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他挖开沙土时,它还在。 那只打碎过一个脑袋的酒瓶子。 拿起来的时候,甚至能听见哐当哐当的声音,半瓶颜色浑浊的起泡酒在瓶子里滚动着。 “他”松了口气。 一束光突然从身旁打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脸,然后听见一声轻笑。 “谢谢你带路。”林北望从破屋后的阴影处走出,“要不然,我还找不见它呢。” 夜宵店老板抱着瓶子,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影影绰绰,是他叫来的帮手,还是警察? 他转身就跑,但很快就被人追上,拉拉扯扯间,只来得及做一件事,就是把手里的酒瓶子狠狠抛出去。 当—— 林北望猛然睁开眼。 清水沿着水龙头,哗啦啦流进洗漱台里,他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镜子里照出他半裸的上身,似乎刚洗过澡,皮肤微微泛出粉红,冒着一团一团热气,把镜面都染成了白色。 “你说话不算话!”他怒气冲冲道。 镜子里的“他”翘起唇角:“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我同意把身体借给你,让你寻找你的过去。”林北望没好气道,“但没让你对她……对她……” “哈!”镜子里的“他”哈了一声,极尽嘲讽,“少给我装正人君子,说得好像你不想这么做一样!” 右拳狠狠往镜子上一砸,就仿佛要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我怎么可能起这种念头!”林北望恶狠狠盯着他,脸色因受侮辱,而微微泛白,“她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亲爱的。”镜子里的“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头,指着他的胸口,嘴角向两边咧开,笑得像一朵地狱里的花,“我比你想象中更加了解你,你每次看见她,这里都很愧疚……” “是谁的错?”林北望怒视他,“是谁在她手背上留那么大片的疤?” “哦,是我的错。”镜子里的“他”毫不犹豫认了错,“但你为什么要愧疚呢?” 林北望:“她因为我受了伤……” “这个伤疤,真的是你愧疚的原因吗?”镜子里的“他”笑道,“不见得吧?你明明心里那么高兴,你明明……每一次,都想亲吻她手上的伤疤。” 林北望声音都有些变形:“够了!!” 他越是失态,镜子里的“他”就越高兴,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刺眼的像一把手术刀,不留情面的剖开了林北望的心。 “你的愧疚,根本就不是对她。”镜子里的“他”笑着对林北望说,“是对你那个死掉的兄弟,他叫什么来着?李寻鹤?哈哈……” 当—— 林北望终于忍无可忍,操起手边的水杯,朝镜子上砸去。 四分五裂的镜子,四分五裂的笑脸。 “你怎么了?” 咖啡店内,龚甜握着一只不规则咖啡杯,凹凸不平的杯面,倒映的人脸扭曲,四分五裂。 林北望根本无法正视她,别过脸去,语气有些生硬:“没什么。” 这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龚甜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似乎在故意跟自己保持距离…… “啊,是因为昨天的事吗?”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安抚的笑道,“我没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你怎么可能对我做那种事呢?” “是啊。”林北望垂下眼,艰难附和她的话,“……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一顿饭吃得十分艰难。 主要是一方想说话,一方什么都不想说,勉为其难开个口,也是在公事公办。 “线索断了。”他切着牛排,像在切着敌人,“贷款公司突然倒闭了,而且好像遭到了一次黑客袭击,连备份资料都被一起删了。” 龚甜:“哦……” “只好再回去找潘诚仁一次了。”林北望像把机关枪,连吃牛肉的时候,都不忘记突突突朝外面喷字,“已经约好了,就今天下午,我们吃完饭就过去吧。” 龚甜:“哦……” “好了,我吃完了。”林北望放下刀叉,“可以走了吗?” 龚甜看了眼面前才吃几口的牛排:“哦……” 两人出了餐厅,林北望闷头往停车的方向走,仗着自己腿长,三两步就跟她拉开了距离。 “等一下!”龚甜在他身后小跑着追。 餐厅的落地窗上照出两人的侧影,像只短腿柯基在追着大狼狗。 “你走快点。”林北望头也不回道,低头看着手表,声音极不耐烦,“你刚刚吃太慢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等一……”龚甜声音小了一些。 绿灯亮了,林北望跟着身边的人群一起,快步走向马路对面。 人多声杂,于是龚甜的声音更小了一些:“等……” 马路对面就是停车的地方,林北望拉开车门,自己先钻了进去,过了两分钟,又火烧眉毛似的从里面跑出来,左右四顾:“人呢?” 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龚甜发过来的消息。 不是第一条了。 不停往上翻,发了十多条,一条比一条急。 “你走慢一点,我追不上你了!” “你人呢?” “我好像走丢了Q。Q,你回来找一下我Q。Q。” 最后还发了一张走丢的柯基图,嘴里衔着一张寻主启事牌:寻找走丢的主人,奖金三包狗粮。 林北望无奈地看了眼天,拨了个电话过去:“你现在在哪?” 龚甜是在过马路时走丢的,本着在哪走散,回哪等待的急救原则,她又重新折回了马路口,红灯绿灯交替了好几次,每次有人从对面过来,就不停的张望寻找。 “我在十字路口,你呢?”又一次绿灯,龚甜拿着手机,一边听电话,一边迈开腿朝马路对面走去,“对面停车场?那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我已经出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林北望也在其中,拿着手机,边走边说,“正在过来找你。” 