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旁,古老座钟的钟摆左右摇晃着,在最后一滴水珠自高处坠落,融于银灰地毯,谢冯笙松开禁锢着她的双手。 “对不起,吓到你了。”谢冯笙略带歉意向她道歉。 麦穗表情愕然,说:“没事。” “明天谢家要在京郊别苑举行晚宴,届时正式宣布我们的婚事。”谢冯笙将整齐的领带扯开,又把腕表袖扣摘下,旁若无人脱掉外套与衬衫,“你不要害怕,他们没有胆量再做出那些出格的事。” 麦穗应允:“我明白。” 她知道,该履行自己的合约义务,在人前与谢冯笙扮演恩爱甜蜜夫妻了。 浴室内,水流声响起又湮灭,等麦穗反应过来时,谢冯笙正擦着头走出来。 “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外公在,我还能去哪里呢?”大约记挂着有麦穗坐在床边,谢冯笙在浴室内换好了睡衣,一下接着一下,将头发擦干。 他也不喜欢用吹风机。 至于理由,同麦穗一样,不喜其发出的巨大声响,携着滚烫热潮,传进耳朵里。 谢冯笙将头发擦到近乎全干,掀开绸缎被的一侧,靠在床头放置的抱枕上,捧起一本厚厚的书,看上去有些年头。 据封面几个单词,麦穗推测那是德文。 大概三十分钟过后。 谢冯笙将纸张泛黄的书籍合上,侧过脸,掌心落在麦穗的发顶。 没有多余动作,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检查她那一头浓密青丝有没有自然晾干。 “现在睡?”在他的注视下,麦穗已经打了两三个连续的哈欠,谢冯笙顺势而为,把吊灯光线调整为适宜睡眠的暖暗橘黄。 躺下即失眠是许多人的通病。 麦穗直挺挺躺在床上,盯着屋顶映射出的深灰阴影发呆。 视觉削弱的背后,是听觉与触感的无限放大。 脚步声靠近床榻,丝绸被与衣料摩擦,紧接着是身侧床面的小弧度塌陷。 各个感官传递信息,无一不在告诉麦穗,谢冯笙也上了床,就躺在她的身侧。 随着距离缩短,热源缓慢靠近,麦穗喉口发紧,无意识地咽了咽。 她记起方才谢冯笙从浴室走出,黑色睡衣紧贴仍带湿意的皮肤,勾勒出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人高腿长,与平日温和表象相违和,极具力量感。 不知过去多久,盯着屋顶雕梁画栋的装饰直到眼睛发干发涩,麦穗仍旧毫无睡意,甚至更加精神。 身旁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趋于一个稳定值,应当是已经睡了。 她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绸被下,身躯调整成舒适的姿势,假借朦胧月色,偷偷打量着他。 事实上,这并不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同床共枕。 早在七年前,麦穗还蜗居在落后山城的土胚房时,就已经与谢冯笙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那是潮湿闷热的夏洵时节,山城一场接一场的大雨从高空重重砸下,连绵不绝的山间雾气氤氲,恍若西游记中的蟠桃仙境。 当然,这种文艺的描述只拘泥于谢氏集团派遣员,山城计划调研一行人的感悟。 对真真实实的山城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种下的粮食被风吹得倒扑,聚集雨水将茶树淹没。这场大雨再下下去,他们将颗粒无收。 终日守在庄家头上的黑瘦中年人,难得齐齐窝在家里,瞅着窗外的大雨发愁叹气。 而麦穗,一个没有田地的孤女,自然不必考虑这些。 她唯一担心的,是上方不断往下渗着泥水的土砌屋顶,究竟会在何时难以抵抗,妥协放弃,顷刻刹那化成一片废墟,继而在暴雨肆虐中变成蜿蜒流向低处的黄褐泥水。 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板,被一个个来回奔波的脚印搞得脏污不堪,麦穗无暇顾及,将水盆中接满的雨倒去,重新放了一只空木桶。 谢冯笙就是在这时扣响门的。 能用扣响形容,只因为麦穗在土胚房门口靠了一根细长的钢管,有人找她时,便会捡起趁手的东西,用力敲击几下。 她听到了,自会出来。 彼时的麦穗正为漏雨的屋顶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询问门外的人是谁。 山城虽落后,但民风尚可,偷鸡摸狗的行径一概没有,故而麦穗并未考虑贸然开门,自己是不是会有危险。 门被拉来,月色与雨同步飘落进来,来人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雨衣,脚上穿着灰绿色长筒雨靴,鞋子边缘沾有泥巴,应是方才进门前踩到的。 他握着手电筒,炽白一束光线内,细密如织的雨迅捷划下,像是谢冯笙曾向她描述过的流星。 “快走吧,这儿太危险,今天晚上你先去我那里。” 来人声音被雨幕模糊,听上去并不真切,麦穗愣了半分钟没有动作。 眼看稍细的雨丝又有演变成巨大水滴的趋势,谢冯笙抓握住麦穗骨感的手腕。 他另一条胳膊扬起,将雨披掀开,把麦穗兜头盖住,态度强硬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淤泥返回居住的旅馆。 房门关闭,将噼啪作响的雨隔绝在外,谢冯笙将雨披解下,抖落上面残余下来的雨水。 暴雨如注,任何防雨工具都毫无意义,两人俱是被浇得透湿。 “去洗个澡吧,往右拧是热水,别着急。”早年间的谢冯笙将一件宽大白衬衫翻找出来,递给麦穗,“快,我先帮你调整好。” 她接过衣服,亦步亦趋跟在谢冯笙身后,走进窄小的淋浴间。 “你洗完,换好衣服再出来,有事喊我。”谢冯笙反复嘱托几句,才走出去。 银白色的花洒头下,无数细小水束喷洒而出,她穿着衣服,缓慢挪步过去。 本就湿透的衣服吸满滚烫热水,如同一张蛛网,裹住她的灵魂,束缚她的皮肉。 她仰起下颌,逆光去看,钉在一侧墙壁上灯泡昏黄,时不时因为接触不良,闪烁几下。 在外面那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口中,这里大概是破败简陋的,根本没法下脚,更别提住人。 