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纯又抿了一口。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苦呢? 她有点想不通。 应纯又叫了一杯同样的咖啡,然后一点点将这杯冷的喝完。 等到新一杯飘着热气的咖啡送上时,应涛已经赶来。 男人擦着额角,在店门口张望一圈,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低头来回抿着一杯咖啡的应纯。 他坐在冯姜刚才的位置,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眉眼柔和的女孩。 应纯尝了一下刚上桌的咖啡,刚喝了一口,还是很苦。 咽下去,然后放弃和自己较真,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没头没脑地问应涛。 “爸,你说,我妈爱我吗?” 这么直白的问话,应纯生命里的前二十几年里一次都没有问过,她从不会这么问,只会在记忆里面翻便每一个角落,反复寻找冯姜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似乎是心里有一个答案,但她一点也不肯定。 在爱这件事上,她有时候连自己也会怀疑。 毕竟人在被爱的时候总是不自知。 “你妈,当然是爱你的。”应涛叹了口气,但几乎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回答她。 是吗? 应纯反复念着这一句话。 流淌在舌尖,竟索然无味。 这句问话让应涛也开始回忆以前,“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上户口特别难,你妈为了让你去个好一点的小学,将你送到城中心教育资源最好的小学学习,更是为了让你每天多睡一会,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从她工资里面出。” 应纯想起那间房子浴室只有几平米,转身都狭小,又一次她坐在塑料板凳上洗澡,从下水道爬上来一只虫子,顺着她的小腿往上,她吓得直哭,用手颤抖着拍掉,然后以后洗澡再也不站在下水道旁边。 通往客厅铺的地砖地面上凹凸不平,厨房里油烟机表面糊了厚厚一层灰,比她矮一点的灶台边缘已经开裂。 她学习的木桌子也是掉漆最严重的,露出里面发霉的木头芯子。 她有一段时间很不想住在那,但是没有办法。 而且那几年是爷爷奶奶照顾她,她没怎么见过冯姜。 一直是从应涛的口中得知冯姜的不容易。 “还有你上初中跟不上进度,她主动提出给你报辅导班,一对一的时候一个学期的课要一万多。” 应纯还记得给她补习数学的老师是这一个很憨厚的女人,每次课间五分钟,旁边的小孩都出去疯跑,只有她还坐在课桌面前,小心翼翼和老师谈心。 把那些,本应该和最亲近人说的话,全部说给一位陌生的老师。 原来已经这样久了。 她也想了这个问题这样久了。 应涛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挣扎:“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应纯没说话。 她都记得,全部都记得。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心脏竟然是会痛到麻木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麻木下去,直到一直被层层包裹的心脏因为再也承受不住麻木破开了一个口子,这么多年积攒起来,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将她打败的委屈卷土重来,竟然这样凶猛,直接让她原本平静的瞳孔渗出泪来。 泪水密集,一颗颗落下来,砸在桌面的边缘,弄湿衣服的下摆。 眼泪是烫的,是会疼的,落在的每个地方都能浇融出一个个洞来。 应涛见应纯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应纯不似刚才那般平静,声音染上哽咽,“可为什么,她爱我,不能用一种更柔和的方式呢?” 应涛愣住,反复消化着应纯话里的意思。 他第一次看到一向内敛冷静的女儿哭成这样,却忘记了不是每个人从小到大都会忍耐,面前的人就算在隐忍克制,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没有人有剥夺她选择脆弱的权利。 女孩低下头,没再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擦拭着不断掉下的泪,又重复了一句:“为什么,不能用更柔和一点的方式呢?” 有时候她宁肯不要那么多应涛口里的付出,也只希望妈妈能将爱具像化在她的身上,柔和一些,柔和一些就好。 可为什么总是不能呢? 一定是严厉的、苛责的话语才能叫做爱吗? 这样严格的方式让她收紧身上所有外露的性格,小心谨慎到一步路都怕走错,一件事都怕做错。 可爱,本来不就应该是柔和的吗? 她知道也理解父母之爱有时候不一定要直白到宣之于口,可是为什么呢?不能用更柔和一点的方式告诉她呢? 哪怕是受伤以后最普通的一句安慰。 一句也好。 可是一句也没有。 今天最难过的是她已经摊开问冯姜,可她还是没有半点为她考虑的意思。 这才是最难过的吧。 被亲近的人反复否定。 应纯想,今天真的是最糟糕的一天了。 - 回到庭澜之后,应纯刚关上门,将手上提的包放在鞋柜上,换好拖鞋往沙发的地方走。 坐下后,女孩缩在一个角,双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 她像是要在沉默里坐到地久天长,只不过她没有沉默很久,不知道是再次回忆起了记忆深处某个格外痛的地方,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砸落。 一滴滴,再次打湿她的脸颊。 然后在某一刻,像是再也忍不住心口决堤的难过,喉间的哽咽击碎她的强装的平静。