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看一下手机,关于地市工作部的事,单位的工作群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嗨锅,各种猜测流言、摩拳擦掌的野心和悲观的行业覆灭论一应俱全,玉锦干脆扮作不在线的样子,一言不发。 在医院的长椅上疲倦地等待了好久,检查结果出来了,玉锦的各项都OK,李哲的让人有点意外,精子总数低于1000万/ml,活力为D级。 “这意味着什么?”李哲有些懵。 “也不是不能怀孕,但是几率非常低非常低。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一些药,你后续再来检查,现在先回去放宽心,夫妻两个人都要多运动,合理饮食,保持心情愉快才是备孕最重要的因素。”大夫的嘴一开一合,说着很官方的话,举手之间,一堆营养素和药片胶囊就开出来了,沉甸甸地摆满了汽车的后座。 “先别告诉妈。”回去的路上,李哲心事重重。 “我知道。你也别太在意,现在科技发达,这都不算事儿。越是在意倒越是不好了。” “我没在意啊。” “可是你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玉锦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我没有在意!我不说话是因为我觉得很累!”李哲突然开始发火。医院取精室的粗陋直接,毫无隐私,还有那段污秽可笑的视频,都让他感到饱受侮辱,可忍受侮辱的结果居然是这样,他觉得无法接受。 玉锦气结,但她不顾上反驳,手机在响,是赵欣桐打过来的,“去地市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抱歉,赵总,我家里有别的事,工作的事暂时还没有商量好。”玉锦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你怎么搞的?你没有看到工作群里发的是正式通知吗?今天就要报名,截止到晚上。” “我……看到了,还没顾上回复,赵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晚上一定给您答复。”玉锦心里暗自懊悔,刚刚不是在和医院的人潮做抗争,就是在各种床上躺来躺去,竟然连最重要的信息也看漏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在搞什么……”赵欣桐挂断了电话。 “你说吧,怎么办?”玉锦的语气有点冷,她望着前方的红绿灯,十字路口的人来来往往,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吗? 许是为刚才的态度有些抱歉,李哲的声音温和下来,“我想,还是要从长计议,你过两年都满30了,记者毕竟是青春饭,如果能借此机会转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想法,你如果还是想去地市工作,我也还支持你,只要你别太累就好。孩子的事,有了就有,没有就算了,顺其自然。” 玉锦有点意外,李哲脸上的表情一丝波澜都没有,看不出来到底有几分真。 李母知道两人的检查结果都“无恙”后,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她坚决地把玉锦推到厨房外面,一个人利落地做完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饭毕,玉锦要收拾碗筷,她按住了玉锦的手,“锦锦,你别嫌妈妈管得宽,妈妈再多啰嗦几句。” 玉锦只好放下碗筷,“您说。” “爸爸妈妈没有女儿,只有李哲这一个儿子,所以自打你嫁到咱家,我们都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 玉锦点头,以往的日子里,确实是岁月静好,风平浪静的。 “记者这个职业很光荣,可凭心而论,太辛苦了,风里来雨里去,哪是个女孩家能长久做的工作?过去吧,一听说哪里有灾害矿难什么的,我们都赶紧打开电视,一看到出现场的人是你,爸妈心里都是要咯噔一下的。你为单位做那么多贡献,我想着,怎么也不会把你裁掉,去个清闲的部门也正好,以后,李哲的心思放在事业上,你的心思往家里多放放,两个人搭配着,才能把日子过好。你说是不是?”李母温言说道。 事到如今,玉锦还能再说什么呢?婆婆真的很温柔,她没有来大喊大叫地制止,没有恶形恶状地吵闹,她只是拉着玉锦的手,语重心长地跟她说话,好像真是把玉锦当成女儿一样。玉锦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在她少年时的梦境里,母亲大致就是这样子的,质朴中透着温暖,像一颗坚韧的藤蔓。只不过,坚韧是坚韧了,藤蔓也是很会缠人的,她现在才知道。 玉锦艰难地点头。 晚上8点报名截止前的几分钟,玉锦给赵欣桐打过去电话,以家里情况不合适为由,拒绝了去地市驻站的机会。 电话那头,赵欣桐沉默了快半分钟,“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部门已经被撤销了。” “我听说了。”玉锦的声音有一些哑。 “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挂掉电话的一刹那,赵欣桐又顿了顿,说:“但愿,以后你也能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值得。这句话就算作祝福吧。” 赵欣桐的电话成了忙音,玉锦无力地依着窗边坐下,任由手机滑落在自己的怀里。她回想起来,自己从小似乎就很容易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但她一直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像现在这样,就是自己不想要的。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
