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菀指了指,“那家怎么样?” 江倾阳欣然点头。 买手店男女装都有,颜色也很多,向菀先拿了条和他身上差不多样子的宽松牛仔裤,上衣却在同款式的不同颜色间犯了难,“你要哪个?” “白的吧?”江倾阳在看旁边的女装,这件卫衣女款有对应的情侣装。 向菀从衣架上拿那几件彩色的比对着看,随意地接话,“可是我觉得你穿彩色更好看诶。” “你不是最喜欢白色嘛。” “没有啊。” “那你穿的用的怎么全是白的?” “我爸爸很喜欢白色。” 话音落下,江倾阳心下一紧,一时没再吭声。 没等来下一句,向菀扭过头,见四五步远的江倾阳有些无措的神情,她明白过来,笑一笑说:“没关系啦,都过去的事了。” 她拿了一件鹅黄色的卫衣塞给他,“快去穿上我看看。” 江倾阳去更衣室换衣服,等他的间隙,店员小姐姐走上前,用招牌的微笑介绍道:“这件是情侣款哦,女生的是卫衣裙。” 她有些俏皮地微微侧身,半捂住嘴小声同向菀补充:“你男朋友刚在这儿瞧了半天啦,我去找一件你的尺码,你试试看呀?” 向菀没有对她的称谓进行否认,稍许犹豫后,她笑着点了点头。 江倾阳恰好也在这时换了衣服出来。 “哇,很帅~”店员小姐姐一边往库房走一边卖力夸赞,“但好像有点短,我正好去找找有没有更大码的。” 小姐姐走后,江倾阳站到向菀面前微微张了张手臂,“怎么样?” “好看~”向菀点头,“你穿彩色就是很好看的。” 犹犹豫豫的江倾阳在这时终于别别扭扭地伸手指了指同款的女装,却又没明说,他说: “我也觉得你穿彩色的好看。” “而且你看。”他手指摁着袖口翻转手腕,这件衣服两个袖口的内侧各有一个彩虹图案的小刺绣,“我头一次见装饰缝在里边的,还挺...特别的?” 特别吗? 向菀看着他,没忍住笑地嗯一声,“好啊,这么特别,那我也买一件好了。” 但欣喜还没来得及在江倾阳脸上绽放完全,店员小姐姐已经匆匆回来,她怀里只抱了一件卫衣,男士的。 她十分抱歉地说: “抱歉,我刚去查了下库存,这款女士的只有小码的了。 “要不换个颜色,白色的还有库存的。” 江倾阳正欲开口,向菀已经接过小姐姐怀里的卫衣,“不用啦,就这件吧。” “我喜欢彩色。”向菀往收银的地方迈步,对一脸沮丧的江倾阳补充,“没关系啦,以后再来买就好了。” 反正以后我们也还有很多的机会啊。 - 那天晚上回家后,孙姨不在,江倾阳就自己去了洗衣房,准备把卫衣洗好烘干,明天就可以穿着它去学校。 然而当他把卫衣丢进洗衣机里,探身去够吊柜上放着的洗衣凝珠时。 他再一次因为右手突然的痉挛把盒子打翻了。 洗衣凝珠砸在浣洗台上,地面上,爆裂开来,满室狼藉。 在用了整整三包抽纸才勉强把地上收拾利索后,江倾阳终于决定挂个号再去看看他的手。 只是伶北市虽然有着非常不错的医疗水平,但一号难求的境况在十年前似乎比现在还要严重。 期间,江倾阳犹豫过是否让他爸找人来帮忙,但一来他爸近期事务繁忙,告诉他了他势必要折腾着回家来看他,江倾阳并不想让他徒增担心,二者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江倾阳也觉得可以先恢复着看看。 于是,在前前后后等了近一个月后,他才挂到一个相对权威的主任号。 江倾阳还记得,那天是个周末,天气挺好的。 他到的时间不算早,排号排到了很后边,他等号等得有些无聊,就随意在大厅内转了转。 在大厅里,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人可以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瘦去多少,江倾阳在叶老头的身上,看到了最刺目而具象化的体现。 他竟然柱起了拐杖。 好像打他记事起,叶老头就是花白的头发,却面容矍铄,身体硬朗,望向他的目光总是带着慈蔼又有些狡黠的笑意。 以至于江倾阳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的侧脸,他也只是站在原地,疑心是自己眼花。 可转瞬,那个老人已经缓慢步入了旁边半开的铁质大门,江倾阳强迫自己把目光移过去,大门上方的诊室门牌荧着微亮的光。 肿瘤科。 江倾阳跟过去,护士站的人大概是认识叶老头,她让老人稍等,拨了个内线电话,不多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就从后边的主任办公室里出来。 叶老头的笑容混在医生和护士的愁痛面孔里,他说自己办完了遗体器官捐赠的手续,又说感觉自己状态不太好了,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他笑着讲的,医生和护士眼睛却都湿了。 叶老头生平最不喜看人落泪,他动作缓慢地摆了摆手,示意就是过来和他们说一声,他没有家人,后边几天就打算住院了。 江倾阳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脑子里纷纷扰扰想的都是什么,在叶老头转身的时候,他躲到了墙壁后。 在医院嘈杂的背景音里,他背靠着冰凉的墙面,竟还能分辨得出叶老头蹒跚的脚步伴随着拐杖一下一下敲响地面的声响。 在老人接近铁质大门的时候,江倾阳飞快跑离了那里。 他一口气没停地冲出了门诊大楼,冬日干冷的空气瞬间钻入鼻腔耳廓。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石台阶上,江倾阳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四肢百骸被北风吹得僵硬,他才回过神来,右手连带手臂一阵阵刺骨的痛。 江倾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去的了,他的号好像是过了,直到临近下午5点,他才坐到问诊室里的凳子上。 问诊的是个和他妈妈差不多大的女人,江倾阳记不太清她的姓氏容貌,却记得她看完他检查单时,一瞬蹙起的眉尖,记得她沉默许久后用叹息的声音问他:“怎么没早些来看呀。” 