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远道而来,今日定要不醉不归,来人,把寨里最好的酒拿来。” 情绪忽至,喝两杯也不错。杜召只道:“大当家又口误了。” “哦?”扈雷反应过来,笑着拍一下自己的嘴,“看我这记性,那我便斗胆,称你一声杜兄弟,如何?” “好。” …… 天快亮,杜召也该回了。 扈雷留他住两天,杜召说有事处理,不便久待,留下几箱酒和棉花,给大伙过冬。 走前,杜召想去云寨看一眼。 初次到访,还是六年前,那个时候自己也才二十岁,也曾策马穿行山谷间,与那山林之王射箭打猎、把酒言欢。虽只相识三天,胜过大多友情。 如今,这云寨早已荒弃了,到处长满荒草野花。 杜召从那批货里拿了两瓶酒,特来祭奠故友。 不过是几车棉花、红酒罢了,值不了什么钱,可里面藏了东西——稀有的药品。就封在几个特定编号的空心木框里,要送到东北,给抗联的战士。 杜召磕掉瓶口,将酒倒在土地,满脑子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山中风寒,一阵阵吹来,消磨他身上的余温。 在一片清烟中,他仿佛又看到故人扬鞭乘风而过,嚣张地要与自己比试一二。 本以为叱吒军校,征战沙场,难遇敌手,这草莽小子简直自取其辱。谁知,却打了个平手。 悲痛与愤懑如这山顶的冷风,直灌背脊,杜召握紧了拳头, “此仇,我替你报。” ……
第5章 玉生班扎在一处略偏的大院,两到四人一间房。 整个戏班子,除了邬长筠都住这。她喜欢清净,还有那条见不得人的赚钱路子,群居很是不便。 虽然住得远,但邬长筠永远是第一个过来练功的。 班主每月多给她两块大洋,为的是让她叫大伙起床练功。 邬长筠凶,小到六七岁刚学戏的孩童,大到四十多的老生都忌惮她几分。 天才亮,她拿了根长枪挨个敲门。 一轮敲过去,人也都纷纷出来了。 独独唱花旦的莺子和阿湘的房间没动静。 她走回去,又打了两下门。 还是没声儿。 邬长筠直接一脚踢门进去,吓得床上两人腾得坐起来:“起了起了!催什么。” 邬长筠冷眼看着她们:“还以为你们死了,快点。” “知道了。”莺子哀怨地下床,见邬长筠出去了,跟阿湘抱怨,“烦死了,她怎么不去死。” “小声点。” 所有人都起床洗漱,麻溜吃早饭去,邬长筠自个去院里压腿踢腿、下腰抢背。 班主叫她一声:“长筠啊,来吃点。” 长枪高高扔出手,邬长筠稳稳接住,娴熟地转着花枪:“外面吃过了。” “那我们先吃着了。” 吃饱喝足,院里传出阵阵拉琴吊嗓声。 今晚有三场戏,还有一出头回唱的新剧,下午,他们便往戏院去了。 …… 有个混帮会的小流氓看上阿湘,跟着捧了好几天的场,今个又来了,醉醺醺的,从脖子红到脸,坐都坐不稳,还不停往台上扔钱。 演完一场,趁别人不注意,这醉鬼竟偷偷溜到后台。 阿湘正换衣服,被突然闯入的男人吓了一下,合衣撵人:“你怎么进来了?这不让人进,赶紧出去!” 醉鬼扑上去就要抱她。 阿湘闪开:“你干嘛!” “小湘湘,我可喜欢死你了,快让我闻闻,到底有多香。” 醉鬼刚要扑过去,被邬长筠一脚踹开。她今日没主戏,帮武生跑个龙套,一身男下手扮相,刚卸了妆,戏服还没换下。 为避免事端,这一脚不重,人只轻轻跌坐在地上。 阿湘躲到她身后。 邬长筠俯视那哀嚎的人:“再动手动脚,把你送警局。” 阿湘看着挡在前面的邬长筠,感动又愧疚,自己与她不和,背地里也没少说坏话。邬长筠这人虽然心狠嘴毒,不招人待见,但还是仗义的。听说她无父无母,幼年过得很悲惨,当初是被老班主、她的师父李玉生从寺庙接出来的,至于具体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听见动静,戏班里的人都赶了过来。班主扶起醉鬼:“哎呦这位爷,您怎么坐地上,摸错地儿了,这后面可没前面好看。” 醉鬼见人多,不好动手,甩开班主的手,踉跄几下,盯着邬长筠,记清她的模样,指她的鼻子道:“你等着爷。” 说完,摇摇晃晃出去了。 人也散了,邬长筠继续去换衣服,阿湘跟过去:“谢谢啊。” “用不着。” “我知道你就是面上冷,心还是热的。” “煽什么情,走开。”邬长筠转身一把拉上帘子。 阿湘靠在柜子上:“你老这么凶,别人都不敢亲近你,独来独往的,不寂寞吗?” 邬长筠没回答,掀帘子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了。她不想回答这种无聊问题,从阿湘旁边过去。 阿湘忽然拉住她的手腕,邬长筠条件反射猛地抽出手,不小心刮到她的脸。 阿湘吃痛叫了声,捂住眼睛。 “打到哪了?” 阿湘放下手,笑着看她:“我装的。” 邬长筠无语地走开。 阿湘跟过去,塞了块巧克力进她手里:“尝尝。” 再看人,已经跑了。 邬长筠摊开手看一眼,她对甜食不感兴趣,随手扔在了化妆台上,拿上包走出戏院。 回家路上,邬长筠忽然被四个男人拦住,叫她陪兄弟几个去喝两杯。 邬长筠躲闪开,没让人碰着自己。 四人将她堵在墙边:“别这么小气嘛,喝点酒,又不做什么。” 