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修双手撑着解剖台,俯身仔细观察着台上的尸体。听到时见微的结论,认可地点点头:“我们刑警队这边也这么认为。昨天见了死者家属,了解了些情况,他的确有抽烟酗酒的习惯。现在在排查人际关系,小魏和小段去找他那两个债主了。” 时见微应了一声,神色微敛,继续道:“至于死因,目前只能看到死者口腔干净,颊粘膜未见出血,颈部喉部没有伤痕,排除机械性窒息。胃容物交给萱姐了,检测结果暂时没有出来。” 直起上身,雷修再次点了点头:“痕检科那边在现场找到的白色小瓶子确认是氟西汀。这个东西是谁的,有待考证。” “氟西汀?” “嗯,秦萱半个多小时前跟我说那瓶子里装的是氟西汀。” 时见微闻言看向杵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曹叮当:“死者有抑郁症或者焦虑症吗?” 突然被点名,曹叮当回过神来,摇头:“没有任何生理性或精神性疾病的记录。” 雷修:“这种精神疾病没有被正确认识,大家回回提起就色变,估计就算有,也没去看过医生。不过听他家属和街坊邻居的描述,他不像有抑郁症。真要有,狂躁症更符合点。” 曹叮当缓缓举手。 时见微和雷修同时看向他。 “双相情感障碍呢?” “我派人去查查氟西汀的来源。”雷修提步走出解剖室。 做完收尾工作,时见微联系不上师父,不知道他老人家又跑去哪个山沟沟了,干脆去了一趟司法鉴定中心,找她本科实习时的带教老师。 两个小时后,她走出司法鉴定中心,在路边找到自己那辆机车。 明媚阳光洒下来,穿过茂盛树枝的缝隙,在路面落下交错的阴影。 她跨上座椅,头盔在手里抛转一圈,戴在头上,扣下巴的安全带。 这两天忙,懒得挤轻轨,又怕早晚高峰堵车。开四个轮的出门也不好找停车位,索性拖出了两个月没碰的机车。 纯黑机车,头盔也是黑色,唯一的点缀可能是骑在车上的她本人。 不过她这身粉黑色系的短款套装加上马丁靴,倒也并不违和。 调整好下巴的安全带,时见微隐约隔着头盔听见了警笛声,她没太在意,正要发车。 “微微——” 熟悉的声音响起,肩膀随即被拍了一下,扭头看到穿着常服的魏语晴。 不等她疑惑,魏语晴直接跨上机车:“前面那辆白色雪佛兰,车牌号桐A8668。” 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时见微把备用头盔扔给她,盯着那辆雪佛兰,拧了拧车把,飞驰出去。 白色雪佛兰油门轰到底,驰骋在宽阔的道路上,遇到交通堵塞的路段和红灯就拐弯。 段非驾驶着警车紧紧跟在后面。 戴好头盔,魏语晴抱着时见微的腰,摸到一小截裸露的肌肤,她上下摸了摸:“这小腰,也不怕着凉。” 时见微半开玩笑地警告:“别挠到我的痒痒肉啊,不然我俩都完蛋。” 观察了一下路段,她直接在下一个路口右拐,打算配合段非包抄。 “怎么回事啊你们?”她抽空问起来。 魏语晴解释:“我俩去棋牌室找钱大富,他看见我俩扭头就跑,跟上回那个张勉一模一样。” 她冷着脸抱怨,“这种一见警察就跑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时见微:“不心虚怎么会跑啊。” 魏语晴:“我也觉得。” 开到这条路的中段,时见微猛地左拐,在限速内加大马力,冲到三岔路口的尽头,停住。 她出现得突然,雪佛兰上的钱大富猛踩刹车,在距离机车而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因为惯性,驾驶座的钱大富被颠了起来,脑袋哐当一声撞在车顶,疼得他龇牙咧嘴。 时见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一个亡命徒。” 没有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从她身上碾过去。 魏语晴瞠目结舌:“你又有赌的成分?” 时见微:“那不然呢?” 钱大富被段非从车里拖出来,反手摁在车门,扣上手铐。一张肉脸挤在车门,徒劳挣扎。 段非捏着他的双颊看了眼,确认是钱大富,厉声问:“跑什么?!” 钱大富趴在车门:“你们来查我那场子,我能不跑嘛。” 魏语晴没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认识龚勇?” 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钱大富飞快回答:“不认识。” 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十分可信的坚决。 段非摁着他的脑袋:“不说实话是吧?” 魏语晴:“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双手搭在车头,时见微姿态从容,弯唇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明明从年头吵到年尾,却又总是有着该死的默契。 “死了?!”钱大富的音量瞬间拔高,惊扰了枝头的鸟雀,他的唾沫星子飞出来,“怎么可能?操!他还欠老子十万!” 魏语晴冷冷看他一眼:“赌博违法,你有脸说?” 钱大富急忙讪笑:“不是,警官,我可是好市民。什么赌博啊,就是玩儿。” 段非:“少油嘴滑舌,我们问,你老实回答。” - 大马路上追钱大富的插曲过去,时见微跟着去了趟交警队解释情况,之后便又回到市局解剖中心研究尸体。 刑警队那边每天进进出出,找证据,找线索,时不时开小会分享各组掌握的情况。 除了案发当天晚上,严慎这几天只来了市局一次,连时见微的影子都没见到。