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哥的人送他去医院,养了小半年才恢复。出院时坤哥来接他,他道谢,坤哥笑着说,以后我要是进去了,出来那天你也来接我。我接你出院,你接我出狱。你堂堂正正做人,我潇潇洒洒砍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永远认你这个兄弟。 陆廷最后一次见坤哥,是在他行刑前两个月。 那时候陆廷已经发达了,意气风发气宇轩昂,一见到坤哥却哭得不成样子。 坤哥没哭,笑得还挺开心。 “你女人有远见,临走前求我,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你上道。当初你要是跟了我,就没有现在的陆廷了,只有牢里的陆廷,跟我一样,死路一条。” 坤哥卖“药”,量大得够死好几回了。 以前林小北总说,陆廷心硬,从来不会哭。其实他哭的时候,她都没看见。比如送她上车后,比如死里逃生后,比如见坤哥最后一面那天,比如坤哥行刑那天。 母亲去世陆廷都没哭。他觉得死亡对母亲而言,是解脱。她这一生,快乐太短暂,痛苦太冗长,暗无天日的等待和漫无边际的苦难折磨她大半生,他赚再多钱,也无法使她快乐,因为父亲不爱她。 走了倒也了了。 看惯世事无常,经历生离死别,陆廷对接下来的人生,早就没什么期待了。 活一天是一天,吃饭睡觉赚钱。每次看到自己胸膛那道疤痕,他总会想,林小北在干嘛呢,过得好吗? 他以为她离开他,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不管怎么说,总归比跟他在一起快活。 当他从她母亲口中得知孩子存在过,他才明白,她这辈子遇上他,就是最大的劫难。 当他从她口中得知孩子是在她逃出来找他的路上摔没的,他才明白,自己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算了算时间,孩子没的那一阵,他还在医院。他把她拉黑,是怕自己忍不住联系她,忍不住接她电话,怕她忍不住再回广城。 就算他挨了这顿毒打,于强还是惦记着她。 他也不想她看见自己病恹恹的样子,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弱鸡似的。他这辈子,最怕女人的眼泪和怜悯。 他不要她心痛。 今时今日回想当初,陆廷只觉做梦一样。他握着她的手,她冰凉的指尖触到刀疤上,梦就这样醒了。 林小北摊开手掌贴上他胸膛,往前推开,转身走进主卧:“我不想知道。” 这道疤怎么来的,已经与她无关了。 换好衣服出来,林小北看见陆廷坐在沙发上抽烟,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门边换鞋,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 严兆临在车里抽完第二支烟,准备开走时,余光瞥见从小区出来的林小北。 他按了两下喇叭,林小北扭头看过来,停下脚步,似乎在思考,原地站了半分钟后,她走过来,打开副驾驶车门。 “去加班?”严兆临记得她是工作狂。 林小北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眼中一片坦诚:“我跟他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她知道这解释听起来太苍白无力,他不信也正常。 可他没跟她吵,甚至声音都没什么变化,语气平和问道:“他怎么会在你家?” 林小北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包括昨天他和母亲过来,陆廷藏浴室这事,也和盘托出,不指着他相信,但她觉得,这事就算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严兆临听完没什么反应,淡淡笑了笑,绕开话题,问她吃早餐了吗,饿不饿。 她说没吃,不饿。严兆临把车开到一家早餐店外,停车时才说:“不饿也得吃。” 没什么胃口,林小北吃了几口粥,放下勺子,盯着木桌发呆。 严兆临又逼她吃了小半碗粥才罢休。吃完开车载她去老城区。 “那边有条民俗街,挺别致的,也有些新奇玩意儿,你没准儿能喜欢。”严兆临打开音响放了首轻快的民谣,手指跟着节拍点在方向盘上,看上去心情很好。 一首民谣听完,严兆临关掉音响,冷不丁问道:“你对我什么感觉?” 林小北想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也不排斥。” “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发展成男朋友呗?” “……” 林小北不知道怎么答,扭头看向窗外。 严兆临心情更好了,又打开音响,跟着音乐轻轻哼。 开了快一个小时车,老城区总算到了。民俗街比林小北想象中要大,确实挺有意思,林小北买些民族风情小玩意儿,跟着他漫无目的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一片平房区。 “别看这边儿房子破,其实都是国家重点保护区域,一百多年历史了,你说值不值钱?”严兆临边走边给她介绍。 走到一个院子前,里面传来男人的打骂和女人的哭声,两人齐齐停住脚步。 哭声变成哀嚎,院子铁门正对着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从屋里冲出来,很快又一个中年男人举着竹扫帚,满院子追着少女打。 中年男人边打边骂,什么脏话都说尽了,打人也是下死手打。 林小北看不过眼,想劝两句,被严兆临拦下来。 “爹教训女儿,外人不好掺和。” “哪有这么教训的?这是家暴!” “你是没见过我爸揍我,比这狠多了。” 家法的滋味,严兆临十几年没尝过了,如今依然记忆犹新。 