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倦之看似耗费了很多精神的样子,显得很疲累,元蕙如想保持清醒,却很快被他带着,陷入了沉睡。 元蕙如在半瞑半寐之间,意识似乎又走进一片柔和的白光中,有了上次和房倦之意识交融的经验,她趁着他疏于防范,熟练地潜入他的识海——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要集中精神念着想看房倦之的记忆,就能从白光中看到一扇扇雪白的房门。 她推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门后一片蔚蓝的海洋。 她被什么扯进了海里,她看到了她在发光的水中吐出一串气泡,等再次脚踏实地,她发现她站在一个小格子里。 具体说,是藏在镜子后面的空间里。 她和房倦之,隔着浴室镜子互望。 房倦之所处的环境好像是酒店,他没有发现镜子后的元蕙如,他手撑着洗手台,单纯地盯着镜子发呆,盯着镜中不人不鬼的自己。 元蕙如看到他时,吃了一惊。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房倦之,印象中的房倦之无论如何都意气风发,眼前的房倦之,是颓堂的,死气沉沉的。 他脑后的道髻散开了,高马尾的长发塌散,额头两侧一绺绺乱发遮住脸,他的眼睛是长期无法入睡的通红、疲惫,阴霾密布。 依旧穿着她熟悉那套上衣下裤式道袍,上衣长度只到胯,腰两侧为了行动方便设计成了开叉设计,只要抬高手臂,外衣往上提,开叉处露出小片禁欲的白色中衣,中衣后隐隐腰线的肌肉,她以前是很喜欢看穿道袍房倦之的,现在这身道袍皱巴巴的,衣襟狼狈地敞开,和它的主人一样了无生趣。 元蕙如看到他的眼底,慢慢浮上透明的水汽。 房倦之面无表情,一拳击向镜子,镜面裂开蛛网的裂纹,他闭眼,用手掌的下部撑着印堂,受伤手背上血水滴落到雪白的瓷盆上,用肉体的痛苦,对抗精神上更大的痛苦。 元蕙如从梦中惊醒。 时间是清晨,房倦之皱着眉头睡在她对面。 元蕙如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眼睛,她小声问,“房倦之,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 无人回答她。 她悄悄地从他的怀里爬起来,走出帐篷。 她是第一个起床的人,四野安静得只听到鸟鸣。 林间弥漫着雾气,谢谭雅站在远处的灌木丛后看着她。 元蕙如没有犹豫,向谢谭雅走去。 她对谢谭雅出现在这里,没有多大的意外。 元蕙如总觉得她像不倒翁,被压到极致就会反弹,她娇生惯养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废物,但只要事情发生了,她就会心平气和地处理。 无论房倦之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能瞒她。 如果他无论如何不愿告诉她答案,她就自己寻找。 谢谭雅把手探向元蕙如。 元蕙如没有把手放上去,她开门见山地问,“真相是什么?” 谢谭雅转身走在前方,示意元蕙如跟着她走。 前方金色的阳光透过枝桠,一线线地刺透野草堆。 谢谭雅边走边跟她闲聊。 “元蕙如,我每次见到你,总觉得是奇迹。” “你知道吗,别人如果经历你的遭遇,意识世界早已在恐惧中坍塌,而你的内在,依旧维持着一套井然有序的运行秩序,你时时刻刻在抗争,在推理。” “这就是元氏女强大的精神力么。” “你要记得,你今天能够让裴景伏法,为自己昭雪,为你母亲昭雪,你靠的不是房倦之,是你自己推导出真相,是你把房倦之、把我们引向了真相。” “你聪明,又坚韧,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子。” 元蕙如完全听不懂谢谭雅在说什么。 她默不作声,从谢谭雅的职业——脑神经医生,去推导她的弦外之音。 谢谭雅赞赏,“你看,即使我刚才只给你一点点暗示,你又开始思考了。” “蕙蕙。” 房倦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在寻找,语调里透出不曾见过的慌张。 谢谭雅露出很头疼的表情,“房倦之要追过来了,我们快走。” 她抓起元蕙如的手,奔跑。 她们的长发和衣摆在风中扬起,跑出小树林,尽头是一处悬崖。 前头无路,房倦之的脚步声迫近了。 谢谭雅无奈地骂了句粗口。 元蕙如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问谢谭雅,“你和房倦之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谭雅没有回答,因为房倦之已来到了跟前。 谢谭雅抓紧了元蕙如的手。 房倦之把谢谭雅当作空气一般,把手掌伸向元蕙如,眼底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晦暗,轻轻地恳求,“蕙蕙,到我身边来。” 元蕙如和他对望一眼,咬咬牙,又去看谢谭雅。 谢谭雅却也在看着她。 那目光有惆怅,有同情,好像被房倦之如此执着地追逐,本身就是一项灾难。 谢谭雅喟叹:“十年了,房倦之,放过她吧。” 十年? 元蕙如还没认真想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谢谭雅扯着她,往后一坠,房倦之奋不顾身地往前冲,要来抱住元蕙如。 终究晚了一步,在房倦之绝望的眼神中,元蕙如和谢谭雅纵身跳下万丈悬崖。 元蕙如只觉得她往下坠,急速地往下坠,一直往下坠,往无垠地狱的地心坠落。 身躯撞上坚硬的岩石堆,却没有想象中的四分五裂血溅当场,而是像摔落在跳床一样,重重地往上弹。 又像是躺在病床上,心脏除颤器一次又一次地电击身躯,人像脱水的鱼,肢体无法自控地往上蹦。 一下下,坠落,又蹦起。 