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琪并不领情,看见廖习枫那张脸就忍不住骂:“好好说?!我得有机会好好说才行啊,你去问问这个臭小子,他两年时间里什么时候回过家,我什么时候见过他?!我做错什么了呀,一把年纪了连儿子都不管,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这话就严重了起来,看来是真的气得狠了。 廖习枫捂着被揪红的耳朵不甘示弱:“我敢回去吗?一回去您不是整天整夜地要我去相亲,就是把那些个丑八怪往家里带!” 听了这样气人的话,李真琪又要去拉他的耳朵:“我为了什么呀?我磨破了嘴皮子让你相亲,你不去;好,我把人家姑娘送到你面前来,我累死累活为了什么呀?你都35了!到现在连个正经对象都没有,万一我哪天两腿一蹬,拿什么脸去见你爸爸!” “您怎么又提这个?!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说男人就一定要结婚、一定要有孩子?!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生个孩子我带不过来!” 李真琪立刻说:“这个你崩担心,有本事你尽管生,生下来全都是我带不用你操一点心!真是笑话,我的孙子我不带指望谁去带?!” 廖习枫头转向里,一脸无赖相:“那我也不要!”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李真琪气得拧着他的耳朵拼命向外拽,廖习枫边救自己的耳朵边向梁洛展拼命使眼色求救,但就是不说一句求饶的话。 这架势怕是要闹出人命,梁洛展好劝歹劝,闹了好久总算是把李阿姨给劝了回去。 廖习枫揉着自己惨遭蹂躏的耳朵,依然心有余悸:“我妈再这么逮我,哪天我辞职了去国外避难都不稀奇!” 这样的话,不过是发牢骚,梁洛展一点都没当真。 “连我都想说你了,怎么36岁时跟16岁时干的事情一样,你就真的一点不想结婚?!” “别!你打住吧!结婚、谈恋爱这事是人干的吗?试过一次是那结果,我看我还是别出去害人好了。” 害人…… 梁洛展不再说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廖习枫确实是害了她。 “你也不用自责了,不是说Elaine已经结婚、连宝宝都已经周岁了吗?” 他放下了手,却低着头苦笑:“那是她醒悟得早,可我做了什么?我把那样好的人绑在身边十几年,什么都给不了她。” 这样的话题,他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难过。不仅是能给她幸福的不是自己,更难过的是不只给不了她幸福还捆住了她十几年。 梁洛展不说话,四年前蓝羽妮在他家说的那句话还那样清楚。 “有了爱却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却没有爱,所谓缘分,拆开来看,不就是缘和分吗?我们这个样子,只是因为没有缘分而已。” 至今那样清楚,至今想起来隐隐约约地好像还有点疼。 下了班廖习枫随意买了些菜,和蓝羽妮住了那么久,虽然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口味倒是被练就出来,一般的菜根本不愿意碰。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家自己联系,这些年那些普通的小菜倒是也被练习出来,自己能炒一炒了。 可是今天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好像总堵着什么事情,总觉得气流不顺。 他索性丢了围裙,去看那玩具狗。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心情不好就去看壁橱上的玩具狗,似乎时间久了,真的会好很多。 到今天,25岁到现在,他过了十次生日,上面已经有了十只。 等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再拿一只上去了。 到那时候他36岁,比起当年那个16岁的黄毛小子,整整20年过去了。 从那个很缠人的大眼睛姐姐追自己开始,竟然已经过了20年。 他伸出手去,摸其中一只狗的头,毛茸茸的,手指从它身上抚过,顺滑的触感,竟然有了温暖的感觉。 他忽然很好奇,其实是一直都很好奇,她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子?会不会和她一样是芭比娃娃的大眼睛?也是长长的睫毛…… 他答应过再也不去介入她的生活,真的没有去过。她的一切都是洛展告诉他的,因为过新年的时候他们偶尔会互相拜年。 最近放上去的那只是灰色的,他握在手里,轻声说:“蓝姐姐,我已经快要36岁了……” 他已经快要36岁了,他们认识,都快20年了。 那对心连心的戒指还在架子上,他捡起男式那支,忽然就笑了出来,把它放到了那只灰色小狗的博士帽上…… 他给出了自己的五十年,给出了自己的一半心,给出了那样三个字的承诺…… 可惜,这一生望到底,始终是来不及—— 傅雪忽然回来了,她做什么都是心血来潮,总能让明武措手不及。 上飞机前一个小时才打了电话通知他,明武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你回来干什么?” 傅雪冷笑:“怎么?你把女儿抢走了,还不允许我回去看她?” 明武头疼起来,他最怕她这副悍妇的样子,只能妥协:“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把她接回来就是了。” 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只留下尴尬的忙音,通过无线电波,准确无误地传给太平洋彼岸的她。 傅雪几乎哭了出来,明明知道眼泪一点用都没有,明明知道他根本不稀罕,可隔了这么久,离婚这么久,分开这么久,她还是想哭。 她就在机场大厅里等着,明武抱着蓝弦来接。他无声地把女儿放进她怀里,任由她亲个够。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抓了下女儿红扑扑的脸蛋,转到傅雪身后推行李。 明武依旧不爱说话,只简单地问她是想先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吃饭去。 