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在一个小角落,一块磨砂玻璃板做成一条很大的横断,水池旁边还放了一盆文竹,颇有几分雅致。 冰凉的水冲在自己手上,应纯摁下薄荷色洗手液的泵,盯着这颜色,她忽然思绪劈了个叉。 MC,好像是靳逸嘉正在做的东西。 只不过遇见这几天以来,她并没有想到这点。 关上水龙头,应纯往回走。 还没等她坐到位置上,应纯听见靳逸嘉正在问服务员:“这里有Wi-Fi吗?” 服务员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抱歉先生,这里的网不对外开放。” 靳逸嘉点点头,抬眼看见走过来的应纯,放下手机。 “你需要网吗?” 应纯直接问道。 靳逸嘉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她:“要。” 应纯抿唇,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手机:“那你连我热点吧,名字是——”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全部崩盘在了这一瞬的寂静之中。 热点名。 她好像还没来得及改。 上次讲座的乌龙让应纯事后疯狂锤了柴越夏,可那之后,她的热点名没改,而热点也一直开着。 这也就是说,靳逸嘉可以看到她的热点名,和上次在讲座的时候一样。 还没坐下的应纯站在那像一座风干的雕塑,过了几秒,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灵魂像是被剥离。 “别。”应纯猛然去看靳逸嘉手上的动作。 只见那人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正举着手机,在看清手机里的画面之后又将目光调回到她身上。 要问应纯二十二年来最社死的事,大抵莫过于这个时刻。 哀莫大过心死,应纯想直接原地去世。 多学十分钟多找个老公。 一个羞耻的热点名,被靳逸嘉撞见两次。 大概是再云淡风轻的人面对这一幕都不能保持淡定。 “班长,你的理想很远大。” 靳逸嘉吊着眼梢,眼里的狡黠和揶揄呼之欲出,他单手食指落在桌面上。 “班长,我们之间的交情放在这,能不能让我也参与一下你未来的理想?” 这话比应纯的热点名还要炸裂,只不过她刚刚经历了犹如过山车一般的剧情,此刻倒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读了那么多年书,还需要靠接连不断的社死长自己的见识,属实是有些晕厥。 应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靳逸嘉感觉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靳逸嘉。” “我银行卡余额两千三,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应纯捂住胸口,故作痛心般控诉:“穷则独善其身,富…… “则是我想多了。” “……” 靳逸嘉强压着嘴角,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忍住没当场笑出声。 应纯没好气看他,收了手机:“你都有明诚和MC,还参与别人的理想做什么?” 她学着靳逸嘉双肘撑在桌面上:“要参与也是别人参与你的理想。” 靳逸嘉颇有兴致地扬起嘴角:“你知道?” 心里涌起雀跃。 看来她也并不是没有了解过他。 心脏处像有一只软绵的羊用角钝钝地撞着。 应纯看向手机,终于找机会把自己的热点关掉,随即点开MC给他看。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你是不是也有?要不加个好友?” 这次换靳逸嘉沉默,半晌他才开口:“我没下。” 应纯略微有些错愕,将手机重新放回桌面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又抬头。 “这个软件挺好的。” “你说这个倒是给我提醒了。”靳逸嘉弯起唇角,“以后你要是有新的想法可以和我说,毕竟也需要一些人给我这个软件的反馈,我才知道要怎么一点一点完善。” 应纯也笑了一下,手指划了划屏幕,不知道看到那条评论莞尔。 “好。” 女孩侧过脸,上半身微俯着贴近桌面,及肩短发刚落到桌面上,差一点落进盘子里。 她自己还没察觉,就见对面伸来一只手,将她落到桌面上的头发拨开。 对方的指尖带着礼貌的克制,没有触碰到女孩颈侧的皮肤。 “小心头发。” 靳逸嘉目光落在应纯的头发上,神情颇有些认真。 应纯转过头,靳逸嘉的手还停在她脖子的地方,这下倒是碰着了。 靳逸嘉避开了手,而应纯身体顿时往后挪了挪。 空气一瞬寂静。 应纯抿唇笑,另一只手摸了摸发尾。 “谢谢。”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过段时间也是要去剪头发的,又长长了。” 靳逸嘉不太懂得女生口中头发该剪时候的具体长度是多少,他觉得应纯的头发并不算长,为什么还要剪? 那她,要剪多短?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应纯扎起的马尾刚刚到脖颈,也不像现在这样短。 “为什么要剪头发,你的头发也不长。” 应纯淡笑,听到烤肉店里放着她曾经听过的一首英文歌。 Last chance the lights are all turned low. 即使只有一次你也会一样高大。 Last dance on the radio. 让我们跳最后一支舞。 Too fast I feel like you're alone. 任凭时光匆匆你却还是像一个人。 All alone. 一个人。 一个人。 真像她现在。 “因为,觉得长发不适合自己。” 她这个人,最擅长,口是心非。 千年耸立的冰山,从来不是一日之寒。 她早就把自己孤立在这冰山里,不会有人来。 也不会期待有人来。