不知过了多久,麦穗将控制花洒的水阀关闭,两只手同时覆盖在脸上,将水痕抹去。 她看了看刚刚脱下来的,已经湿透冷透的衣服,又看了看方才谢冯笙塞给她的那件白衬衫,不知如何是好。 淋浴间斜上方留了四四方方一个洞,装上可以推开的玻璃,此刻虽然已经关闭,但还是留有一道缝隙。 有风吹过,麦穗赤.裸着身体,打了个寒颤。 她没拿换洗衣物,也没有可以用来擦干身体的毛巾。 “嘭——” 一道关门声响起,谢冯笙在她冲洗的间隙外出,又恰到好处地赶回来,这样的巧合让麦穗捏着衣角的手收紧,本就白皙的指尖更加了无血色。 脚步声不断靠近,塑料袋摩擦发出稀碎声响,紧接着淋浴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洗好了?”他问,“我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听到我走远,你再开门拿。” 门外那人没想着她会回答,自顾自把袋子挂在说好的位置,转身离开了。 淋浴间的玻璃厚重,有磨砂凸起的印花,相连的狭小客厅开了灯,将他的身影投映在这片玻璃上。 麦穗满怀踌躇,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光与影在她胳膊上照出黑白分明的影像,她并未在意,将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快速取下,拿了进去。 他平日里看上去便沉稳可靠,好似天生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掌控力,将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 只是麦穗没有想到,在给女孩子买衣服这方面,谢冯笙亦有涉猎。 塑料袋外侧附满水珠,一颗一颗延拉成缕,坠落到深棕瓷砖地板上。 屋外风雨如初,商店小铺基本都已紧锁门窗,他是怎样买到这些必需品的。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卖家阿姨的八卦目光,坦然镇定说出自己来买女式贴身衣物。 麦穗磨蹭一阵,终于把衣服换好,慢吞吞将淋浴间的门打开,走了出去。 “你困就先睡。” 似是为了避嫌,谢冯笙只在刚听到动静时下意识回头,浅浅扫过她一眼,而后便克制住自己,将目光从她身上剥离隔绝,拎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走进淋浴间。 等他再出来,屋内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台灯,麦穗早已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彼时的谢冯笙脚步一顿,喉结滚了滚,深呼吸几下,缓步走至床前,心无旁骛掀开被子,闭眼躺下来。 旅馆的床不小,但挤两个人就有些紧俏。他们的胳膊触碰交叠,却仍各有四分之一的身体暴露在床沿外面。 轻阖的眼闭得更紧,谢冯笙剑眉蹙起,百般不适地调整身体,侧身背对着麦穗躺好。 在他身后,麦穗反复抿了抿唇,一动不敢动。 两人之间距离过于近,一点细微动作便会传递过去,被对方察觉。 她犹豫着,仿照谢冯笙侧转身体,面对着他挺直宽阔的背,这样一来,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尽数紧贴上他。 气氛燥热难言,麦穗兀自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动了动胳膊,在黑暗中轻蹭一下他的背脊。 “怎么了?” 男人声音与平日不同。 嘶哑,沉厚,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东西。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隔着一堵墙,只听到淅沥积水从屋檐瓦口流下来,撞上墙角的砖头,激起一个个小水花。 她支支吾吾,小声说:“你,能不能,转过来。” 谢冯笙无奈叹了口气,顺从麦穗的要求,面对面看向她:“现在可以睡了吗?” 麦穗没有回答,两人视线交汇,谁也没有率先移开。 在谢冯笙的注视下,她用胳膊肘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绕过脑后,将垂落的头发尽数勾至一侧,而后缓慢靠近他。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不可察时,麦穗长且密的眼睫开始快速眨动,诉说主人的紧张。 她动作稍停,最后一次抿唇,闭上眼睛,快速靠近—— 在谢冯笙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做完这些,她快速躺回去,好似了却心头大事,说:“现在可以睡了。” “……” 身侧男人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猛地握住她平放在被子下的手,声线起伏,语调暴躁:“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我……”麦穗磕磕绊绊解释,“我只是想……” 因为羞愧,她只把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那一部分,谢冯笙替她补充。 “报答我?” 谢冯笙想起曾经无意撞见的情景。 一块巨大风化石后,不着四六的黄毛小子凑到她耳畔,一只手放在嘴边,咧着嘴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黄毛小子的话惹得麦穗哈哈大笑,抬手去打他,反被对方趁机攥住细腕,一脸谄媚讨好,将她的手背拉到唇角,直直就要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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