林小北没被他劝服,站在院子前不肯走:“你是男的她是女的,男的抗揍,女的娇贵,没可比性!” 少女哭得太凄惨,林小北心揪着难受,冲里面喊:“别打了!” 中年男人扭头看他们,片刻功夫,少女就冲回屋里,从里面把门给锁死了,气得他直跳脚,扔掉扫帚去爬窗户,窗户也被锁上,男人一肚子火没处发,指着铁门外的两个人一阵乱骂。 林小北还想劝,硬是被严兆临给拽走了。 “没听见她老子说么,辛辛苦苦供她上学,回回考试不及格。” “那也不应该打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劝得了这一回,劝得了一辈子?” 想想也是。林小北叹气,跟着严兆临七拐八拐,走到一家面馆。早餐吃得太少,逛这么久林小北也饿了,点了碗手拉面,拿起筷子正要吃,手机响起来,张妈咋咋呼呼的声音吵得她头疼。 “小姐,您有空过来一趟吧!少爷少奶奶原先说好的,等少奶奶出院就离婚,可少奶奶出院了,少爷又不肯离,还把少奶奶困在别墅里,不让她出去,也不让小宝见妈妈。小宝爷爷奶奶这阵儿都忙,好几天没过来了,还不知道这事儿。少奶奶手机被少爷拿去了,天天哭,哎,我真是看不过眼啊……您来劝劝少爷吧!” 林小北听她说完,气都气撑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严兆临跟出来,又被她撵回去。 “我哥家出了点事儿,你就别凑热闹了,我打车过去。”说着林小北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冲严兆临挥手,催他进去吃面。 跟司机报了林南家地址,林小北长长叹了口气。 她以为林南欺负方佳禾总算到头了,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出? · 下午三点,出租车停在林南家别墅区外。 张妈给林小北开的门,林南坐在客厅抽烟,张妈憋了一肚子话不敢说,眼皮子跟抽筋似的,一个劲冲林小北使眼色。 林小北走到沙发前,看着水晶烟缸里的一堆烟头,火冒三丈:“不是要离么,怎么又不离了?” 林南指间夹着半截烟,抿了抿薄唇,冷笑着哼一声:“离了成全她跟那相好?这事儿别想了,我他妈耗不死她。” “她有什么相好?十五岁就到咱们家,十八岁跟了你,挨你欺负这么多年,还给你生了小宝,要是有相好,早就跟你离了!” 方佳禾的为人,林小北再了解不过。在她之前,林南有过不少女朋友,在她之后,林小北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过别的女人,可林小北知道,方佳禾一定比她们都爱他。 “又是微信打听近况,又是电话嘘寒问暖,花都送家里来了,说没有奸情,老子信她就是傻逼!”林南摁灭烟头,拿起茶几上的烟盒。 林小北一把抢过烟盒扔地上,又急又气:“别人喜欢她追求她,怎么倒还成了她的错?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你就当行行好,放过她成么?人家爹妈都没了,这世上没谁可以依靠,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给你糟蹋成这样,我把话撂这儿,你林南迟早有天要后悔。” 林南靠在沙发上,并着双手,手心抹了抹脸,歪着头冷笑。 这人是个驴脾气,说不听劝不动,林小北转身上楼找方佳禾。 隔着门就听见方佳禾在里面哭。林小北敲了敲门,哭声止住。 “是我。我进来了?”见里面没动静,林小北开门往里走。 方佳禾抱着腿缩在沙发一角,吊带睡裙里裹着娇小瘦削的身体,听见开门声,扭头看过来,眼神却是木的。 屋里地热足,按理说穿这么少不会冷的,可她到底才小产不久,身体跟正常人不能比,林小北急忙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他折腾你,你可别折腾自己了。受凉落下病怎么办?” 方佳禾穿起外套,动作缓慢而僵硬,垂下头,脸贴在膝盖上,一眨眼,大颗大颗的泪又滚落出来。 “小北,你帮我求求他,求求他放我走好不好?” 林小北心疼死了,拿了包抽纸过来,坐在旁边给方佳禾擦泪。 “他这人疑心重,说是有人——” “你也怀疑我吗?” “哪儿能。我还不知道你啊,你要是有二心,能跟他过这么多年?就他这臭脾气,也只有你忍得了这么久。哎,他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方佳禾握住林小北手腕,手心凉得林小北一颤。 “这回我铁了心要离,他也同意了,可知道同事在追我,又改了主意,死活不肯离,非说我给他戴绿帽,说我早就有二心了,就盼着离婚跟别人好……” 方佳禾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头埋在膝盖上,轻轻抽泣。 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林小北:“这事儿先别跟爸妈说,他们岁数大了,还忙前忙后的,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害他们操心。” 林小北心里更难受了。到这个份儿上,她还替公公婆婆着想,这个傻女人,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 “他这脾气,谁求也不好使。”方佳禾摇着头自言自语,半晌,问林小北:“要不你想想办法,帮我逃出去吧?” 报警警察会说这是家务事,管不了。林南在京州混得有头有脸风生水起,她一个没钱没势的女人,哪里斗得过他。硬碰硬肯定不行,只能悄悄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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