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需要进一步检验,曹叮当把尸体装进尸袋,和同事一起搬了下去。 腿早就已经不麻了,时见微看了眼严慎:“你要看现场就看吧,不用管我。” 严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腿好了?” 时见微并没有松手:“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信。”严慎垂眸看了眼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摸过尸体又来抓我的袖子。” 说着,他微掀眼皮,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时法医,我的衣服怎么办?” 听见他这么说,她才意识到这件事,刚才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视线猛地落在她抓着他胳膊的手上,他浅色的外套上甚至已经留下了一块焦黑的印子。 时见微:“……” 完了。 完了。 她垂着脑袋,懊恼地闭了闭眼,后脑勺都冒着尴尬。手僵在那里,静了几秒,收了回来。那一处焦黑的印子没有了遮挡,暴露在空气中,大大小小好几块凑在一起,更明显了。 “……”时见微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有洁癖吗?” 严慎:“没到那个程度。” 时见微陡然松了一口气,双手交握在身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模样拘谨又乖巧。垂着脑袋也没看他,声音低弱下去,听起来十分诚恳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软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这件事。”她轻咬下唇,“我出干洗费,或者,我帮你洗?都可以。” 救命啊,他那些学生说他绵里藏针,还会秋后算账那一套。 他不会记仇吧? 下一瞬,他俯身凑过来,追寻到她的眼睛,墨色双眸确认般看着她的眼睛,而后松懈下来:“你这声音……我以为你哭了。” 他猝不及防凑近,时见微怔了下,明显感觉到心跳在刹那间腾空。 “我为什么要哭?又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她漂亮的杏眼澄澈透亮,“而且严教授,你也不吃人吧?” 严慎听见她这番话,低笑一声:“未必。” ——未必不吃人。 双手插着兜,直起上身,“我就说说,不找你麻烦。” 时见微抬眼:“干洗费也不要吗?” 严慎:“不要。” 时见微:“为什么?做错事要承担责任,这是社会法则。嗯……超出范围不承担。” 严慎抬手揉了揉眉心,双臂交叠在身前,歪头看她:“时法医,我有人情味。” 仿佛在某个瞬间,心里忐忑纠结的源头被逮住。 时见微平直地看着他:“是吗?” 严慎:“要感受一下?” 时见微疑惑:“这要怎么感受?” “多和我相处啊。” 嗓音略微拖腔带调,严慎转过身环顾着房间,看到痕检科的人把几张找出来的欠条装进密封袋里,“死者那两根手指,应该是赌博的惩戒。” 大脑接受的信息还停留在他的前一句话,还在细细品味,他已经跳到了下一个话题。时见微缓了一下,发现他压根没有在意他刚才说出口的话,对她的大脑形成了怎样的刺激,就像上次他送她回家的时候,那句用心。 不愧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真会玩弄人心。 念及此,时见微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我也觉得。” “他赌博,没有工作,还不了债,长期酗酒,还家暴。”严慎说,“看房间的物品摆放,他有很强控制欲,因为右手不方便,所有东西都是靠左的位置。” 时见微闻言看了一圈:“为什么不是他的妻子为了照顾他,才这样摆?” “他们夫妻之间没有这么和睦。”严慎起身,走到隔着一张帘子、墙角的小书桌跟前,“他女儿的书桌,全部被堆在了左边,乱七八糟,还被撕了很多。他的个人物品,长期摆在左手边,右边都积灰了。” 说着,他指了指那张大一点的床。 整个房间里被帘子一分为二,大床占据了几乎二分之一的面积,另一侧只有一张单人折叠床,但要睡妻女两个人。 这不是时见微的领域,她听得迷迷糊糊。 严慎随手翻了翻桌面上堆积的书本,从里面掉出来一张学生卡。证件照上,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好漂亮。”时见微凑过来,看着学生卡,“怎么不笑笑。” 未施粉黛的素颜,骨相和皮相兼具,是难得的美人胚子,清冷挂的。 严慎瞥了她一眼:“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里,很难感受到快乐,甚至会变得麻木、冷漠。” 时见微的心里被触动,瞬间溢出一股酸涩。 太阳底下总有阴影,有人活在光亮之下,也有人活在阴暗之中。被迫深陷在泥沼里,可能费劲力气都爬不出来,也无法窥探到破窗外的一丝明媚。 抬头看了眼窗户,她嘀咕一句,语气怅然:“这窗户也太小了。” 闻声,严慎抬手,放在她的脑后,轻轻揉了揉。 发丝牵动着头皮的肌理,时见微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倏地愣住,视线僵直地停留在窗户口。等他收回手了,她才缓缓回神,转身看向他走开的身影。 他刚刚是在……安慰她? - “应该和财产犯罪无关,对方没有谋财的意图,只是害命。” 在二楼案发现场观察一圈,雷修上来的时候,严慎不紧不慢地开口,“仇杀的可能性大。” 雷修点点头:“已经让小魏和小段去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也在从老家往桐江赶,情绪有点崩溃。” 