同一个十字路口,喧哗嘈杂的人声,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各拿一只手机,擦肩而过。 在那一瞬间,其中一个人突然停下脚步。 是林北望。 他飞快转身,朝前面追了几步,没来得及多想,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小小的,若说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上面贴着一只卡通柯基纹身贴,把纹身贴揭开的话,是一个伤疤……他的牙齿嵌进去,刚好贴合的伤疤。 “啊。”龚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你找到我了。” 啊。那一瞬间,林北望忍不住想,人与人之间的笑容,差别这么大吗? “他”的笑容就像一个噩梦,每每让他从梦中惊醒。家里的所有镜子都被他卸了下来,或者干脆蒙上一层布,但这么做并不能让他情况好转,他日渐焦躁,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连公司里养的猫最近看见他都绕道走。 直至此刻,如同雾霾被一束光驱散,他的心突然宁静了下来。 “走吧。”林北望松开手,为了配合她,这一次走得很慢很慢。 “哦。”龚甜看着他,觉得男人真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刚刚还心情糟糕,突然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 这份好心情,结束于潘诚仁常驻的那个KTV内。 KTV里放着歌,唱着醉生梦死与大梦一场,倒是很贴潘诚仁的近况。麦克风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啤酒,花生,薯片,果盘等等小食,啤酒喝剩一半,果盘也明显被人动过,可潘诚仁却不见了。服务员站在一旁,对神色阴郁的林北望解释道:“刚刚警察局来了人,把他给带走了。” “带走了?”林北望皱眉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这我不大清楚。”服务员摇头。 林北望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见她一问三不知,就让她出去了,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给吴律师打了个电话。 “是什么情况?”等他挂了电话,龚甜问。 “有人匿名给派出所寄了一批新证据。”林北望冷冷道,“潘诚仁被他们带回去接受调查了,我估计之后很难出来了。” “这……”龚甜忍不住皱起眉,“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前脚贷款公司的人刚出事,后脚潘诚仁这边也出事,简直像是…… “有人在阻止我们。”林北望冷笑一声,“不想让我们继续查下去!换句话说,有人在保老潘!”
第七十九章 一件坏事 这个人会是谁呢? “……不管他是谁。”林北望突然笑了,“如果他真要保老潘,他就不该做这件事。” 龚甜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对哦。” 之前他们没有明确方向,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 但现在一榔头下去,居然铲到了一个箱子,箱子上挂着厚重的锁,试图锁住真相,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晃晃的告诉他们——关键就在保险这件事上头! 手机突然响了。 林北望接了电话,皱起眉头。 “我有些事,先回公司一趟。”应该是急事,导致他只能先把手头的事放下。 “去吧。”龚甜说,“接下来有我。” 她打车去了美心整容医院。 也许是之前的医闹问题,医院冷清了许多,她前脚刚踏进医院大门,身旁就窜出一个人来,裹着厚实的大衣,戴着墨镜口罩,阴沉沉对她说:“这家医院有问题,会把你脸做坏,然后不赔。”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龚甜转过头去。 “是你?”对方一楞,也认出了龚甜。 “又是你!”一个小护士尖叫起来,“保安,保安她又来捣乱了,快来抓住她!” 一群保安冲了过来,裹着厚大衣的女人赶紧往门外跑,龚甜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出租车,女人喘了几口,转头盯她:“你跟着我干嘛?” “小梦露。”龚甜喊出对方的名字,“我有事找你。” 裹厚大衣的女人赫然是从前的第一女主播,小梦露。 “闭嘴!”薛梦吟左右四顾一下,似乎怕别人把自己认出来,车上只有三个人,司机听见她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默默开着车,她像是松了口气,但更像是深深失落,回过头,她冷冷道,“你要喊喊我的本名,薛梦吟。” “薛梦吟。”龚甜问,“你还记得老潘吗?” “老潘?”薛梦吟抱着胳膊笑了起来,头往车窗上一靠,“我跟张金道就算了,你连老潘那个老好人都不放过?” “老好人。”龚甜咀嚼着这个词,突然笑起来,“你知道吗,他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巨额保险。” “我当然知道。”薛梦吟拿出一根烟,她的手指头蜡黄蜡黄,可见这些日子来,完全靠抽烟活着,但犹豫了一下,不想在外人面前摘下口罩,露出她现在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于是又把烟塞回口袋里,不耐烦道,“你该不会以为受益人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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