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他是因为什么呢。”田野摊手,“实在不行我们少带点东西嘛,有人帮忙我们可以带酒带菜上去,没人帮忙我们大不了带压缩饼干和水,反正我们的目的不是看日出吗?” 程舟颓丧地一歪,倒在出租屋的木地板上:“这玩得也太惨了。” “不如先考虑考虑别的,比如我们怎么去钟头山,帐篷从哪来。” 程舟躺在那里看着手机:“租个车,或者借一辆,我来开。车程一小时,到山脚下租帐篷灯具什么的,塞后备箱里,开到半山腰停车场。然后下来,徒步上去,大概也得一小时——带你的话可能一个半小时。” “喂。”田野叫她。 “不过这些都考虑好了之后,我们还有个非常源头的事情要解决。”程舟说。 “什么?” “你妈。” * “什么,夜里也不回来?”晚上,刚到家的田野妈妈一边把丝巾挂回衣架上,一边回头看她,“到底怎么个事儿?” 田野面色如常:“就是班上有个小孩,学习压力大,跟我说有点想不开。这小孩是住校生,平时不怎么回家,我怕她在学校有个好歹的。比起在家担惊受怕地睡觉,我还不如直接睡学校宿舍呢,她要有点什么事儿找我,我直接就能过去。” “哦哟,这不才刚开学吗,怎么压力就这么大?” “初三吗。” 妈妈凑近点儿,压低声音:“谁家小孩啊?” 田野烦得很:“你问谁家小孩干嘛,这是人家隐私,人家信任我才告诉我的。” “你这孩子,我是你妈,我问问能有什么。”妈妈扫兴地走开,“我告诉你哦,你不跟我说可以,但这种事你该上报领导上报领导,该通知小孩家长通知小孩家长。现在的小孩子啊内心都脆弱得不得了,那是真敢跳的啊。你不把该做的都做到位了,真出了事能扒你一层皮。” “哎哟知道了,我考过教资还是你考过教资啊。”田野瞄她,“你那么清楚这行的难处,当初怎么还一直让我干这行呢。” “那不是这行难,是各行有各行的难。又不是说考上老师就位列仙班了,这就是份工作。”妈妈说得人间清醒,“而且啊,你这是才刚开始,光体会到这行的难了,还没来得及体验这行的好呢。” 田野翻了个白眼:“希望我有生之年能体会到。” “话说回来。”妈妈忽然扭头看向她,“你入职这么久了,你周围那些老教师,没有说要给你介绍对象的吗?” “没啊。”田野撒谎向来很淡定,但妈妈这冷不丁一眼,是真把她瞅了个透心凉,就好像她已经露馅了似的,“他们巴不得我24小时连轴转呢,谁会给我介绍对象啊。” “哦。”好在妈妈没有起疑的样子,又转回头去做自己的事,“那你自己也可以看看啊,你身边的那些单身男老师,你看有你中意的吗?” “妈你在说什么啊。”田野身上鸡皮疙瘩直起,“你是看我还不够忙吗?我课都还没讲顺溜呢……不跟你说了,我备公开课去了。” 妈妈也不多说,只拎着刚买的水果去水池边洗着,口中嘟嘟囔囔:“就一节公开课,白天备晚上备,上班备下班备的,也不知道能讲出什么花来。” * 结果妈妈还真提前给田野准备好了被子、洗漱用品以及拖鞋。 第二天下午,田野拎着这沉重的母爱抵达程舟的出租屋时,收获了程舟的无情嘲笑:“不错啊田小野,25岁了出去玩还得撒谎。” 田野反击:“你好看,25岁了还玩离家出走这套。” “你就是没离家出走过,我跟你说你也离家出走一回,你妈一准什么毛病都没了。” “你可闭嘴吧,你猜我妈为什么不想让我跟你玩?你这种就叫狐朋狗友。” “嗯~”程舟穿着运动服妖娆地扭一扭,“我明明是祥ray~!” *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舟是符合“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这种理念的。 比如她平时出门是走秀去的,所以什么漂亮穿什么;现在出门是为了爬山、运动,那就要穿整套的运动服、运动鞋。 甚至头发也少见地扎成了高马尾,气质忽然间元气了不少。 田野倒是不用特意准备,她平时穿的就很适合爬山。 至于那份母爱大礼包,仔细一想还真是用得上的——山顶冷,有自己的被子的话就不用租很多人睡过的睡袋了,有拖鞋的话进出帐篷方便很多,而且露营点附近有洗手间,早起能洗个脸刷个牙也不错。 合计清楚之后,程舟也把自己的夏凉被和洗漱用品打包,一股脑扛进了上午租来的小汽车后备箱。 “妥了。”田野放好后也拍拍手,“开导航,目的地钟头山。” 程舟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微信聊天列表,耸耸肩道:“好,出发!”