第6章 = 赵欣桐终究还是重感情的。她在班子的裁员大会上舌战群雄,为几个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地市部工作的重要员工争取到了二线三线的岗位,没有让他们进入待岗的“蓄水池”,更没有让他们被裁掉。 玉锦被分配到资料室工作,上下班按时,每周双休,日子清闲,只是工资绩效锐减,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哲和婆婆对此非常满意,婆婆住了快一个月,把李哲和玉锦喂养得重了好几斤,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李哲开始加倍忙碌,来弥补母亲大人在这儿的一个月当中他明里暗里耽误的工作。 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但结果跟第一次没有多大区别。不知道是他不信,还是不愿意面对,总之除了默默吃药,家里没有人会提这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两人不再避孕了,同房的频率也明显比以前要高。让玉锦觉得难以接受的是,李哲会在动作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陷入几秒钟的沉思,然后非常慎重地换一个体位,再继续下去。玉锦初时不解,后来才明白,那几秒钟的沉思,他是在消化自己在网上或者是哪里收集到的备孕知识,然后拿来指导实践。所谓的两情相悦,鱼水之欢,在这里已经类似于KPI考核,还是一票否决式的,怀上了就OK,没有怀上,就打回重做。 玉锦顿时对这件事索然寡味。 白天面对的生活,也是很需要适应的。 资料室的工作,说到底就是人在就好,哪怕一天没有人来查阅资料,只要人在,这一天就是完工的,你可以上网看小说,也可以搞别的,前提是只要别发出声音。 玉锦刚到这里的时候,有点怀疑自己得了嗜睡症,上午九点十点的光景,她也会被瞌睡虫打得落花流水,有次实在忍不过了,看左右没人注意,她伸伸腰,俯在了桌面上,本来是想稍微放松一下的,结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11点半,她暗叫惭愧,但偷眼一瞧,资料室工作的几位大姐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她们正匆匆忙忙地收拾着桌面,急着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吃了。 曾经飒爽活泼的女记者周玉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那些为了出镜而准备的颜色靓丽的时装和西服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她现在对衣服和鞋子的追求只有一个标准:宽松,穿着舒服,怀孕了也能继续穿。一次,一个原部门的男同事,早一年去了文物节目组的,在一楼大厅里遇到玉锦,他诧异地看了玉锦半分钟,眼神一一扫过她暗色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阔腿裤,多日没有擦拭的平底鞋,说:“你怎么像包了浆似的。” 玉锦差点没把一口老血吐出来。 但即便都这样了,孩子还是迟迟没有来。 晚上,李哲很晚才回来。一进门,脚步踉踉跄跄。玉锦一把扶住他,灼热的酒气扑面而来。自从李哲换到新单位,不喝酒的铁律早就被扔到了爪哇国,那么炙手可热的年轻领导,几乎日日有饭局,天天有应酬,哪能躲得过酒精的考验呢? 但他酒量确实不行,为了弥补短板,李哲随身备了几种防醉酒的药,在饮酒前服用一片,就好比注入了能量似的,在酒桌上可以支撑着厮杀一阵。但他基本上会在意识恍惚之前坚决地刹住,一口不再多喝,喝成今天这样脚步踉跄的,还从未有过。 “锦锦,”李哲半卧在床头,拉着玉锦用热毛巾给他擦拭的手,“咱们下了那么多种子,为什么没有一颗能发芽呢?” 玉锦放软了语气哄他:“会有的,只是时候不到而已。” “你说,到底是种子不好,还是地不好?”他借着酒劲儿,睨着眼睛说。 玉锦一愣,有心说几句,却又懒得和醉鬼理论,一边给他扯来被子盖上,一边说:“谁有问题谁知道。你喝多了就安生睡吧。” “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没有问题。”李哲含糊不清地说着,昏昏睡去。 玉锦望着灯光下李哲的面容,禁不住感到心惊。还是那一年月光下那个俊朗的男人,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之后,怎么反倒觉得陌生了呢?伏尔泰说过:“使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里的一粒沙子。”玉锦难过地抚住了额头,工作的变化,孩子的事,还有不断打电话探听消息的婆婆,混在一起,像一股强有力的飓风,把岁月静好的诗意和清新都吹走了,剩下的东西干冷而无味,好比一锅冷饭,不舍得丢弃,将就吃了,又会加倍为自己的隐忍感到气恼和无奈。 入秋以后,李哲去地市做一个项目的督导,需要几个月之久,每周至少有三四天住在那里,玉锦晚上打电话过去,他常常是在酒桌上,低声说几句就挂了,玉锦索性电话也打得少了。人总是要找一些事情做,把空闲时间填上的。她不爱出去交际,于是就开始养多肉,下班回家,侍弄侍弄植物,找个电影看一下,或者是随意地看会儿书,然后早早睡去。生活像钟摆一样重复而无趣。直到过了冬至,李哲结束了地市的工作,一切才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玉锦发觉不对劲,是从一条短信息开始的。 一个周末,李哲难得在家休息,他放在客厅里充电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恰逢玉锦正在那儿打扫卫生,顺势看了一眼,是一条银行发来的扣缴电费的信息,玉锦有些疑惑,家里的水电燃气费用,都是她用网银缴的,李哲的手机怎么会收到这样的信息呢? 她拿了手机去卧室,把还在补觉的李哲拍醒,“你看一眼,这怎么回事?” 李哲睡意惺忪地说:“发错了吧,我的工资卡又不是这个银行的。” “你没有在别的银行办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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