傅雪奇怪:“我们不去酒店吃饭吗?还有什么人一起?” 明武扯了下蓝弦的衣领,把它重新整理好,随口回答:“这个星期‘真曼尔’周年店庆,按理说晚上有庆功宴,我不去不行。” 傅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他。她冷笑:“那蓝弦呢?你要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应酬、不怕把她带坏?!” 明武笑,去抓她肉肉的小手,放到自己的嘴上亲了一下:“蓝弦喜欢,那里有好多叔叔、阿姨,他们会给蓝弦好多玩具,对不对?” 小蓝弦挥舞着手,对着爸爸呵呵地笑,纯真如天使一样。 傅雪咬着牙,蓝弦!蓝弦!他的眼里只有蓝弦!哪怕这孩子是她生的,可她还是嫉妒,嫉妒女儿夺走了他所有的爱,一点都不剩。 只有看蓝弦的时候,只有事关女儿,他才会表现得像个有感情的人。可是面对她,他永远那样地事不关己,即使她任性地离婚,任性地和别人结婚,他也根本都不在乎。 她几乎咬碎了牙,尤其看到他和女儿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时候。一阵火忽地冲向脑袋,她想都不想,忽然把蓝弦塞到明武手里就走。她动作那样急,明武又根本没准备,他匆忙伸手去抱孩子,却还是慢了一拍,只仓促地抓到蓝弦一只脚。 他连忙丢开手里其它东西把蓝弦抱好,孩子却还是疼得大哭了出来—— 明武心疼极了,揉着小蓝弦的腿不停地哄她,好久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无意间向门口瞟了一眼,蓝弦的妈妈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孩子这样大哭都留不住。 晚上,他照例去参加庆功宴,蓝弦没什么要紧的,拼命缠着他坚决不肯让保姆抱。明武把她抱上肩膀,哼着《一分钱》就去了酒店。 他去医院耽误了些时间,到的时候酒席已经进行了一半。那么多的人,有些已经喝得半醉,梁洛展远远地看到他们,走过来和他打招呼,手却不自觉地去抱已经睡着的蓝弦。 明武从不拦着,蓝弦是他的女儿,可她那样招人疼,他从没自私地要把她据为己有。 可是,梁洛展对蓝弦,他的疼爱早已超过了一个普通长辈应有的分寸。 他喜欢蓝弦,甚至只有是孩子,他都下狠劲去宠,蓝弦去年周岁,他送了极贵重的一套首饰,大约七十多万,当做礼物给了小蓝弦。廖习枫只当是开玩笑,随口说:“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赶紧娶一个回去自己生一个不就完了吗?” 不过是开玩笑的话,在场的人呵呵笑过就算是过了,梁洛展却忽然变了脸色,看着玩“玻璃珠”玩得正高兴的蓝弦怔怔,眼底竟是波涛汹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廖习枫看着蹊跷,正打算小心地碰他一下,还没来得及伸出手,他却忽然甩开众人,飞快地冲出了房子。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狼狈…… 明武看在眼里,只有他才明白,这根本不是鬼迷心窍。 从复颜离开到如今整整四年,洛展除了不断找寻她的下落之外,只是越来越沉默,越发努力地工作,好像和谁赌气,而那仇人正是自己。 梁洛展抱着孩子,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低声问道:“你找过没有?有消息吗?” 明武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得勉强找话说:“洛展,如今都四年了,放手吧。” 四年前那封邮件已经调查过,确实是日本一间网吧发出的,每日进出客人那么多,店主实在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人。 明武也不可能找到那个发邮件的人,因为那正是他自己。 可梁洛展却从来没放弃,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总去试一试。上次报纸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是剧组在瑞典的大街上的照片,背景里有个黑发女人半背对着镜头,侧脸确实有几分相似,他就似疯了般去寻找那个人。 明武无能为力,这四年来一直是这样,因为他深知那个人不可能是她,为了敷衍只得假装去找,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说“我真的找不到”。 他从没后悔答应复颜帮她保守秘密,只是没料到的是,梁洛展竟是这样固执,命运也会作弄人——只是一条项链,竟让复颜那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他还是没有放弃,甚至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武只能再次重复着谎言:“我尽力了,每天在那里出现的人那么多,根本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 这么多失望,他原以为自己应该习惯接受这样的答案,心里却还是很难过。 坚持了这么久,却依然根本找不到。 他垂着头,面无表情,廖习枫却寻了过来,把这两人抓个正着。 这四年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风流倜傥,好像岁月从不会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此刻他却是面露焦急,瞟了眼明武,厌恶地指着某个特别嘈杂的角落说:“你赶紧去看看吧,你前妻在发酒疯呢!” 明武不由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顺着廖习枫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角落里人员众多,个个高举酒杯,喝得面红耳赤。而中间那个窈窕的身影,正是几乎烂醉的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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