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穗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刨根问底。 两人一同喝了盏茶,麦穗翻了翻两份合同,用谢冯笙递来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以及日期,又从书房里取来印泥按下手印。 程序化的流程在谢冯笙的注视下有序进行,签完后,麦穗将合同递给他:“那就祝我与谢总合作愉快。” 听到她的话,谢冯笙唇角上扬,将合同放入档案袋收好:“那我只能祝我们百年好合了。” 他说完,捏住麦穗伸出来的指尖,用力收紧,叫她挣脱不得。 片刻过后,没事人似的松了力度,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荣叔还在楼下等着吧?”麦穗适时打断他试图续茶的动作,贴心提醒。 “哦,确实。”谢冯笙意味深长看向麦穗,“你是不是紧张了?” “啊?” “担心我借着刚签好的合同企图留宿?” “啊?” “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来?” “我没有!”麦穗拔高声调为自己开脱,“我只是觉得天寒地冻,让他老人家在车里等这么久不太好。” 谢冯笙拖腔带调地“嗯”了一声:“你的关心,我会代为转达。” “明天我来接你?上午还是下午?”谢冯笙站起身,“要不还是下午吧,我记得你习惯下午外出。” 知道他在揶揄,麦穗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不好意思,你记错了,我现在习惯上午出门。” “好,那我明早九点来接你。” 麦穗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对这个时间很满意。如果谢冯笙选在六点七点,那她就要思索今天晚上是否要熬个通宵了。 谢冯笙静了两秒,调转脚步:“我走了。” “嗯。” 长腿迈出,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晚安。” 麦穗打着哈欠把门拉开,摆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好梦。” “……” 谢冯笙跨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麦穗后知后觉,探出上半身,小声喊道:“谢老板。” 在谢冯笙回头问她缘由之前,她又紧跟了一句:“我看不想走的人是你吧。”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留谢冯笙一人站在原地,嘴角止不住地漾起弧度。 谢冯笙乘坐电梯下行,在地下车库上了车,荣叔已经开着暖风等了半小时。 谢冯笙:“荣叔,让你陪我熬夜,辛苦了。” “人老了觉也跟着少了,倒是你该好好休息。”荣叔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扭转身体看向后方,欲言又止,“麦小姐……” “已经签好了。”谢冯笙双眼紧闭,靠于椅背,抬手按揉酸胀的眉心,企图缓解疲劳。 “你很高兴。” 男人动作一顿,罕见没有否认:“你看出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荣叔笑笑,又说,“但是这个合同签了,以后……” “荣叔。”谢冯笙打断他的话,“有些事从前我自己知道,现在我们两个人知道,足够了。” 荣叔思忖几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 谢冯笙走后,麦穗卸下所有力气,慵懒半躺在沙发上。 山城的倥偬年月已过多时,本应摒弃的习惯在与谢冯笙分开后又捡了起来。客厅窗帘如同卧室内一般,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是拉合的。 她喜欢这样光线黑沉的环境,有一种回到当初那间土坯房的错觉。 每逢阴雨天,拿出盆与桶,放在屋顶缝隙的正下方,等待迎接腥腻雨水。 那种每天担惊受怕,不知房屋什么时候会坍塌的感觉不值得回忆,但是那片土地上,她不愿回去的家乡,埋葬着两个值得记挂的灵魂。 走出山城前,麦穗曾去看过一眼,在旁边圈出一块空地,荒唐至极却又觉得有迹可依。 她猛然睁开眼,竟在供暖充足的房里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头顶的华丽吊灯,小憩一觉。 麦穗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甩出去。方才无厘头的想法暂且可以称之为梦,她敛眸思考,终是站起身,取来遥控器,犹豫着按下控制键。 只听“叮”的一声,两片窗帘自中间向两侧退去,收到角落里。 窗外的雨何时停了,麦穗并不知晓。她往前走了几步,将脸贴在玻璃上。 呼啸而过的风好似有着极强穿透力,让她感受到如坠冰窖的冷意,可她明明身处在温可比春的房间里。 在这里,玫瑰可以生存下去,向日葵也可以。