元蕙如的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了狠狠翻个面,大脑更像是针扎般刺痛。 她听到了仪器刺耳的轰鸣。 很多人推着医用推车在跑动。 元蕙如剧烈地喘着气。 她好像被砌进了水泥墙里,肉身沉重,连手指头也动不了,她的灵魂在痛苦地跳窜。 她猛睁开眼。 眼前的场景换成了病房。 入眼是头顶白色的无影灯。 仪器依旧在嘟嘟嘟地尖叫,警报声刺耳得像要炸破耳膜。 元蕙如看到悬挂在右上方的输液瓶,上面贴的标签写着当天日期:2034 年 1 月 11 日。 2034 年…… 身旁哗啦啦的男人身躯扯着各种仪器设备、沉重地摔落在地的闷响。 “房教授!”无数人在惊喊。 元蕙如努力地把眼珠转去声音的方向。 看到房倦之身上连着各种仪器细小的管子,额上贴着闪着幽蓝微光的电磁贴片,他大概躺在床上很多天了,肌肉刚恢复使用并不协调,相邻的病床,仅有几步的路程,他只盯着她看,狼狈地起身,又摔倒,很多白大褂同时伸手扶他,他扯掉身上那些仪器管,跌跌撞撞地连走带爬,奔到她病床前。 元蕙如看他的样子,第一反应是想笑,想说房倦之你的设备怎么整得跟未来科幻片的男主似的,比起短头发,还是更喜欢他高马尾的道士造型。 却看到房倦之眼中的眼泪落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 房倦之颤抖的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头发,摸她的脸。 “元蕙如,不要睡过去。” 他说,他一遍遍地哀求,“可怜可怜我,求你可怜可怜我。” 元蕙如努力顶着沉重的眼睑看着他,她说不出话,剧烈地喘气,不过数秒,她眼中的光辉消散,陷入永久的黑暗。
第五十五章 055 元蕙如回到家。 这是一个坍塌的世界,外头的世界像被轰炸过又被大火焚烧过,只有一片荒草不生的残垣断壁,永远是黑夜。 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只有元蕙如一个人。 她坐在倒塌了一半的客厅,看断裂的钢筋水泥,不知坐了多久,在这里,时间仿佛是停止流动的。 可怕的是,她永远困在这里了,像被钉在棺材里埋葬的活人。 也试过像谢谭雅拉着她跳悬崖那样从高处跳落,但每次都会在头脑暂时空白后再次回到家中。 她走回房间。 先去书房看看,代表房倦之存在痕迹的简易床、茶具、经书、兰花全消失了,桌倒椅横,一片破败。 她走到平时经常呆着的电脑桌前坐下。 桌面有一本摊开的日记,纸页上是她的笔记。 元蕙如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2022 年 8 月 10 日 爸爸永远地离开了我。” “2022 年 9 月 19 日 我签了股份转让书,在公司楼下遇到了易航。 几年的牢狱生涯,并没有让他学会反思。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强烈希望某一个人死去,无论车祸火灾遭遇什么不幸都好,他不配为人。” “2022 年 10 月 12 日 爸爸走后,我每天关在房间里,陷入了抑郁的状态。 妈妈很担心我,她帮我找了个心理医生。 据说是业内很有名的医生,妈妈也是拜托了人脉才预约上的,为了支付每周一次昂贵的咨询费,她还变卖了心爱的包包。 我不想辜负了妈妈的苦心,所以我去见了医生。 这也提醒我,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了,我要把爸爸留下的事情处理好,找份工作养家糊口,照顾好妈妈。” “2022 年 10 月 13 日 心理医生叫裴景,意外的年轻。我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我。 原来他是房倦之的校友。 裴景说,「房倦之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我们都知道,你作为他的女友,很难不受到瞩目。」 哦,原来我曾经还蹭了狗男人的名气。 我和狗男人已经分手一年,我拒绝和裴景深聊前男友的话题。 甩掉的男人就应该当他死了,就算回忆起他,脑海里循环的音乐不应该是《初恋》,而是葬礼上吹的唢呐《大出殡》。 裴景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在他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我真的很好奇心理医生会瞒着我写下什么评语。 但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健康又美丽,把元舒华女士垫付的咨询费花掉了,我就想找借口不来消费了。 接受完心理咨询后,裴景很绅士地把我送到电梯旁。他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你知道房倦之出家了吗。」L~R 看我目瞪口呆,他补充说,「嗯,他去当了道士。」 震惊我全家。 回去我跟我妈说了,我妈也惊了。 此事甚为可怕。 他究竟为什么跑去出家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连夜注册小号,视奸了我留学圈的故人们、房倦之的朋友圈、同学圈所有我能找到账号的……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他们居然说,房倦之是为了我遁入空门,被我甩了之后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 bal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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