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而行,走出温室。 只从院子就不难看出主人的大手笔。 人工水池上搭建一座红木矮桥,池底石板表面未附着半分青苔,俨然有专业人士负责日常的清理打扫。 “现在温度太低,水池里的锦鲤都捞进室内恒温水缸了。” 麦穗停在桥尾,蹲下来探身触碰冻结的冰层。指尖接触到一瞬间的凉,就被人从身后拽起来,“你在干嘛?” “想观察冰。”麦穗自顾自又蹲下身,这一次,谢冯笙没有阻拦,而且陪着她一起,在寒冬腊月摸冰玩。 “立春已过,春天应该来了,为什么池面还没有破冰融化?”麦穗喃喃一句,念给自己听。 “等你搬来住,它就会融化。”谢冯笙目光攫住她,“所以你想冰面什么时候消融。” “你很急?”麦穗站起身,白色衣摆扫过冻得僵硬的土地,扫过看似深数尺的冰封溪流,变得脏乱不堪。 “当然。”谢冯笙点头,拎起她的衣角,轻轻拍打几下,直到那点接近棕黄的痕迹消褪,才将衣摆放下。 麦穗自始至终凝视他,眼眸漆黑,透着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静默。 “明天,”她没再犹豫,振振有词,“明天我搬过来。” “今晚也留在这里吧。”谢冯笙坦言提议,“你睡主卧,我在客房,相隔很远,不会打扰。” 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没落下,麦穗轻睨他一眼:“谢总怎么比我还会得寸进尺。” — 麦穗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荣叔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得了谢冯笙的吩咐,竟真的早早歇下。 她被佣人带着,来到位居二楼的主卧。 大概是谢冯笙曾在这里留宿过,床单帘布都是单调的黑,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麦穗洗过澡,换好佣人准备的睡衣,躺进被子里。 她的猜测是对的。 比起可能只是巧合的饰品颜色,枕头间熟悉的香更能说明男人曾在这里睡下。 是她喧宾夺主,霸占了他的卧室。 愧疚是有的,但也只是微弱的丝缕,并不能促使她起身,扣响走廊尽头的那一扇门,让他回到主卧来。 床榻一旁,日落灯橘黄暖调的光正孜孜不倦闪着,无一刻停歇。 麦穗胡思乱想着那扇不愿前往推开的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是在半夜被渴醒的。 从前一人在家,麦穗习惯在床边的矮柜上放一杯水,伸手便能够到,眯着眼灌下半杯还能接着睡。 可眼下不同,这里不是她自己的家,卧室内也不会准备适用于她那些小习惯的东西。 但身体总是诚实且有记忆的。 麦穗的大脑如是想着,手还不受控制往床头柜上探。 意料之外,她的指尖触碰到什么东西。 那应当是一只玻璃杯,因担心被睡迷糊的她打碎,放在桌子的中心位置。 杯壁仍带着热度,正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麦穗端起玻璃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头脑昏沉,又要睡下。 朦胧间,她听到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响。 麦穗于梦中脚下一空,遽然睁眼,在床上滚了一圈坐直身体,趿拉上拖鞋,“噔噔噔”跑到窗前,把厚实帘布拉开。 她眯着眼,将窗户推开。 视野内,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墙壁上的石英钟,时针指在“2”与“3”之间的位置。 这么晚。 还要自己开车出去。 应该很重要了。 麦穗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躺回床被间,却再也睡不着。 床头柜上,玻璃杯中液体只余两个指节高度,很快冷了下去。 他总是这样贴心,深夜出行前还想着为她倒一杯温水。 麦穗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拿着一根极细的针,在心脏上快速地扎,一下接着一下。 胸口沉闷酸涩,她闭了闭眼,将胳膊搭上去。 翌日清晨。 麦穗收拾好下楼,谢冯笙已坐在客厅沙发上,举起纸质报纸细细看。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麦穗识时务,并不过问昨夜何事发生,状似平常,坐在餐桌前用早餐,只在谢冯笙留她时推脱,“我今天先回去收拾。” 谢冯笙没强留,表示自己会在忙完之后过去接她,而后吩咐荣叔载她离开。 通往车库的蜿蜒小路两侧,昨夜还冰冻着的溪水此刻汩汩流动,水面之上冒着袅袅热气。 昨夜她才说要搬来这里住,今早冰面便已了无踪迹,取而代之是漂浮在上的几捧睡莲。 耳膜在震颤,心脏在跳动。 或许对谢冯笙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用来哄人开心的小把戏,但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麦穗的胸腔被一种翻腾涌动的情意填满。 他们遇见彼此,如同前往一片沼泽地。 明知会越陷越深,仍旧愿意冒险一试,去赌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哪怕深陷桎梏,在即将没入淤泥的前一秒,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也会挣扎兴奋大喊一句。 我还是赢了。 在麦穗的要求下,荣叔驾驶着迈巴赫,停在距离清远茶楼五百米远的位置。 