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兴许对当时举目无亲的大伯母来说,能嫁入侯门已经是羡煞许多人的好事了。即便提前知晓了后来的种种,大伯母说不准也还是愿意嫁。 但她不一样。 她虽不得父母宠爱,却也是侯门之女。只要不想着高嫁,别非要和第一段婚约的门第比个高低,她的选择还是很多的。 她并没有非要强行嫁给顾元奉的理由。 纪云彤道:“你回去吧,我不会再去你家碍你的眼,你也别来我家碍我的眼。” 顾元奉听后气笑了:“我爹都说我要是不能让你消气就别回家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回去?” 她明知道他爹娘偏心她,还说什么不会再去他家的鬼话! 纪云彤也不耐烦了,也冷笑道:“那要不我给你写个条子说我已经消气了,让你回去交差?” 顾元奉道:“行,你写吧。” 纪云彤深吸一口气。 建阳长公主对她确实挺好的,她也不好什么都不说就彻底断了往来。 她叫绿绮取了笔墨来,提笔给建阳长公主写信。 先是感念建阳长公主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 她母亲不在身边,建阳长公主在她心里就是最接近母亲的存在,可惜她不嫁给顾元奉的话,这份好就不属于她了。她虽觉得自己从小冷心冷情,可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所以写起这些话来真心实意。 接着就是说起自己和顾元奉的矛盾,两人闹到这一步她也有错,所以她没有怪顾元奉,觉得委屈的时候也已经亲自给自己出过气了。 最后就是让建阳长公主不必再为他们操心,他们以后不会再吵架了,希望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云云。 不知不觉就是很长一封信。 纪云彤写完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十几年的相处骤然断绝,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她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顾元奉不想娶她,她非逼着他娶,将来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把信拿给顾元奉,让他转交给建阳长公主。 顾元奉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当场就要看看她到底写了啥。 纪云彤不满地道:“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非礼勿视都没学过吗?又不是给你的信,你看什么看?!” 顾元奉理直气壮:“我不看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歪曲事实?你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害我白白挨了好几次打!” 纪云彤懒得理他。 顾元奉把信看完了,赫然发现纪云彤居然真的有在好好写。 他狐疑地看着纪云彤。 纪云彤冷眼扫向他:“怎么?这么想我写告状信的话,我现在就给你重写一封。” 顾元奉见她这般态度,也不再多留,拿着信回去交差了。 纪云彤坐在原处好一会,起身让人把桌上那套茶具换走。 她早就该知道的,世上本来就没有理所当然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如早早放手去找自己想要的,免得耽误了别人也耽误了自己。 另一边,顾元奉拿着纪云彤的信回到家,径直去了建阳长公主的住处。 他把信拿给建阳长公主看。 一副“我已经去过了你不能再骂我了”的郁闷模样。 建阳长公主见状觉得他肯定没好好跟纪云彤说话,拿过信仔细一读,心突突直跳。 这信里写的哪里是“我不生气了”? 这信写的分明是“谢谢您这些年来的偏爱但是我和他可能不太适合您不用再为我们操心了”。 建阳长公主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 她生顾元奉时伤了根本没法再生育,一直以来就想要个女儿,当初看到玉雪可爱的纪云彤那叫一个喜欢,每次见了都要抱住亲香半天。 也就是纪云彤年岁渐长,她才稍稍收敛一点。 眼看纪云彤马上就要及笄,可以嫁到他们家来了,儿子居然把人气跑了! 顾父从外面进来,见到建阳长公主捂着心口,知道她心绞痛怕是要犯了,马上又是找药又是喂药。忙活完了,他才挥挥手把杵在一边碍事的顾元奉赶了出去,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建阳长公主服药后气稍顺了一些,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们阿彤是有主见的孩子,既然能把话说出口,那肯定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说我把阿彤认作干女儿怎么样?”建阳长公主开始琢磨起来。 顾父无奈地道:“要是婚事不成,只怕她不愿再登门。”他也是看着纪云彤长大的,知道纪云彤是什么性格。 建阳长公主不甘心:“阿奉是阿奉,我是我,怎么能算作一块?她从小那么亲我,连她亲娘见了都要说酸话的,她认我当干娘怎么就不行?” 顾父劝道:“你先别急,他们可能只是闹别扭而已,不一定真闹到那一步。” 建阳长公主闻言也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对身边的杨嬷嬷吩咐道:“你整理一份各家未婚儿郎的名单上来,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什么都不了解。” 她代入角色特别快,这就成操心女儿婚事的老母亲了。 顾父面色更无奈了。 旁人都羡慕他尚了公主,公主还那么温柔体贴,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后甚至主动张罗着给他纳妾——却不知那恰好是他们夫妻俩婚后唯一一次争吵。 