第19章 四点 在邢者的印象里,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爱在外面玩的孩子。 他的幼儿园只上了一周,在那一周里他没和周围的小朋友们说过一句话。那时他的脑子里没有“要去和人沟通”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的时间会那么难挨, 他只觉得不开心,想回家。 然后在一周后的那天早上,他哭喊着从学校里追了出来, 追上妈妈的自行车, 被带回家中。 对于他来说,他只是那一刻非常抗拒待在幼儿园而已, 所以他追出去了。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从那天起他就不用再去幼儿园了。 爸爸妈妈看他实在无法适应学校生活, 最终决定就让他留在家里玩,到6岁时直接去上一年级。 家里似乎没有人意识到他不愿意去幼儿园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在学校里没人和他说话。而本该上幼儿园的三年,他也就在“只和家人沟通”中度过了。 到了上一年级时,总算是开窍了,开始能和同桌同学进行交流——虽然有点程式化, 第一句话总是“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不过他渐渐又发现,只要他不说这句话,就一直不会有人和他讲话。那么那些会带他一起玩的同学,似乎就不能算是“朋友”了。 他再次向父母求助, 说自己好像没有朋友。 爸爸妈妈很惊讶, 向他提起了几个他放学后总谈论的同学的名字, 问他:“他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邢者说:“他们只是有时候会跟我玩, 他们不是一直跟我玩。” 爸妈哭笑不得:“哪有好朋友是一直腻在一起的呀, 你看爸爸妈妈和朋友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一块儿玩的啊。” 这个说法并没有缓解邢者内心的苦闷, 但他觉得说得也没什么错,于是就这样接受了爸妈的“安慰”。 也是很久很久以后,在他因为失明而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后,他才意识到小时候爸妈解决问题的方式其实是“否定他的感受”。 摔倒了会告诉他“没事儿,一点都不疼”;让他吃不爱吃的东西,会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的嘛”;当他表达自己遇到困难、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用一种看“傻孩子”的眼神看他,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他不应该为此不开心的。 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他们什么,毕竟一般人还是很难想到,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孩子竟存在这么严重的沟通问题。 甚至有时邢者会想,自己能在失明后还算迅速地从那种绝望中走出来,可能正是因为他的世界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每当他回忆还看得见的时候,他总想起那句“独自待在一个房子大小的星球”。他真的就是这样——长久地待在家里,外面的一切都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如果要说在家都做些什么,那就是玩点小游戏,或者画画——画红色的小花,绿色的叶子。 所以他当然可以接受失明后很难独自外出的事实,他就只是在自己的星球里而已,和从前一样。 同时只要他继续否定自己的感受,那么苦闷也是不存在的——这是哪个教派的理念来着?邢者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教是有点缘分的。 在请假休息的这一天里,邢者尽可能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早上起来把被子抱出去晒了,床单被套洗了,还久违地拿出了电磁炉,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了可乐鸡翅作为午饭。 吃完饭洗了碗,已经是下午1点了,他拿着手机发了会呆,然后躺下午睡, 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反正再坐起来时是2点。 打开手机,没有未读消息。 他又切了出去,打开游戏软件《最后生还者2》。在“无障碍模式”下,这款游戏可以进行完备的文本转语音,配合各种音效,让视障者也可以灵活操作。这是邢者目前为止找到的最喜欢的一款游戏了。 他觉得自己玩了很久,但再切出来时却只到3点。 于是他去收了被子,重新套起床单被套,整理整理,这便3:15了。 再次坐回松软的床铺上,他却没有平时收拾好时的满足感,也不想打开任何游戏。 他总惦记着程舟说的“4点集合”,即便他已经拒绝了。 可他总觉得程舟应该会再问他一次,虽然他很可能会再次拒绝,但是他就是想再被问一下。 3:30到了。他想着,好吧,只要她能再问一句,那他就立刻答应一起出去玩,只要她再问一句。 3:45。他在想,他是不是可以主动去问问,就像小时候问其他小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他的手甚至都发起抖来了,因为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发出这种消息了。 可是哪个有信用的人会临到还剩15分钟时再问能不能一起呢?万一对方已经找了其他人呢?他既不愿被看作不靠谱的人,也不想扫了别人的兴——最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太害怕被拒绝了。 毕竟一个盲人竟然想要爬山露营,这事情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好笑的。 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来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错过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爬山的机会啊。 距离4点还有3分钟,程舟她们已经启程了也说不定,现在问还有意义吗? 邢者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着:【现在想去的话还来得及吗?】 但因为觉得语气太过卑微,又赶紧飞快地删掉。只是在删掉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非常希望自己这次能误触发送键。 4点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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