她礼貌道别,下了车,将身上的大衣拢紧。 对于新住所有自己能穿的衣服,麦穗并不意外。 谢冯笙选择留她过夜,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头脑风暴肆虐,并没有影响到她脚下的动作。 麦穗步伐迅捷,没两分钟便踏入清远茶楼正门。 满室茶香扑面而来,让人莫名放松。 从前麦穗来得勤快,侍应生基本都认识她,后来有了得力帮手,她便时不时想要偷懒,只让茶楼经理将需要看的资料用邮件发给她。 如今侍应生也换了一批,只剩极少一部分对她有印象。 经理赶来时,麦穗正端坐在茶桌前,听对面的侍应生向她介绍推销,讲述各类茶叶的口感特点。 来人哭笑不得,将侍应生打发出去:“这是老板,她比我懂得都多,哪里需要你解释。” “讲的很好,帮我包两块方才讲过的茶饼,算在你的业绩里。”麦穗笑笑,说完这话才让她出去了。 “挺不错,找来的侍应生都这么专业,看来以后我都不用来了。”麦穗伸了个懒腰,从旁边抓来一只抱枕,垫在腰后慵懒靠上去。 “你今年来了几趟,再减少就不用来了。”经理将手上的资料递过去,“刚做完年终汇总,你看看。” 麦穗将文件夹翻开,一眼便瞧出问题所在,“茶叶总销售额上涨,汇总利润反倒降低了。” 经理熟练拿起茶具冲泡,边为麦穗斟茶边解释:“因为每日都有茶点的亏损,我们用料要求严格,成本上去了,还没卖出去,亏得就更多了。” 麦穗抿一口茶,问道:“是时候推陈出新了,你怎么想的?” “目前想到的是控量,每日限定茶点份数,但这就要与你最初的要求相背了。” 其实经理也很迷惑。 在被麦穗高薪聘请过来时,要求只有两个,一要保证茶楼正常运作,二要保证不论今后销售策略计划怎样制定,招牌茶点必须永远不限时不限量供应。 这招牌茶点的确是独门秘方,但味道属实奇怪,否则竞方茶楼也不会明明参透配方,也不制作售卖,实在是大家都只尝个新鲜,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将它的奇特口感威名远扬。 “那就再想其他办法,你知道的,这是我聘请你过来前提到的主要要求之一。” 经理叹了口气,颔首表示明白。 敲门声响起,方才的侍应生立在门后,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精致茶点。 经理瞧见,暗自咽了咽口水,撇开眼不再去看,将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贯彻到底。 “尝尝?”麦穗捏起一块茶点放入口中,向经理发出邀请。 “别!我到现在都能回想起它在我嘴里的味道,太酸了。”经理撇撇嘴,视线落在这道绿茶西梅饼上,接连摇头拒绝。 麦穗冷哼一声:“不懂品味。” 到底是谁不懂品味,经理看在眼前这人给自己发薪水的份上敢怒不敢言。 麦穗并未在此待太长时间,临走前又让侍应生帮她打包一份绿茶西梅饼,经理表情一言难尽。 目送她离开后,经理颇为怀疑地拿起一块茶点,轻轻咬下一口,几秒钟后,猛地灌下一大杯茶水漱口才算完。 从清远茶楼出来,手上多了个食盒,麦穗的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她并非口味清奇,也知道绿茶西梅饼担当不起茶楼的招牌。 但她想要找到一个人,除了目前供奉在寒山寺正殿之上的佛珠,这份茶点是唯一的有用信息。 茫茫人海,这种行径恍若大海捞针,永远望不到结局,看不清尽头。 在外面闲逛一圈,随意找了餐厅用过午餐。 下午两点,麦穗慢悠悠走回家。 只是一天没有住人,她竟觉出几分冷清,又或者说,不习惯空荡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坐在沙发上休息半小时,麦穗起身将行李箱取出,开始收拾自己的日用品。 她只带了当季的几件衣服,冬天衣料厚重,两个行李箱才堪堪装下。 天暗得很快,麦穗来到露台,对面楼栋似乎预定好一般,在这一瞬间次第亮起,像是浓墨中掺入的粒粒碎金。 那是不属于她的万家灯火。 这一刻,门铃响起。 麦穗受惊般打了个冷颤,把露台的门关闭,转而去往玄关。 门开了。 男人身姿挺拔,门口光线被遮住大半。他眉眼坚毅,看向她时,流露出与平日虚假慈悲面不同的真实温柔。 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第11章 赐我樊笼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忙完公事,顺路来接你。”谢冯笙侧了下身,径直迈进去,“行李收拾好了吗?” 麦穗点头:“差不多,那边两个行李箱是要带过去的。” 将各个房间的门窗锁好,断水断电,她重回客厅,却见谢冯笙站在露台。 他背对着她,一身黑的打扮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男人听见声音回头,麦穗这才发现他的指间夹了一支点燃的香烟。 猩红火光闪烁,淡淡烟雾缭绕,他的背影孤寂落寞。 拥有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财富,权势地位亦不容小觑,这样的人也会难过吗? “你有心事?”她问谢冯笙,语气疏松平常。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麦穗没追问,而说:“我整理好了,现在就要走吗?” “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忙?”谢冯笙恍若失去痛觉,徒手用指腹将烟掐灭,声线平缓,与往常一样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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