第15章 心里的所有振聋发聩的心理活动都不如具象的语言来得直接—— 应纯,我希望你走入我的理想里。 如果不能,那我就把你拉进来。 这是我自从在你眼前暴露一开始就想达成的目的。 夏很滚烫,我的心也是。 ——《白衬衫与薄荷》 - 冯姜和应涛是在应纯高三的那个暑假离婚的。 过来人总是说,好好享受那个暑假,因为那是你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暑假。 可那却是应纯比较难熬的一段时间。 离婚之后的两个人愈发忙碌,走在家里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路过抱膝坐在沙发上的应纯也是目不斜视地走过。 仿佛没看见过她一样。 应纯性格孤僻,平时在班里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经历了这样的事她没有人可以倾诉。 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里却艰难地扭动停转的齿轮。 这个时候才发现心情就像是一直运作的齿轮日久生锈,挪动一点都艰涩无比。 外公外婆还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都离舟廷比较远,应纯还没到完全脱离家庭的程度,那个假期她总往外跑,似乎在为以后步入社会做一些准备。 再后来上大学,母亲冯姜似乎有了新的感情进展,她没有瞒着应纯。 对方是一位从事艺术方面的工作者,在业内颇有些名气。 应纯表情淡淡点着头,而冯姜也不是对这个女儿一无所知,说如果需要帮助也可以找她。 这番话说得客气,像两个关系勉强的人固有的客套,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对女儿的留恋和不舍。 不过,冯姜当时也明确告诉应纯,如果有需要最好发消息,以后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见面就减少吧。 应纯心下发凉,放在桌子下的手也像浸泡在冰水里,凉得发麻。 这就是她成人的第一课吗? 她说了好,却知道这位母亲这番话的意思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那就这样吧。 后来大一下学期,她认识了沈郁浓,男人一身清贵气息,多年混迹于商战,一个眼神好似就能看破眼前人内里的花花肠子。 聪明永远是能站在高处向下看还能看得懂复杂事物的本领,聪明的人也一样。 不说,不代表不懂。 可应纯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足够坦荡,面对那样的眼神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可隐藏的,站在面前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 应纯假期兼职,不管是在奶茶店工作还是找实习,沈郁浓都会恰到好处给予帮助。 帮助可以解燃眉之急,点到为止就收住,因为沈郁浓也知道应纯要是没能力,也没可能在业内还算口碑好的传媒公司实习。 他不是那种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人,商人都有难以说清的野心,每一场投资都代表要收获对等的利益。 如果天平不再保持平衡,他也不会傻傻地站在原地无私奉献。 他给予应纯的,无非是让生活过得不再那么艰难。 可这对应纯来说,已是足够。 但她知道沈郁浓这些帮助不是无私,所以当她某天结束兼职匆匆下班,手上还贴着创可贴,在肩膀处挎着包急急忙忙跑过来的时候。 她目光坦荡澄澈,夜色那么浓,却一滴也落不进她亮晶晶的眼神之中。 应纯看着沈郁浓,问:“我有什么能帮得到你的吗?” 沈郁浓看着她衣领都被风吹歪,一只耳朵的耳坠还拧着打转时,第一次失了神。 他抿着唇,半晌开了口:“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到应纯,他说不出什么要她回报的话。 人生第一次,脑海中闪过了一种名为茫然的情绪。 明明付出的是他,可他却觉得提出回报这个词,有些生硬和刺耳。 应纯颇有些差异,觉得沈郁浓应该是还没有想好要她回报什么,于是便没有再提。 动过心吗?应纯扪心自问。 应该是有过,有过那么艰难的一丝。 如同蚕丝抽出来极细的一缕。 但还没长出,就被她狠心剜去,然后被火舌吞噬殆尽—— 那场在雨天里的车祸。 应纯在街角,看见一位身上带着文艺工作者斯文气质的男子和冯姜肩并肩站在一起,而向他们走过去的沈郁浓,身影牢牢刻在她眼睛里。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向他们靠近。 她看见斯文男子笑着拍了拍沈郁浓,而沈郁浓喊他四叔。 那瞬间应纯几乎就明白了,为什么沈郁浓那样的人会靠近自己,他们原本明明是在两个世界,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都难以与之交集。 可是冯姜和沈郁浓的四叔有关系,沈郁浓那样谨慎,那样眼里不容错的人,家里的风吹草动怎么可能不会惊动他。 像这样的家族,所谓的亲戚关系只是表面的一层糊纸,经不起任何动作,更何况风吹雨打。 尽管四叔志在艺术领域,不参与家族纷争,可沈郁浓不会轻易放下他的一举一动。 从冯姜下手,再到和她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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