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答案如此勉强,她愣了一刻,想他语气中的无奈不像是对工作的态度, 也没往下问。 转而说:“晚上注意安全。” 话音落, 又觉得这话跟催促他晚上一定要回来似的, 又噤声了。 “嗯,”向繁洲的呼吸声像是通过听筒传过来,“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何慕点点头,又意识到这是电话,他感觉不到, 补充说:“好。” “晚安。”向繁洲缓缓说。 她怔了怔, 蓦地想起他眉目柔和着, 嘴角扬起的弧度, 也柔和地回:“晚安。” 向繁洲是带着笑意上楼的, 走到一半, 旋转楼梯上出现孟玉臻的身影,脚步顿住。 孟玉臻拍拍他的肩膀, 温声细语地嘱咐:“等会儿跟你爸好好说话。” 他散漫地应着,然后往向启淞的书房去, 走到门口脚步却慢下来,仿佛努力驱散着醉意, 才敲了门。 “进来。”向启淞声音浑厚。 向繁洲进来之后, 本是等着他训话,向启淞却没再看他一眼, 也没说一句话,身姿笔挺地坐在书桌前处理工作。 他戴了副老花镜, 却并没有给人过分的年迈感,反而有种儒雅与严肃交织的压迫感。 向繁洲兀自坐在沙发上,一边醒酒,一边等向启淞想起他,脑中闯入的却是何慕倦怠着接了他电话的模样,心下愧疚扰她清梦,心绪跟着乱飞,反而愈发不清醒。 良久,向启淞百忙之中看他一眼:“最近工作忙吗?” 向繁洲没想到向启淞第一句话要问这个,向启淞惯常不关心他的事业,怔了怔,才答:“一般,不算太忙。” 管理一家上市公司哪有不忙的,他不过是觉得比创业初期好太多了。 当时公司结构都不算完备,科研、市场、人事等乱七八糟的事一股脑都往他这赶,等着他决策,一整天忙得昏头黑地,却不知道具体在忙什么。现在进入相对成熟的阶段,每个部门各司其职,忙得有条理,不算焦头烂额。 向启淞花镜下滑一点,又顺势摘掉,揉揉眉心,打量着向繁洲:“那你天天不回家?” 向繁洲仍是茫然的。 “前几日,你妈和奶奶费了多大心,说要给你过生日,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国外,她们多伤心啊。”向启淞说。 他自知理亏,略点头,又说:“那我确实也没办法,您知道的,不应酬是不行的,您不也总不回家?” 话锋又被扔回来,向启淞没想到,讪笑着看面前面庞不再青涩的向繁洲,又想起自己已不复年少,感慨万千。 “和那姑娘在一起多久了?” 终于转到了这个话题,向繁洲仿佛松了一刻:“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向启淞继续追问。 他似乎没想到向启淞会如此直接,锐气被杀:“不到三个月。” 向启淞:“那个江家姑娘呢?” 这问题省略得太多,多少引人歧义,向繁洲用被酒精麻痹了大半的大脑努力判断着,向启淞到底是想问他和旁人在一起了,江姿怎么办,还是问他和江姿发展到了哪一步。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向繁洲忽然被点着了似的,驳斥道,“那都是我妈一厢情愿。” 向启淞没明白他为何生气,略略睨他一眼:“你小子在外边逞派头惯了,在你老子这也不收敛了是吧?” 沉默了阵,向繁洲说:“我不同意和江家联姻,你们谁愿意谁去。” 继而转身要走。 “站住。”向启淞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和那江家联姻了?” 向繁洲怔愣着,回头,眼神中的光变得复杂,仿佛在说:那你在这绕半天弯子,到底什么意思? 门外,隐隐有脚步声,很轻。 向启淞明白定然是孟玉臻在外面,只是向繁洲根本无心注意这些细节。 “坐,”向启淞耐着性子说,“别整得我们跟仇人似的,说两句话就要走,你年纪不小了,沉稳点行不行?” 见对方语气缓和,向繁洲才勉强卖个面,坐回来,向启淞也离开了书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向繁洲这人和长辈关系处理得都不错,就是从小和他爸这关系跟漏风似的,总有堵不完的洞,明明也说不出有个什么矛盾,却总是一言不合就呛起来,不欢而散。孟玉臻在其中斡旋了一次又一次,这关系裂了又补,补了又裂,循环往复,跟没尽头似的。 这次显然向启淞在压着气性,控制局面,倒引得向繁洲生出些歉疚。他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争端发生的过程,似乎都是他自己在扔情绪炸弹,老向倒始终没说什么重话,连开场也是在关心他的近况,想自己确实有点莽撞了。 他略微颔首了一下,却没道歉,他说不出任何。这样的对白根本不会出现他和向启淞之间,心照不宣似的,他们向来都是用行动和好,从未有言语上的过渡,仿佛总觉得这话黏黏糊糊的,不够飒爽。 “我是想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欢哪家的姑娘,就领家里看看,”向启淞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拖泥带水的,跟谁都纠缠不清,做男人得有点担当。” 向繁洲一转头,恍然看到了向启淞眉宇的沧桑,却又在下一秒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清明,开悟般心头松动,意识到自己从不曾真正认识向启淞。 