检查单上的图图表表他没看懂,他在有些混沌的思绪里听到了诸如“神经损伤”、“不可逆”之类的字眼。 女医生给了他一个写着名字的字条,推荐他再去找其他专家看看。 留档完病例,好半响,她面前的男孩都没有动。 女医生又唤了两声他的名字,他才猝然回神,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走神了,耽误你时间了。” 江倾阳状态十分地游离,以至于他走出就诊室时,根本没注意到与他擦肩而过的钟洺。 但钟洺自然看到了他,也注意到了他的状态,钟洺目光下移,视线扫过江倾阳手中攥着的病历单。 医院分诊台前仍旧人来人往,钟洺看着江倾阳丢了魂一般的背影,在原地思量片刻,转身敲了敲方才他离开的、那间就诊室的房门。 林主任还伏案在桌前,抬眼瞧见是钟洺,神色很是惊喜:“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这儿了?” “最近一直是两头跑。”钟洺笑笑,“今天在这附近办点事,正好顺道来接我妈回家。” “诶,还是你孝顺啊。” 林主任是钟母的大学同学,毕了业又分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也算看着钟洺长大。 她一边收拾着桌面的东西,一边与钟洺唠了些琐碎家常。 问诊台桌面的一角摆着一个插单针,钟洺扫了一眼最上边的挂号单,声色未动地问: “您一会儿怎么回去?我顺道捎上您?” “诶那敢情好啊。”林主任将病例册子装进包里,挎上包站起来,“正好我这儿还有个病例还想跟你妈交流一下,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第65章 长鼻子 江倾阳是在住院部的三楼找到叶老头的。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细条纹的病号服, 也并没有给自己安排单独的病房,江倾阳被护士带过去时,病房里还躺着另外两位老人。 叶老头在看到江倾阳的那一刻,大概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 但随即也明白此事已是瞒不住了。 叶老头笑了笑, 招一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你怎么来这儿了?” 江倾阳没有动, 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半天,他终于把鼻腔里的酸涩咽回去,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儿?” 想了想,叶老头说:“差不多去年这时候吧。” 他床位靠窗,人靠坐在床榻边, 半个身子沐在阳光下, 嶙峋的身骨任阳光也再无法将其丰盈,江倾阳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夺眶而出, 叶老头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步伐不太稳,江倾阳扶住他, 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哎呀,别哭,哭什么呀。” “为什么不好好治疗。”江倾阳哽咽地问道。 “哎可别冤枉我啊, 我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想治也来不及了呀。”叶老头拿病号服的袖子给他拭眼泪,根本拭不净, 老头只能连连叹气,“好啦, 都多大的人了...” “我一大把年纪想做的事儿都做了,也活够了,不值当哭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昂。” 眼泪是没用的。 可就是任凭叶老头如何劝解,江倾阳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不停地往外涌,他哭起来也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一直在往下掉。 “如果不是我发现,您不打算告诉我的吗?” 叶老头终于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后,他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微笑着说:“我本来是想让你觉得,我不过是一直在旅游。” ...... 那天最后离开的时候,叶老头叫住他,“后边几天别再来看我了。” 叶老头停顿半刻,牵动眉梢嘴角的肌肉再次展露出那个江倾阳记忆里最为熟悉的慈蔼笑容,他笑着说: “就当我去旅游了。” - 江倾阳后来在叶老头的主治大夫那了解到,原来叶老头住进来的地方叫临终关怀科。 这个医生曾经也是叶老头的学生,后来课业繁忙就中断了画画,但这些年也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他把房子和财产变卖的钱都捐给了基金会,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苦过来的,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想学画会有多难。”已近不惑之年的医生提及此事,依旧几度哽咽。 ...... 叶老头在六天后辞世。那天晴空万里,连阳光都慷慨。 他罹癌的消息并没有同周遭任何人讲,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半生潇洒的小老头是真的去周游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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