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复颜当年只是辞职,他就把自己关起来两天不见任何人。若是知道了她经历的事情,他实在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洛展那样痛苦,那样日益沉默,他既不忍心看下去,又不敢说出真相怕结果太难堪。 若是复颜还在,她那样了解洛展、那样在乎他,一定知道怎样做才最好,怎样做,对他伤害才最小。 他真的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起码都差强人意。可是,如今到底怎样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他真的不知道…… 果然梁洛展进来装作不在意,话题却一刻都没离开他的“女朋友”。明武冷静地应对,大多时候选择了沉默。 梁洛展不动声色,却依然不依不饶:“那她的墓在哪里?有机会去美国的话我一定去看看。” 明武摇头拒绝:“她喜欢安静,傅雪已经打扰到她了,我不想再有任何不相干去打扰她。” 梁洛展咧开嘴,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这些年他征战商场越发凌厉,待人待事不动声色,面子上已是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我真不知道,除了蓝羽妮你竟然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听到这个许久不曾想起的名字,明武不由呼吸一窒,他抬头迎上梁洛展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回答:“她不是我的什么初恋,傅雪误会了。” 梁洛展冷笑:“想来也是,如果你有个得了艾滋病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艾滋病…… 明武疲惫地闭上眼,低声叹息:“你竟然调查我——” “四年前你不停地向美国跑,照顾的就是这个叫‘章蕙’的女人吗?” 明武目不转睛地回视,他点点头,当年替殷复颜登记住院的时候,用的就是“章蕙”这个名字。 梁洛展紧接着问,眼底某种狂乱一闪而过:“那我,认识她吗?” 明武摇头,再平静不过地回答:“她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你们都不认识。” 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静静坐在对立的位置上,互相冷静地瞧着对方,仔细捕捉对方每个细小的表情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梁洛展忽然轻笑出来,他俯过身子,心却在一点点下沉,一遍遍地祷告。 他看着明武的眼:“阿武你有个毛病,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你说谎的时候,最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生怕别人不相信。” 明武不由一愣,刚才,他确实眨都不眨地看着梁洛展的眼…… 梁洛展上前一步,眼底波涛汹涌,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你回答我,那个章蕙,她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谁…… 明武冷眼瞧着他,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让洛展自己去寻找、自己去发现,一切顺其自然,他就不用继续在对洛展和对复颜的愧疚之间挣扎了。 就把一切交给上天和时间去决定吧。 明武好奇,她为了洛展做了那样多,连明武这样的局外人都钦佩。那洛展呢?他能不能为了她,找到她…… 这样一想,他反而好受多了。 明武弯下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静静地放在了桌子上。 一串小小的钥匙。 一共三把,两把是防盗门的,另一把尤其小,像是柜子、抽屉之类。钥匙扣上还带着个挂件,灰黑色的老鼠,毛特别长,像是很久很久了,有几块已经明显掉光了毛。 他只顾盯着这两把钥匙,盯着其中一个钥匙把上留下的缺口。 就像忽然什么都不会思考了一样,他只能看见这看似毫不起眼的钥匙,还有它印在平滑的大理石桌面上的小小影子。 清晰而孤独。 那时她为了工作方便,刚搬到离公司近的新公寓里。他自然是高兴,以后一下班就能找到一个地方和她单独相处。 她却有些苦恼,那门是双重防盗门,两把钥匙几乎一模一样,反正她是不会根据锯齿的差异去区别。而且说来也背,她几乎都得先试一次才能找到正确的那把。 纯粹的生活小事,也不是说有多么多么麻烦,工作了一天谁不想赶紧回到家好好休息,这该死的钥匙还偏偏和她捣乱! 有次她买了陷要包饺子,是鸡肉冬笋馅儿的,随口跟他说了这个小事。他只是笑笑,说她眼神怎么那么差。 她只当笑话听,完全没放在心上,围上了围裙就进了厨房。 他们一直坚持在家里吃家常菜,很少去高档餐厅去吃那大餐。而且似乎从第一次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她煮饭,他洗碗。 等她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饺子,还有两碗调料出来后,却看见他并没有看电视或玩电脑,反而趴在桌子上,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在捣鼓着什么。 她有些好奇,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原以为没什么声音,他却忽然回头,端过碗揽着她的腰坐在他身边。 他拿出自己的成果炫耀,原来刚来一直在捣鼓那两把相同的钥匙。他用锉刀在其中一把的把子上锉出了一个口子。 “这样你就不会弄错啦!” 她只是笑,随手揽过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佯装生气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乱动我东西的?” 他佯装更生气,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那饺子香味绕啊绕,还有她的甜味,好像怎么都散不去…… 一瞬间,梁洛展终于忍受到了极致,如同被惹怒的狮子忽地冲上前,一把捞过桌上的钥匙,放到明武眼皮下大声吼道:“这串钥匙怎么会在你这里,章蕙到底是什么人,你给我说清楚!” 明武不动声色,拨开面前的拳头,说:“你自己去查,无论查到什么,你都别不相信。” 梁洛展更加狂躁,完全丢掉了前一秒还保持的冷静外衣,眼里充满了血丝:“你装什么!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实话?!” 心底叫嚣着无数的想法,血液一股一股地冲向脑顶,他伸出手抓住明武的衣领大声叫喊着,好不让自己太快崩溃掉。 桌上的水杯好像被打翻了,可他顾不上,他只知道一件事,只知道一定要把明武的秘密掏出来,好把自己的心填满。 大概是里面的声音太大,门被打开了个缝,明武的秘书伸进头来,却被里面的骇人场景吓得立刻退了出去。 梁洛展根本顾不上其他人,他只是死死瞪着眼前的人,然后听见自己沙哑、颤抖的声音问:“你老实说,那个章蕙,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她?” 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找了那么久的人……