他的父亲也不曾是他所主观臆断的那般独断专行。 作为大院子弟,向启淞似乎总是特立独行的。退伍后,没有和身边的人一样走上仕途,而是去学了医。协和医学院博士毕业,进入国内一等一的顶尖医院工作,却又因为去偏远地区医疗支援时深深感到国内医疗水平的落后,果断投身到了医疗器械开发与制造领域。 在最难的阶段,摸着石头过河,填补了国内医疗器械领域的空白。深耕数十载,甚至这个年纪仍身处一线,致力于推动医疗事业的进步发展。 这样的毅力和决心非常人所能及。 向繁洲也是创过业的人,怎么能不懂向启淞,只是他好像一直都在陷入自己的迷障,好似温室里长惯了,觉得一切都是应得的,所以潜意识一直都未原谅向启淞于儿时缺席的陪伴。 这一刻,向繁洲如梦初醒般深刻体悟到向启淞好像真的老了,向启淞已然不是那个肩膀宽厚,永远英姿勃发的中年人,是他常常把自己当个孩子,无止境地在亲近的人身边喧闹,不愿长大,不愿脱胎。 大抵也是他自己太清楚,他就算闹着脾气,这些人也不会因此而离开。很多东西对他来说,生来就是易得的,所以他似乎也不曾感怀自己的幸运。 离开向家别墅的时候,向繁洲都是怀着歉意的,出门前,望着目送他离开的向启淞和孟玉臻凝望良久,分别朝两位深深鞠了一躬,才走。 向繁洲回到漫云的住处,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摆着的那一大束花,难以名状的特别与难忘,却很像何慕,遗世独立。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他却隐隐感觉到卧房有丝丝光亮溢出,轻轻推开门,床头的灯果然是开着的,昏黄却温暖柔和。 那光打在何慕裹着的被子上,还有她头发上,只有少数映在她脸上,却始终令人觉得心安。 他忽然想起,几次碰到何慕睡着,她身边都是有光亮的,后知后觉自己马虎粗心。他京市和今浦的房子,都用的遮光极好的窗帘,灯灭时漆黑一片,她那么怕黑,一个人一定睡得不安稳。 向繁洲被催动着,俯身吻她。 何慕睡得糊涂,半明半昧中感觉有湿寒的气息钻过来,又似有人从身后抱她,动作温柔,下意识翻身,钻过去揽他的脖子。 结果,向繁洲反倒被何慕亲了,甚至她没事人似的,抱着他不松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隐隐嘤咛出声,甚是依赖。 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就这般任她抱着,却又忍不住吻她。 何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向繁洲回来了,这味道她熟悉得很,跟真的似的,条件反射般张着小口回应他。 雪松气息带着隐约的酒气,与清冷的花果香交缠在一起,温热的呼吸愈发滚烫,两个人的身体也开始升温。 直到感觉舌根开始酸疼,何慕才蓦地睁开眼,她仍未分辨出现实还是梦境,手臂僵住,睁大了眼睛看正与她接吻的人。 向繁洲感觉到她的停顿和迟疑,安抚般摸摸她额顶的头发。 何慕目光中带了点木然,仿佛认不出他似的凝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眼睛带着水气地再次将他抱紧。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窃笑。 而何慕却觉得自己身在重叠的梦中。 第一重梦,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京市碧瓦朱檐的古建筑和星罗棋布的现代高楼都落了白。 冰天雪地里,她孤身远行,远远看到一人,身形似向繁洲,却又不真切,他们的距离忽远忽近,一条道近在眼前,却仿佛走不到终点,心中愈发空寂。 第二重梦,恍然换了光景,阳光普照、春风沉醉的下午,她躺在向繁洲怀里在湖边晒太阳,整个人懒洋洋的,正惬意享受春日盛景,却突然掉入冰窟。 深陷暗色时,骤然醒来,向繁洲却在眼前,是为第三重梦。 镜花水月般的失而复得。 她不愿醒来似的,贪恋这柔情。
第49章 何慕醒时, 发现床头灯亮了一夜,身边亦没有向繁洲的身影,愈发觉得昨日在做梦。 但爬起来后, 却觉腰间腿间酸痛无力, 缓了会儿, 才下床出门。 手刚扶上卧室门,空间中同时响起了类似的“咯吱”声,她抬眼,正与从书房出来的向繁洲视线对上。 向繁洲反手关上门:“睡醒了?” 她蓦地觉得此刻已日上三竿,环视着想找一个挂钟确认时间,但没找到, 又想摸手机, 也没找到。 “现在九点钟, ”他好似看透何慕的意图, 看了眼手表, “又不用上班, 睡会儿懒觉也没事。” 被点破后,何慕陡然生了赧意, 下一秒向繁洲走过来,她恍惚联想到昨晚那半梦半醒的情境, 以及清晰的酸疼,确认那并不是个梦。 向繁洲刚抚上她的腰, 感觉她整个人是僵硬的, 愣了一下,定定看她。 “你昨晚……”何慕看他, 记忆突然被接通,昨夜似在眼前。 向繁洲一反常态没那么温柔, 不知情重,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又一遍又一遍问“你爱我吗”,最后好像还伏在她怀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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