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化妆室没有发现这类东西。 转了一圈无果,时见微交代痕检科的同事重点找找类似的东西,正要先离开,无意间越过人群,瞥见台阶边上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坐在婚礼主舞台的台阶边上,胳膊搭在大腿,垂着脑袋。 看不清他的脸,但在人影憧憧和布置精美却凌乱不堪的场地之间,他坐在那里,显得格外寂寥、破碎。 所有忽高忽低的人声、拍摄物证的快门声、匆匆往来的脚步声,在这一刻,仿佛是一首残次的悲鸣曲。 半晌,时见微从包里掏出纸巾,走过去。停在他身前半米,她伸手,把纸巾递给他。 视野内出现一张纸巾,男人没接,抬头,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她的眼睛。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猝然闯入视野,时见微愣怔片刻。 鼻梁高挺,唇珠饱满,面部折叠度极高,是十分具有冲击力的长相。神色淡淡,视线向上,下三白展露无遗,看起来有几分冷冽。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周遭的一切在此刻骤然止息。 风里的雨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屋檐和树梢处积累的雨水,缓慢滑落,滴答落在地面积水处,荡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新郎这么帅吗?和新娘还挺般配的。 好可惜…… 被这张脸冲击到,时见微的心跳蹦出突兀的曲线。即使只有短短几秒,便很快降下来,恢复到平稳的状态。 静了会儿,见他没有伸手接纸巾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把纸巾放在他的膝盖上。 收手退开,她垂眼,面色沉静:“节哀。”
第2章 喜宴 说完这句话,时见微没有多余的动作,转身离开。安全通道的门像是充满了腐朽的痕迹,沉重的吱呀声响起,再缓缓落下。 没几秒,门再度被推开,她折返回来。 严慎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视线追随着她,见她越过人群,走向边缘那张圆桌,拿走那把被人遗落在婚宴现场、孤零零的雨伞。 她是跑回来的,胸口有着明显的起伏,微微喘着气,有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地贴挂在脸侧。 被雨水浸湿的伞面并没有干,时见微伸手摸了摸,从包里掏出那个已经被她揉成一团、用来装伞的透明袋子,没有抬头,快步从后门离开。 来去匆匆,悄无声息,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很像一只在花丛里飞来飞去、捉不住的蝴蝶。 雨已经彻底停了。 空气里充满了泥土的味道,潮湿、清透。 严慎盯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内。 继而低头,看着这张平稳地放在他膝盖上的纸巾。很普通的纸巾,带着淡淡的花香味。他伸手拿起来,略微摩挲一番。 刚才那个小姑娘,八成是把他当新郎了。 所以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情绪,沉痛、悲悯,仿佛会说话。 “实在是对不住你,走半路遇到案子。” 雷修一边摘手套,一边朝这里走。现场勘测接近尾声,他们准备收队了。 他今天是去桐江大学接严慎回市局的,请他提供专业帮助。没想到半路接到案子,直接就过来了。 严慎:“没事,死者为大。” 雷修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抱歉地笑了笑:“没想到还没请你喝上我珍藏的龙井,就要先请你接手案子了。” “讲讲?”严慎朝后场的方向歪了下头,问他情况。 雷修撑着膝盖起身:“路上讲。” - 市局刑侦总队,时见微接到师父打来的视频电话,简单汇报了案情和死者的情况。 死者方洋洋,桐江本地人,是今天这场婚礼的新娘。大概十二点整,新娘回到化妆室换敬酒服,直到十二点半都没有出来。新娘的母亲去催,发现女儿被麻绳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捆绑在沙发上,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嗯,我大约二十分钟到,小曹准备一下,微微你回去休息。”师父说。 “师父您回来了?!” “我不休息。” 曹叮当和时见微的声音同时响起。 时见微眉间轻蹙,小嘴向下一撇,“我是第一个直接接触尸体的法医,脑子里有东西可以作对比,我要主刀。” 师父:“不休假了?” 时见微摇头:“我刚休假,就发生一个离我这么近的案子,这说明什么?” 曹叮当点着脑袋接话:“说明你是天选法医,老天爷不让你休假。” “行,那我也不赶路了,这个案子你负责。”视频那头的师父说着,已经把车内的椅子放了下去,躺下了。 挂掉视频,时见微合上平板,从包里掏出小姨的喜糖,顺手给了曹叮当一颗,把糖扔进嘴里,扬声:“小曹准备一下吧,协助师姐主刀。” 曹叮当看着手里的喜糖,瞪大的眼睛:“师姐,你还拿人喜糖?!你这也太……” 时见微的脸上露出几分无语:“这是我小姨的喜糖。” “……啊?哦。”曹叮当一秒端庄,人都站直了,“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祝小姨新婚快乐。” “替她谢谢你。” 