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孙华明问傅绍伟,“我听说老首长家有两个宝贝孙子,不知这是老大还是老二?” 傅绍伟笑答:“这是老二。” “果然是后生可畏,绕来绕去,傅二公子就是想卖地。” 傅宴钦淡淡笑了笑,态度诚恳:“我认为是双赢。” 孙华明略一沉吟:“我需要回去考虑一下。” 饭局结束,一行人走出饭店,孙华明跟傅邵伟私聊了几句,傅宴钦侯在一旁,听孙华明问起老爷子近来身体如何,临了坐车离去,他还不忘表明心意:“代我向老首长问好。” 汽车扬长而去,傅宴钦替傅邵伟拉开车门,“今天麻烦三叔了。” 傅邵伟上了车,侧头看着他:“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有些地方可能还需要打点一下,意思到了就成。” “嗯,我知道。” 傅宴钦深知人脉的重要,背靠傅家,当然不必凡事躬亲,但他依然亲力亲为,体面都是相对的,求人办事就得拿出求人办事的低姿态。 入职华泽两年来,他前前后后打点过不少人情,要害部门的领导,领导身边的秘书,再有,给领导开车的司机,这类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却是不可或缺的风向标,偶尔能从他们口中捕捉到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刚才饭局前,他特意交代张叔把准备好的上好龙井拿给孙书记的司机,就说苏城老家的特产,请他尝尝鲜。 张叔已经坐车里等了两小时了,车里温度高,让人容易恹恹欲睡,他打着盹儿,猛然听见车门关阖的声音,肩膀一抖,瞌睡尽消,忙扭头朝后看。 “去檀海湾。”傅宴钦沉声吩咐。 白酒后劲儿大,他今晚喝了有七八两,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张叔不放心,给他递了解酒药和水。 傅宴钦接到手上,就着水囫囵吞下,“走吧。” 老张发动引擎,尽量慢速行驶,“事情还顺利吧。” 傅宴钦揉了揉太阳穴,嗯了声。 老张松了口气:“还好政府不是强盗。” 傅宴钦闭着眼醉意朦胧,嗓音低哑:“民企仰仗政府,政府依赖民企,他们不会撕破脸当强盗的。” “眼看那么大一块地就要到两年使用期了,真要砸手上,少不得跟他们来回扯皮。” “所以房地产商投资亏本,从来都不是因为房子盖得不好,而是在土地上吃了亏。” 老张心直口快地抱怨:“大公子偏喜欢到处圈地。” 傅宴钦未置可否,没搭腔。 在北市,有一处可以与御澜会分庭抗礼的私人会所,如果说御澜会是古典式的温柔乡,那檀海湾就是宫殿级的销金窝。 傅宴钦绕开侍应生,径自走到二楼的VIP包房,烟熏火燎中,他看见傅廷州怀抱温香软玉,醉意酩酊,他挥手让那两女的下去。 “事情办成了?”傅廷州眼神迷离,活像磕了药。 傅宴钦弯身拿起桌上的古典杯,递到鼻端嗅了嗅味道,确实只是威士忌的味道,“差不离了。” “玩玩?” “没这个习惯,我家里有女人。”傅宴钦将杯子放回到桌上,“悠着点,小心被掏空了。” 傅廷州眯眼哼笑一声,点了支雪茄,傅宴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薄唇缓缓启开:“你可以跟爸爸交差了。” 从檀海湾出来,傅宴钦站立在寒风中点了根烟,车水马龙,满目华光。 他的身份证是1100开头,可北市并不是他的出生地,他吃过六块钱一碗的醪糟鸡蛋,也尝过售价上万美元的白化鱼子酱,睡过青旅,也住过拉斯维加斯赌场的Empathy套房。 差距越荒谬,人心就越容易迷失——追逐权利,乐此不疲。 “傅先生?”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傅宴钦抽着烟没理会,夏安然走到他前面来,身高上的差距令她看上去显得楚楚可怜。 许久未见,夏安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一时百感交集,恰逢北风拂面,眼眶不觉就红了,声音也跟着透出丝丝闷哑:“赵导那个电影……你之前说过帮我打招呼的,现在试镜结果出来了,女主不是我。” 傅宴钦弹了弹烟灰,晾了她一会儿,才回:“我没说是女主。” “你要我给那个小演员做配?”夏安然难以置信,精致面容出现一丝情绪上的裂缝。 傅宴钦不以为意:“我自问这两年一点儿没亏待夏小姐,你想拍戏,我给你投资,想当影后,我也找人给你内定好了,感情谈不上多深厚,也算相处融洽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我倒想问问夏小姐,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从我这儿无节制地索取?” 夏安然难堪至极,用力抿了下唇:“你说过我长得……” “长得很漂亮?这话像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傅宴钦撩起眼皮看她,语气混不在意,“美貌确实是资本,但你要搞清楚一点,这世上漂亮女人多的是,男人不会因为你有几分姿色就无条件对你好。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他低笑,透着讥讽,“脱衣服陪我上床吗?” 