子替他擦掉额角和脖子上的汗。 汗刚擦掉,她的眼泪就砸在了少年的皮肤。 她越想越疼,他到底是有多痛苦,流了这么多汗,甚至到自残的程度。 江粲全身都是湿的,像被雨淋的小鸟,还折了翅膀。 她把他的脸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说,“江粲,我是温若。” 他挣扎,回避。 “别碰我。” 温若偏要碰,她又一遍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粲再次打掉她的手。 “为什么要自己硬撑,明明我在啊,我说过会陪你一起面对。” “是吗?” 江粲突然反问她,他握住她,重复又问,“是吗?” “是。”温若回答。 她的回答却比江粲的眼泪晚一步。 眼泪划过他的下颌,紧接着又是一串,一串接着一串。 “谢谢你骗我。” 江粲闭上眼睛,仅剩的光熄灭。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万籁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说:“温若,你是想玩死我吗?” 温若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不成知道什么。 “既然要抛弃我,当初又何必救我呢。”他的声线很平稳。 她的心跳却在狂跳。 江粲睁开眼,平时的内双此刻褶成了双眼皮,眼眶深陷。 他忽然拉住她,压下去。 阁楼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毛毯,曾是少女精心准备的礼物。 温若不可置信地躺在毛毯上,想要挣脱反被扣住手。 她的眼睛立刻红了。 微薄的月光经过窗户投射在地板上,头顶是昏暗的屋顶。 阁楼的空间其实很拥挤,有过八年的住人经历,更显得逼仄有年代感。 “你想要我吗?” 江粲的书包是青色的帆布包,原本是墨绿色的,洗太多次了,掉成现在的颜色,双开拉链断了一枚,是温若弄坏的。它静静地躺在地上,今晚都没打开过。 “粲粲。” 他的床是温长河亲自砍树做的,他也学了木工的手艺,手指比较粗粝。 那张床放在面对六角窗的位置,少年无数个夜晚躺在上面,看过很多次月亮。 被子被叠得方方正正,齐活的三件套,都印着大红花。 “想不想?” 床的底下塞了很多东西,从小到大的教科书,试卷,习题,瓷盆,布偶,鞋子。 江粲穿43码的鞋,有两双帆布鞋,一双板鞋。 板鞋的鞋底磨损严重,侧面泛黄,但是很干净,鞋带也很白,应该是刷得太勤缘故,鞋带起球了。每一双鞋子的蝴蝶结都是打死结后绑的,留出的须须长度相等。 “我不怕疼。” 斑驳的墙面上贴有很多静音棉,门后的静音棉最厚。 窗帘是棉麻质地,平时敞着,低调的灰色,拖地的地方更显旧,是小白的杰作。 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裱起来的照片,温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左右分别是温长河和江粲,小白趴在地上,是初中毕业时拍的全家福。 江粲心灰意冷地坐起身,碎发垂下,眸底无光,惨白的的脸颊下,唇色不同寻常。 他的下唇被咬烂了,下颌上都是血迹。 忽的,他向后仰去,咧嘴大笑,身子却薄得随时要倒似的,摇摇欲坠。 江粲笑着笑着,肩膀耸动,面具在顷刻碎裂。 他跪倒在地,脸朝下,双拳握成拳头,发出小兽般的呜呜声。 温若看着地上的月光,眼神悲凉。 昏迷的时候,她也这么不知所措,违背本心的决定,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 如果有人问她愿不愿意替江粲去死,她可以马上回答愿意。 江粲之于她,是重于一切的人。 她也不想分开,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候是最需要人的,她好想黏着江粲。 可是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她的贪心该结束了。 他越这样,她越心痛。 脑海里的声音无比理智,难受是正常的,时间可以治愈,她若是此时狠不下心,前面的努力全白费。 江粲这么好,她不能害他万劫不复。 明明知道正确的答案,他的样子却让她没有力气站起来走掉。 她想去抱他,想给他擦眼泪,想回答他—— 温若要江粲,一直都要。 理智和情感撕扯着,她快要碎成两半。 “别抛下我。”江粲揪住她的衣角,缓缓抬起脸,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求你。”
第20章 白禾有雪 温若一下哽噎,所有的防线都因这两个字溃败。 她抱住脆弱不堪的他,立马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要抛弃你,你不明白,我真的很不舍得,可是你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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