看了眼方才接师父视频电话的间隙打印出来的资料,时见微拿上笔,先去一趟痕检科。 雨停之后,天色依旧阴沉,凉风肆虐。 整栋楼里白炽灯通明,走廊里没什么人,显得安静又冷清。 时见微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确认有没有什么关于现场初检遗漏的东西,中性笔在她的指间来回旋转着。要抓紧时间,所以脚下步子很快。不管日常生活里她再怎么松弛散漫,一旦进入到工作状态,她百分百的投入,有几分雷厉风行。 手里转着的黑色中性笔从指间逃走,飞了出去。 时见微下意识转身,视线追着那支笔,伸手弯腰正要去捡,有人先她一步。 一只男人的手闯入视线,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脉络清晰。她没留意,拿过那支笔,仓促说了声“谢谢”,转过身直奔痕检科。 笔被拿走,严慎收回手,插进西装裤兜里。 从外面回来,感受过天气,他的指间泛着冰凉,而她的指腹温热。须臾间,指尖相碰,一冷一热的对比,他指尖的凉意顷刻被温热覆盖。 是中午在婚宴会场,误以为他是新郎、给她递纸巾让他节哀的小姑娘。 竟然是市局的人。 这时候,雷修把车停好进来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法医还真是闲不住,休假就好好休假嘛,看这样子是要操刀了。” 说起这位,他语气里的骄傲劲儿无法掩盖,“看不出来吧,小姑娘长了张娃娃脸,医科大法医硕士毕业。胆大心细,脑子转得快,是他们学校那一届最牛的学生。” “时见微。” 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厅缓缓荡开,呢喃似的。 雷修愕然,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她的名气都传到你们桐大了?不至于吧。” 严慎没应,只是盯着侧面的墙,抬了抬下巴。 雷修看过去,这才恍然大悟:“噢,这个啊。” 大厅左右两侧的墙都张贴着证件照和个人信息,左边是单位各部门主要负责人信息一览,右边是年度表彰墙。 表彰墙上,从上到下,第一排第三个。 时见微。 法医,主要研究方向:法医人类学、法医病理学。 侧面小框里罗列了她去年一年的丰功伟绩。 “去年的表彰,不出意外,她今年还在上面。”雷修说。 闻言,严慎弯唇轻笑:“这么厉害啊。” “可不嘛,她可是大半夜一个人扛尸骨回来、把值班那哥们儿吓得差点看见太奶的人。”雷修说着,朝电梯的方向走,“这会儿大家都挺忙,先带你见见我手下的小孩儿们。” 严慎应了声,视线扫过文字部分后,直直落在那张证件照上。 一张美得十分突出、但又毫无攻击性的脸,乖巧可爱。照片上的人微微扬着嘴角,有一枚梨涡,笑眼盈盈,漂亮的杏眼泛着光。笑起来时,卧蚕仿佛盛着一盏桃花酒。 半晌,他收回视线,跟上雷修。 - 时见微解剖尸体花费了一个下午。 她和曹叮当在解剖室里推断了一番。 因为报警之前,死者的母亲触碰过尸体,他们见到的不是初始样态。在得知死者被发现时是一根麻绳绕过颈部前侧、再将双手捆绑在身后的诡异姿势时,曹叮当对着那张不知道出自谁的手笔、画功实在不怎么样的速写,猜测是不是性窒息导致的死亡。 “性窒息导致死亡的案例里,通常是男性死者。美国相关案例男女比例是50:1,国内目前没有相关的女性案例。”时见微双手撑着冰冷的解剖台。 曹叮当:“那我们这岂不是新发现?一篇SCI。” 时见微默然几秒,沉声道:“我问你,性窒息属于他杀、自杀,还是意外死亡。” 曹叮当回答:“意外死亡。” “判断死亡性质的第一要义是什么。” “排除他杀。” 话落,曹叮当抿唇,闭嘴安静。太兴奋了,老是先入为主。 话题到此为止,时见微垂眼,视线落在死者的颈部。 没有任何疾病因素和毒物,这一处的伤害就是致命伤。外部表征除了那个麻绳的痕迹和瘀斑,再无其他。然而解剖之后发现,死者的颈正中部位形成横形的皮下出血,舌骨大角内向性骨折,折痕在颈部左侧。 “师姐,你不觉得这个瘀斑很奇怪吗?还有舌骨的裂痕,不像是勒出来的。” “掐断的。”时见微说出猜测,抬手,“你把脖子借我一下。” 曹叮当:?! 他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往后退了一步,摆手:“不是,师姐,你等会儿……” “我又不会掐死你。” 上手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一番,时见微拧眉,难怪在现场的时候总觉得她脖子上除了勒痕,还有点别的痕迹。但印记已经淡去,乍眼一看,的确模糊信息。 这不是麻绳能勒出来的,是扼颈所致。 “所以不是勒死,是扼死。”曹叮当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场还有第二个人在。” “是至少还有第二个人。”时见微说,“看看痕检科的具体勘测结果吧,现场脚印太多太杂了,说不定还有第三第四个人。”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些大尺度的东西,曹叮当扯了扯嘴角:“不能吧,这么变态?” 时见微笑着看他一眼:“世界奇案不够你震惊?多出现场你就和我一样百毒不侵了。等会儿出去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解剖基本完成,也明确了死因。缝合好尸体后,她打算犒劳犒劳自己,早就饥肠辘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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