两个人在一旁交换信息,了解情况,顺便推理。 现场不仅被火烧,还发生爆炸,导致有的证据灭失,有的证据变成碎片,勘察寻找十分费力。 雷修看向她,又顺手拍了下严慎:“你们俩先回去吧。” 痕检科的工作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他得等会儿再收队,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时见微无端和严慎的视线撞了一瞬。 她在这里的确没什么事了,但有一具尸体在等她。 点点头,她摘了手套鞋套,跟着严慎下楼。 说起来,这家早餐店的楼梯也不算稳,捡来的铁架子,上面没有铺任何东西,一不留神可能会踩空。 严慎走在她前面,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下了最后一阶台阶,走出两步,身前的人突然停下。 “啊。”刚抬头,时见微猝不及防撞在严慎的后背,抬手捂住额头,“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声音嘟嘟囔囔的,带着细微的哼唧。 隔着略薄的浅色外套,她似乎在碰撞的瞬间感受到他明显的背肌。 严慎转过身:“抱歉。” 弯腰俯身,将视线同她持平,凑近了点,“撞疼了?我看看。” 时见微皱巴着脸,委屈地埋怨:“你好硬啊。” “……”严慎噎了下。 这话很有歧义。 从车里折回来找时见微的曹叮当恰好听见这话,尴尬地挠了挠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得远远的。 看来师姐还得等一会儿。 严慎刻意忽略掉她这句话:“手拿下来我看看。” 时见微垂下手:“不会又撞了一个大包吧?前几天刚撞了后脑勺,这都要前后对称吗?” 几天前后脑勺被撞过的地方,仿佛依旧隐隐作痛。 “没有。” 严慎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她额头上微微泛红的那一处,“漂亮着呢。”
第12章 幺鸡 烧焦的尸体检验难度很大,时见微钻进市局刑侦总队的解剖中心之后,好几个小时没有出来。 天色从透亮转为昏黄,最后变成繁星与霓虹一起点缀的漆黑。 “她在里面呆多久了?” 雷修从现场回来,径直上楼给刑警队和痕检科的人开了会,整合了一下当前的线索和物证。走出会议室,他拿着文件夹怼了怼手心,问严慎。 人群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三三两两地散开,严慎不疾不徐地走出来,手里拿着烟盒,轻轻抖了抖,又把烟笃了回去,收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会议室墙头挂着的钟:“四个小时。” 雷修笑着调侃:“记这么准?你都没问我,这个‘她’是谁。” “还能是谁。”没在意他这句调侃,严慎转过来, “死者的家属赶回来了吗?” 雷修点点头:“到了,在一楼接待室,小段和小魏在招待。” 应了一声,严慎和他一起下楼。 一楼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值班的警员,显得冷冷清清。 门口第一间就是接待室,死者的妻子文淑和女儿龚倩倩坐在椅子上等候。 严慎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她们。 文淑的双腿微微侧向旁边的龚倩倩,含胸驼背,双手捧着盛满热水的纸杯。而旁边的龚倩倩端坐着,双手紧紧捏着拳头,放在腿上,垂着眼眸,无神地看着地面,干涩的嘴唇紧抿。 “雷队。” 魏雨晴和段非抬头看见雷修,叫了一声。 雷修点了下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麻烦你们这么晚赶回来,辛苦了。” 文淑摇了摇头,紧紧握着手里的纸杯:“警官,我老公他人在哪?” 雷修看了眼严慎,在对方“看我干什么”的眼神中,拖过魏语晴推来的椅子,在她们对面坐下:“是这样的,现场起火爆炸,龚勇已经确认死亡,我们的法医在做尸检。” “我们家早餐店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起火?”文淑紧张地皱眉,“店被封了,我们也没法进去看,炸成什么样了啊警官?那可是我养家糊口的东西啊,这得多少钱呐!” 雷修摇摇头:“目前没有找到具体原因,但排查了一下,二楼墙角就一个插排,插满了大功率电器,很容易短路引起火灾。你们这方面的意识太薄弱了。” 文淑:“我都说了再买几个插排,他偏不听!一天到晚就知道做那一夜暴富不劳而获的白日梦!不是彩票就是赌博!背了一屁股债,我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做包子,做一辈子都还不完!现在好了,全没了!人也没了,店也没了,家也没了。造孽啊!” 见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哭天抢地,魏语晴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拿走她手里的纸杯,免得洒出来烫到手。 雷修和文淑有来有往的对话,严慎坐在桌子跟前的椅子上,离得最远,像一个脱离出来的局外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母女俩的一举一动。 龚倩倩一直没有说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抿唇盯着地板,眨眼的频率十分低。 “你们是什么时候回老家的,能给我看看车票吗?”雷修问。 文淑哽咽地点点头,颤抖地从背包里掏出四张被揉得皱巴巴的车票。她和龚倩倩的往返票,相隔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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