他们夫妻俩有许多共同的兴趣爱好,婚后妻子不仅甘愿随他回金陵定居,还格外厚待他的家人,从来不摆公主架子。直至妻子张罗着要给他纳妾前,他都觉得他们应当是两情相悦的神仙眷侣。 当时他对着那份候选名单气得脸红脖子粗,少有地仪态尽失,妻子却很不理解他的激动,说是她想要个像纪云彤那么可爱的女儿,让他去跟别人生一个给她养。 提到让他去找别人,她居然连半点芥蒂都没有。 碰上这种别的男人听了会眼红不已的“美事”,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懂。 感情这种事,还真是谁先动心谁就容易输得一塌涂地。 也不知他们那不争气的儿子到底懂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第7章 转眼到了腊月十五,许家大姑娘的生辰到了,纪云彤拿了份不厚不薄的礼前去梅园赴宴。 梅园顾名思义,那就是赏梅的好去处。 腊月开得最盛的还是腊梅,小小的黄色花朵开满枝头,叫纪云彤想起了顾元奉院子里那棵梅树。 以前每到腊月,她就爱去那边采腊梅,有时候够不着还撵顾元奉上去给自己摘。 她倒不是要梅枝插在书房里赏玩,而是想拿来做腊梅茶,闽州那边的白毫茶配上她自己采的腊梅花干,放个三五年喝着都很香。 顾元奉一边不甘不愿地爬树,一边说她真是大煞风景。 谁家种了梅树不是拿来赏玩的,就她惦记着拿来做茶! 纪云彤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能给茶添点香不也是一桩妙事吗? 赏梅一年到头只能赏那么几天,做成腊梅花茶那可是随时都能喝上的。 “你来了?” 纪云彤正定定地望着近前一枝腊梅,就听见了许家大姑娘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只见今儿许家大姑娘终于换上了鲜亮些的衣裳,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妙龄少女的模样了。 纪云彤夸道:“你这样穿真好看。” 许家大姑娘笑了笑,回夸道:“你更好看。” 许是因为当年祖母被骗嫁给有妇之夫的事叫她曾外祖失了颜面,所以曾外祖管教起父亲他们来格外严格。 到了她父亲养儿育女的时候也都是从严不从宽。 但凡她们姐妹簪个好看些的簪子就会被喝骂半天,说她们不知自爱,小小年纪就想学那青楼妓子以色侍人。 那样的话要是传出去,谁能相信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说的。 若非她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表哥又出面说同意她在梅园开宴,恐怕连今天的生辰宴都办不了。 等到婚后嫁到表哥家,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毕竟表哥可是曾外祖的嫡亲曾孙。 许家大姑娘没有多提那些扫兴的事,亲自引着纪云彤入内,趁此机会与纪云彤交换了闺中小名。 许家大姑娘名叫许淑娴,亲朋好友私底下都喊她“芸娘”。 纪云彤道:“我小字晚晚,不过很少人喊了,你喊我阿彤就好。” 她爹给她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从凌晨一路生到第二天傍晚,当时天色欲晚,彤云满天,纪父便给她取了“云彤”二字当名字。 至于晚晚,则说她顽皮得折腾了她娘一天一夜(这还只算真正痛得喊哑嗓子的时候),出来得太晚了。 据说弟弟妹妹出生时就很顺利,几乎都是才发动没多久刚到就生出来了,连经验丰富的稳婆都啧啧称奇。 小时候她被寄养在祖母膝下,母亲每次回来都要与她说一说这一件事,以至于后来建阳长公主喊她晚晚的时候她忍不住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小名。 在母亲眼里,这也是她不懂事、不亲人的罪证之一,说是生她的时候遭了那么大的罪,现在说她几句都不乐意。自那以后,母亲便再也不喊她小名了,只剩父亲偶尔还喊一喊。 只是父亲在外为官,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连平时的家书都是母亲在回复,所以这小名大抵等于不再用了。 纪云彤与许淑娴一起穿过拱门,相携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人年纪相仿,平时却鲜少聚在一起,众人见她们一起出现俱是一愣。 若论各家女儿谁的颜色最好,许多人哪怕嘴上不太服气,心里怕是要掠过纪云彤的名字。 是以纪云彤和她们往来得少,她们也不会去结交纪云彤,都说好花还需绿叶衬,可是谁又真的甘心当绿叶呢? 没想到许淑娴却是没这个想法,还主动挽着纪云彤的手。而纪云彤今天的打扮也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至少没穿她平日里最爱的红衣。 她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今日受邀的都是差不多该谈婚论嫁的女孩儿,或多或少都听父母分析过各家的情况,暗自一琢磨又觉得正常。 许淑娴要嫁的可是柳相之子,而纪云彤则要嫁给建阳长公主的独子,两人都是要嫁入高门的,可不就得多多往来吗? 一时间有人羡慕,有人惆怅,有人觉得自己前路茫茫。 等到坐下做了几轮游戏,所有人的心情也渐渐松快起来。 难得有一场只有她们女孩儿凑一起玩的聚会,何必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纪云彤以前也就是没把心思花在交朋友上,她有心思与人结交,那是一点都不难的。 闺阁之中的所见所闻就那么一点,而她过去十几年却是长辈们口中“不安分”的存在,投壶送钩她都熟悉得不得了,玩着玩着还能把握主动权决定什么时候换个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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