第32章 32章 殷复颜的担心一点都没有错,等她到了美国做了最详尽的检查后,认定她已经得了脑炎。病情已经恶化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她经常头疼,开始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后来愈演愈烈,有次周围恰好没人,她差点疼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各种并发症随之而来,最痛苦的是,她开始意识障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前事几乎忘了干净,经常不认得人,还总是称明武为“廖习枫”。 明武总是趁她睡着的时候静静看着,这么好的人,竟然到了这副田地,没有了当初独当一面的气势也算了,可现在竟然连人会都认错—— 有次她忽然剧烈抽搐起来,医生、护士死死按着她,好不让她拿自己的头去撞墙。看她痛苦成这样,明武除了抱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生命会如此脆弱,为什么她还要受这种折磨? 有时候,尤其在那个瞬间,他甚至在想,反正迟早是死,就让她安乐死、别再受这样非人的折磨是不是更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平复下来,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病服紧紧贴着消瘦的后背,青紫狰狞的皮肤透过湿透的衣衫清晰可见。 她脸色惨白,眼神却难得的清澈。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正在沉默的明武,就招手让他过来。 “阿武,我能求你件事吗?” 他已经难过地说不出话来,捂着嘴,拼命点头。 “你帮我去一趟日本好吗?随便找间网吧发封邮件给兴颜,内容你看着办,只说让她注意身体,其它什么都不要提。” “还有我在国内的房子,你帮我卖掉,一定要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 这样的要求,明武怎么会拒绝? 他搭上了时间最近的班机就去了东京,尽量用最少的、最接近殷复颜语气的话给兴颜发了封电邮。 可他没想到的事,等他回去了,殷复颜却失踪了。 他惊觉,这不过是殷复颜的调虎离山计。 既可以混淆她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而且不用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还能趁明武离开的时候彻底离开所有认识她的人的视线。 他知道她想失踪,只是没想到她却失踪得如此彻底。 她现在神智基本处于混沌状态,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按照医生的话说,原本就不剩下多少日子,如今没有一点治疗、一点照顾,只怕是—— 明武却知道,按她的个性,若是走了这一步,怕是已经知道自己等不及“真曼尔”开业的时候。既然再受这些苦也不会有意义,她宁愿自己选择离开的时间和方式。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抵不过命运的控制和嘲笑,至少我可以选择死的方式。 明武难过地无以复加,默默尽全力抹掉了所有殷复颜留下的痕迹。然后把她最后用过的东西,全都放进了早就挑好的坟墓里。 那时候离“真曼尔”开业还有两个多月。 她一生唯一的、耗尽全部心血的设计,她却没等到它的开幕式。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于她却根本等不及,什么都等不及。 四周安静地一塌糊涂,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哦,还有水滴的声音,溅到地上,一声一声,砸在心口上,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脚下的地板上似乎全是血,特别滑几乎站不住。身下桃木办公桌上自己的脸支离破碎,被血、玻璃渣割成一块一块。他恍惚想起来,似乎是自己一拳打在上面流下来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才慢慢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刚才出拳打的,正打在碎玻璃上。耳边传来的滴答声,竟不是水滴,而是自己流出来的血。 这一切都是最可怕的梦靥,一层一层浓得抹不开的黑暗将自己笼罩,像是藏着最骇人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要把自己吞噬掉。 那手似乎很疼,他恍惚醒悟过来,这真的不是梦,是最可怕的事实。 “我、不、信。” 他低声说出了三个字,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那串小小的钥匙,那突起的部分深深地陷进肉里去,只有一点疼。 明武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是要把剩下的说完:“回来以后等兴颜搬走我就处理掉了那套房子。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留着更好,我就请以某个朋友的名义买了下来,偶尔去打扫下。你可以再去一次,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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