夜幕之下,女人的仓皇无措全部显在清丽无暇的面容上,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用身体换取利益的捞女,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 夏安然眼眶发热,两行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下来,“你这么笃定爱情是有条件的,难道你这辈子就不会遇到真爱?” 傅宴钦不为所动,扔了烟,准备走。 “等你真遇到了那个人,希望你也能保持今天这份理智,问她能给你什么好处。”夏安然面色木然,语调平静。 傅宴钦最后看了她一眼:“女人的眼泪,用对了是武器,用在我面前,浪费了。” 回到锦园,傅宴钦穿过客厅走上二楼,拧开门把手后,第一眼就发现主卧多了一个移动式的零食柜,还没怎么填充零食,三层收纳架上摆了几袋薯片。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这小姑娘就像一个外来入侵生物,在这个家里到处留痕,盥洗台上整齐码着她的洗护用品和牙缸牙刷,飘窗前立着她的专属粉色穿衣镜,书房也被她分去了三分之一,搬来人体骨架和人体可拆卸模型作为点缀,另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装饰品。 长久接纳男性气息的房屋,已然朝着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变化着,阴柔冲淡阳刚,女性的独特气息开始割据一方。 陈西瑞没发现他,正翘着腿趴在床上聊语音,聊得很投入,嗓门也很大,几乎盖过一切细微声响,包括他开门的动静。 “问题不大,吃点西瓜霜喉片……不管用啊,那就只能多喝热水了……哎哎哎什么庸医,真难听,我是正儿八经念的医科大学。” 给陈西瑞打电话的仁兄是她发小,本名叫涂岩,由于中学时代酷爱穿马甲,特有国际名导的范儿,大家都爱称呼他为“涂导”。 你来我往扯了几句,涂导告诉她自己打算来北市发展,陈西瑞喜上眉梢,情不自禁晃起了小腿。 “快来吧,我请你吃饭。” 傅宴钦径直走进来,坐到床边,床的左侧立马塌陷下去,她察觉到,扭头去看,面上一喜。 “不跟你聊了,拜拜。”陈西瑞扔下手机扑到男人身上,“你回来了啊。” 傅宴钦顺势托住她臀,这动作就像练过多次,十分自然,“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她一般是下夜班到这边住两夜,其余时间都是住在研究生宿舍,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神出鬼没。 “阿姨说我的零食柜到了,我过来看看。” 傅宴钦捏了捏她的下巴颏儿,“我去洗澡。”又一看那几袋零食,“少吃点垃圾食品,你这脸越来越圆了。” 大姨妈来访,两人盖着被,身体互相贴着,陈西瑞感受到男人的滚烫,没敢做大幅度动作,笑嘻嘻地跟他说起病房里的一件八卦。 傅宴钦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嗓音低而沉:“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 “你有心事。”她断言,几乎是脱口而出。 “晚上喝了酒,有点累。”傅宴钦在她脸上亲了亲,熟悉的光滑触感。 陈西瑞毫无睡意,蹭着他胸膛扭来扭去,也许是扭动幅度过大,男人不胜其烦地睁开眼,胳膊收紧了些,怀里女人瑟瑟缩缩,“勒太紧,喘不上气了。” 窗帘半掩,玻璃外一片幽深,女人灵动似水,傅宴钦凝视许久,突然就来了情–欲,“算了,你别睡了,我给你找点事儿干。” 粗重的喘息和细碎的呻-吟从彼此嘴中溢出,室内温度节节攀上。 …… 除了实质性那一步,该做的都做了。
第32章 醋味 (一) 醉酒纵情的代价就是第二天醒来, 头依然昏昏沉沉,傅宴钦习惯性伸手探向右边,右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坐起来缓了缓, 目光扫向床头柜,发现上面搁了张字条。 笔迹娟秀工整,透着一板一眼的学生气。 [你昨天夜里说梦话了,你说“瑞瑞啊,我这心里苦啊”,大半夜的真吓人。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决定充当咱们家的心灵调解员, 你以后不管有什么烦心事, 都可以跟我讲,放心,我会保密的^_^] 很难想象, 她那活蹦乱跳的性子居然能写这么一手好字, 想来能考进全国排名第一的医学院,智商肯定不低, 习惯和细节也不会差, 应该是一路品学兼优过来的。 这大半年的相处也能看出来,那女人身上有股野草一样的韧劲儿,凡事喜好钻研,轻易不肯服输, 课业繁忙时, 经常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傅宴钦眼皮跳了跳, 为她话里天真莽撞的“咱们家”。 北地出生的小姑娘,说话腔调自成风格。 待他收拾完下楼,周姨从厨房出来,端上来一杯蜂蜜水,“陈小姐特意交代的。” “她几点走的?”傅宴钦系着袖扣问。 “六点五十就走了。”周姨顺嘴感叹,“医院上班是真早,这边离得又远,咬了块三明治急急忙忙就出门了。” 傅宴钦没说话,心里盘算着有必要置办一处新房产了。 一周之后,陈西瑞得到了一套位于中心地带的三居室,那房子离北潭医院很近,步行不过五百来米。 接到他助理电话时,陈西瑞正在烤肉店里接待远道而来的发小,她看是陌生号,以为是扰民的广告推销,想也没想就给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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