泼皮无赖,邬长筠见多了,不够几拳打的,可这街上人流如织,不太好动手:“这么晚了,你们还是去夜总会吧,那儿陪酒的姑娘多。” “什么日总会夜总会,今个就要你。”声音从胡同里出来。 邬长筠看过去,可不是刚才在后台闹事的醉鬼,她轻笑一声:“呦,您酒醒了。” 醉鬼重重哼了声,从下到下打量着她:“先前没注意,现在瞧着,你可比那小湘湘还俊上几分,有你作陪也不错。”醉鬼脚下不稳,缓缓走来,“小丫头片子劲不小,今晚就让几位爷好好伺候伺候你。” 沪江帮派横行,在这飘渺浑浊的时代,流氓闹事,路人避之不及,哪敢上前帮忙,远远给警察厅打个电话,就算热心了。 邬长筠不想招摇,可逼到眼跟前,也不得不出手,刚握了握拳,忽然看到辆车开过来,驾驶座上的正是白解,那位杜爷的随从。 街上人多,只见车子行驶缓慢。 邬长筠松了松拳头,倒是想到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个小流氓伸手要拽她,邬长筠这次没躲开,借势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送了出去,叫他直接趴到那车头。 突然扑来个人,车子急刹。 杜召从兖州回来,顺路又去了趟封城沙场,这会才到沪江。舟车劳顿一整天,正闭目养神,这一下,叫头猛地往前倾去。他本就心情不好,冲前面开车的白解骂了句:“能不能开?” “突然窜出个人,我去看看,”白解下了车,一脚踢开那流氓,掏出枪指着,“不长眼?找死?往车头撞。” 邬长筠趁机直接钻进车里,坐到杜召旁边。如此,任那醉鬼抓耳捞腮,日后也定不敢找自己麻烦了。 “杜老爷好。” 杜召睨着她没说话,再看外面几个流氓正在挨白解的训,猜到了前后事:“谁让你上来了。” “几个泼皮缠着我不放,借杜老爷的车躲躲,回头送您几张戏票,顶好的位置。”她又补充道:“您自然不差几张票钱,但帮个小忙,也算积德行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总不会再撵了吧。 “下去。” 这人…… “我的车,是你想上就能上的?” “扰了杜老爷清净,对不住。”只见那几个小流氓灰头土脸地跑开了,邬长筠朝杜召低头示意,便下车去了。 “上来。” 邬长筠刚要关车门,却听车里的人说了这么一句,就在她以为自己是否听错的时候,杜召又重复一遍:“上来。” 这回听得清清楚楚。 邬长筠重重关上了门,弯下腰笑说:“我这一身尘土,不去脏杜老爷的座了,再会。” 说完,人就走了。 杜召瞧着她的背影转进了胡同里,又看向身旁她刚坐下的地方,轻笑一声。 杜老爷。 老吗? 白解刚上车,就见这一路上都垮着脸的杜召表情终于松快些,唇角还带着笑。 “什么喜事?” “开你的车。” “哦。” …… 李氏是做食品生意的,从零食饮料到瓜果熟食,统共有两家公司和三家工厂。不仅销往国内各大小城市,也做出口生意。 从坞城进的货下午三点半就到了码头,是面粉厂送过来的米面。 昨天夜里李香庭与同事们去舞厅玩到半夜,第二天一个个都没精神,本该去点货的赵蓝躲在杂物间眯一会,没料睡过头,醒来一看时间,已经近五点。 等她再出去,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 李香庭带人去百货公司谈合作了,她本该和同事去码头提货,赶紧拿上衣服往外冲,刚下楼梯,碰上回来的同事。 同事问:“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人。” “我睡过头了,货提了?” “不然呢?累死了,你可得请我吃饭。” “太好了,辛苦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赵蓝松一口气,同他一块先回趟办公室,随口问道:“货送到加工厂了?” “嗯,五十袋大米,估计这会已经到那边仓库了。” 赵蓝愣了下,停下回头看他:“面粉呢?” “什么面粉?” “面粉啊!五十袋大米,五十袋面粉!” 同事愣住了。 两人朝码头狂奔,行至半路,天瞬间阴了下来。 沪江下了年初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在这个毫无预兆的傍晚。 赵蓝是哭着找李香庭的。 彼时,他谈好人生第一笔生意,正高兴地准备回公司,见赵蓝妆花了一脸,浑身湿透了,站在走廊下瑟瑟发抖。 听赵蓝结结巴巴地说完,李香庭叫她别急,去看看那一车面粉,全被水泡了。 赵蓝给他跪了下去,祈求不要辞退自己。李香庭扶起她,安慰她没事,别害怕。 淋了雨,立刻进行加工的话还能用。李香庭带人将面粉送到加工厂,把工人们叫回来紧急制作,尽最大程度避免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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