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放声哭泣。 喉间漫出苦涩的水,让她的抽噎声断断续续。 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到底持续了多久才退潮,应纯将头埋在膝盖处,颤抖的肩膀表示她此刻没有再强忍情绪。 唇间干涩无比,应纯抬起头,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 刚抿了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 应纯拿着水杯的收僵住,没给她反应太长时间,门外传来电子锁开门的声音。 她快速整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头发,假装自己继续喝水的样子坐在那,不想让靳逸嘉发现自己的异常。 可这人就是奔着她来的一样,连衣服都没换,就坐在她身边。 昨晚的事仿佛已经溶解在他们两人之间消散到几乎看不见,他们默契都没再提,靳逸嘉看见她因为哭过肿起的眼睛,自然注意到她眼角还残留着泪。 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强压情绪,靳逸嘉撑着手凑近她,清凉的薄荷味扑面而来,他眼里如墨翻滚,然后屈起食指关节格外轻柔地擦她的眼角。 “谁家的小猫,哭成这样了。” 应纯听到他这样说,原本被仓促擦干的眼角又潮湿起来,一滴滴滚烫的泪砸在靳逸嘉的手指上,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缝隙下滑,像怎么下也不会停的雨。 靳逸嘉见她哭成这个样子,知道现在以她的状态,估计很难讲话,他心中苦涩不比女孩少,却努力将情绪放平:“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说了什么话吗?” 应纯想起那天在车里,自己认真看着靳逸嘉的眼睛,对他一字一句说的话。 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最重要的是沟通。 应纯的眼神透着她已经想起这件事,靳逸嘉唇角微勾:“那你记起,我问了你什么吗?” 没等应纯开始回忆,他自顾自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那你呢?你憋在心里的事,会选择告诉我吗?” 他看着哭得鼻尖都红起来的女孩,感觉自己的心口也是酸涩的。 好痛。 “我现在不会选择让你告诉我了。”他的手上移,摸到女孩的头,“你只要说一句,靳逸嘉,我好难过,我就会立刻抱住你。” “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再问,我们就这样把以后过好,把当下能够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全部过好。” “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应纯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热度,睫毛再次染上湿意,喉间溢出哽咽,断断续续把一句话拼凑完整。 她就那么将下巴靠在膝盖上,用从来没有过的脆弱眼神看他:“靳逸嘉,你知道吗?我在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感觉自己不被爱着。” 正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因为这句话心口倏然一痛,他心里涌出千言万语想要去安慰她的话,可一句也说不出来。 没等女孩继续披露身上的脆弱,靳逸嘉抬手抱住她。 “会有的,会有的。” “我们喜喜,会被人爱着的。” “靳逸嘉,你早就知道我在哭是不是?”应纯抬起手,缓缓攀上他的肩膀。 好温暖,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他早就知道她在家里,刚才先敲的门,才进来。 给她整理情绪的时间,却又不想让她哭太久。 小狗,在喜欢人这件事上,你也漏洞百出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应纯语气很轻。 “咖啡店里,我早就看见你了。”
第56章 早在冯姜走后, 应纯就透过橱窗玻璃,看到外面正往车子后面躲的靳逸嘉。 他或许以为自己看不见他,可是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人, 站在人群里总是能让人轻易捕捉到, 而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熟悉他的身影。 在哪都下意识频频寻找他出现过的痕迹。 应纯隐隐知道她这样的改变是为什么,她欣然接纳, 并且不断适应其中。 她不意外靳逸嘉的出现, 只是没想到他会一直跟着她来到这。 所以早上她离开的时候, 他其实没有走远。 想到这点,应纯的心口位置升腾起一股暖意, 丝丝缕缕缠绕着, 她扭开头, 假装没看见靳逸嘉。 没想到小狗这样执着, 她进门之后还一直在门外守着, 然后像是实在忍不住敲了两下门,迫不及待进门来安慰她。 靳逸嘉松开她,坐在旁边,语气有点无措:“你知道啊。” 他还觉得自己跟踪得挺好呢, 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应纯眼睛还是红的,可是情绪已经比刚才平稳, 只是鼻音还有点重:“嗯。” 靳逸嘉拉住她的手,沉默了一会抬眼看她:“和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 应纯没想到靳逸嘉说的地方是地下车库。 淡淡的霉味裹挟在湿冷的空气里, 仿佛下过雨的阴暗角落, 苔藓恣无忌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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