临走时正好碰见从物证科出来的曹叮当,问起来。 曹叮当说:“师姐在解剖室泡福尔马林呢。” 严慎:“?” 见他意外地挑了下眉,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曹叮当笑着解释:“师姐老说自己看起来还在喘气,其实已经走了很久了,只是泡在福尔马林里保鲜了而已。” 什么地狱笑话。 严慎抬手,指骨轻抵眉心,颇为无奈。 “走吧,吃饭去。”雷修从楼梯间下来,看到曹叮当,顺嘴说,“一起去。” 曹叮当摇摇头,举起手里的检测报告晃了晃,一脸苦瓜相:“我还得给师姐送报告呢。” 临近深夜,街上偶尔有人和车辆来往。这个季节的夜色总是浓墨重彩,仿佛笔砚间最重的墨色晕开。 街边还在营业的饭馆不多,俩人没开车,去了北滨路附近一家面馆。 雷修这人很会吃,端着两小碟泡豇豆过来,打算等会儿放面里。 严慎抽出两双筷子,在桌面笃了笃,递给他:“你女儿的生日礼物在我车上,等会儿记得拿。” 雷修闻言笑起来:“还给我女儿准备了生日礼物啊,这怎么好意思。本来找你来跟案子就够麻烦你了,成天两头跑。” “那不如把报酬提高点儿。” “你缺这点钱吗?” “谁嫌钱多啊。” 严慎开着玩笑,瞥见雷修的手机亮了起来,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收了声。 雷修吃着面,顺手点开。 时见微给他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雷队,尸检报告电子版发你了,纸质版明天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倦意,略微沙哑,低弱地拖着音调。严慎沉眸,不动声色地听着。 “北滨路面馆,来吃不?” “不吃了,困的要死,我回家睡觉。” 包着一口面囫囵发过去一条语音,雷修听完她回的语音,顺手点开PDF版尸检报告。 是一份很完整具体的尸检报告。 扫视着报告里的内容,他吃着面评价:“小时这姑娘,过安检的时候没带金属物都会响,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慎摇了摇头。 雷修:“因为她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严慎骤然失笑。 的确。 另一边。 时见微发完消息,撑着洗漱台长舒一口气。这几天熬大夜,还通宵了一个晚上,就为了盯一些检测结果。大脑高度兴奋,此刻的心跳也有些快。 再这么下去不行,命比较重要。就算今天没法出尸检报告,她也给自己定了十点的上限,到点就溜,明天再熬。 没想到,她做到了。 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擦干手,把头发重新绑了一下,随意地盘成一个丸子。 严慎说得对,她能做得很好。 今天没骑车,就算骑了,她这会儿没精神,疲劳驾驶也很危险。 这个点,轻轨站人不多,尤其市局附近这一站人流量一直都不是特别大。 时见微上车坐在靠边的空位。 车厢内很安静,广播报站提醒响起。她打着哈欠,泪眼汪汪,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潜意识里听见广播提醒,猛地睁眼时,发现坐过站了。 车厢里几乎空空荡荡,只剩下两三个人。 她抬头看向对面车门上方的大屏,前方到站是最后一站。 “……”给她个痛快吧,别活了。 时见微懊恼地闭了闭眼。 在最后一站下了车,深夜的风呼啸而过,几乎要把她穿透。 看着上方悬挂的时钟和列车信息,她已经错过了反方向的最后一列车。 ——八分钟前发的车。 掏出手机,她边出站边尝试打车。 等待五分钟没有叫到车,取消重叫,又过了五分钟,依旧没有叫到车。 有点烦。 出站口的天桥上风稍大,时见微来回踱步。沉下心想了想,翻出严慎的电话。 页面停留在这里,她迟迟没有拨出去。 会很麻烦他吗?这么晚了。 但魏语晴和段非那群人这几天见首不见尾,电话打过去也未必能接通,她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地打给严慎。 如果他没接…… 如果他没接,她只能报警,麻烦附近的同事了。然后她明天一定会被市局的人嘲笑——轻轨坐过站被警察送回家第一人。 公开处刑,丢死人了。 念及此,时见微毫不犹豫地打给严慎。 电话里的嘟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心里,咚咚咙咙的,打着鼓。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只有晚风徐徐而过。 响了三声,被接通。 “怎么了?” 那端声音略微沙哑,低沉但柔和。 时见微靠在天桥的栏杆上,抱着胳膊,垂头,紧张地咽了咽喉:“严慎。” 静了两秒,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却在说起遭遇时还是忍不住瘪了下嘴角,“我不小心坐过站了,你有时间吗?可以来接我吗?” 手机里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严慎的声音远了又近:“开定位。”
第14章 幺鸡 过去,总觉得等待是一件必然会伴随对未知产生焦躁情绪的一件事,所以时见微的人生信条是——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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