第3章 赐我樊笼 麦穗恍然回神,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有了动作,将那束向日葵拿起走进卧室。 花店老板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瓶子,站在防尘柜前,她没纠结多久便选择了最漂亮的,谢冯笙在开业当天托人送来的那只。 透明玻璃花瓶口部呈不规则锯齿状,瓶身是出自业内大拿之手的精致浮雕,灯光照射下闪出细碎光亮,麦穗疑心里面掺杂了碎钻石,否则实在难以达到这般比拟星河的效果。 她忙碌着,剪去末端枝条留出斜口切面,往花瓶里倒入配比正确的营养液,再将高昂着脑袋的金色向日葵一支一支插入瓶子里,动作缓慢而紧张。她寄希望于自己的所学,让这捧向日葵尽可能地存活久一些。 剪下来的枝与叶落在桔黄包装纸上,麦穗将一地狼藉收拾好,起身准备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长时间蹲坐让她两腿发酸,过电般带来酥酥麻意。麦穗膝盖弯曲,皱着脸缓慢挪步到厨房,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卧室。 在途径客厅的瞬间,方才被她推开的一道缝隙飘进几点白色颗粒,顷刻间消失不见。 流苏垂尾的风铃晃动着,寥落无星的浓墨夜空中多出无穷无尽的白,飘飘洒洒争先恐后地坠下。 原来今夜,真的会落雪。 翌日清晨,麦穗从睡梦中醒来,窗外的雪仍没有要停的趋势。 这样的天气去寺庙,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麦穗犹豫着要不要给谢冯笙发个消息,取消约定也好,改变时间也罢。 他那么金贵,总不好陪她在冰天雪地里乱跑。 哪怕换手机,她的通讯录里也一直存着一串备注为乱码的手机号。 麦穗身穿纯白棉质睡衣,蹬掉拖鞋,双手环膝,坐在客厅沙发上,交叠的两手中,一只捏着手机,一只握着玻璃杯,杯口冒着雾白热气。 她静坐良久,等到杯中热水凉透,渗出冷意,才编辑出一条短信。 麦穗:【?】 只有一个标点,麦穗发完便后悔,觉得应该再多打几个字,万一他认不出呢? 毕竟,早上六点钟收到一条摸不着头脑的短信,这样的事若落在她身上,一定会当作垃圾信息删除,也可能把对方当作特殊癖好者,或是受到刺激有着精神疾病的患者。 麦穗兀自胡思乱想着,手机铃声倏地响起,谢冯笙的电话打了进来。 “麦穗。”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以至于麦穗忘记问他怎么确定是自己,只小幅度点头,轻声应道:“嗯。” “你发信息,是想把去寒山寺的时间提前?” 麦穗“啊”一声,快速否认:“没有,我想说雪还在下,要不今天就先不去了吧?”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谢冯笙嗓音低沉,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你从前不是讲过,喜欢雪中漫步的感觉。我刚刚看过了,路上积雪很薄,驾车没问题。” 麦穗静默半秒:“我怕你有别的计划。” “怎么会,答应陪你,我不会在今天跑去见别人。”谢冯笙语气不紧不缓,“而且,在一望无际的白里上山,独做其中的一抹亮色,本身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当然,赴约与否,决定权在你。如果你觉得今天不方便,也可以安排改日。” “不用。”麦穗在谢冯笙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透亮的眸染上笑意,“就今天。” 在初春的第一天,赴一场与雪有关的约定。 麦穗用过早餐,坐在书桌前询问负责人花店与茶楼的情况,又与几位合作伙伴进行了简要沟通。 再看钟表,时间已至八点三十分。 正巧谢冯笙发来短信,表示已经到了楼下,麦穗换好衣服,出门下楼。 她今日穿了一件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外搭黑色羊绒大衣,脚踩同色长靴,显然刻意打扮过。 走下台阶,昨夜见过的迈巴赫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 这低调也只浮于外表,仅能唬住像麦穗这般不懂车的人。真要有行家来,一眼就能瞧出真正的价值。 谢冯笙如同昨夜,站在车的右侧,浓密发丝间夹杂了刚落上去的雪粒,如影似梦,好不真实。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沾染风雪。 “怎么不过来。”谢冯笙见麦穗停下,遂往前迈了三五步,“在发什么呆。” 麦穗回过神,犹豫着抬手,将他肩上的雪掸去:“怎么不在车里等着。” 谢冯笙笑道:“等姑娘要诚心,我坐在车里,那是上司等待下属来汇报工作,像什么话。”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又说:“山上温度要低很多,你穿这些,只怕会冷。” “没关系,我们走吧。” 上了车,谢冯笙没急着掌控方向盘,反而躬起身,从后座取来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麦穗。 “给我的?”麦穗接过,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幅卷轴,铺展开便是一幅水墨画。 墨迹落点,神来之笔,不是寻常人家能轻易得到的。 “这画我收着不合适。”麦穗将画轴卷好,装回盒子里。 “哪里不合适?”男人温雅含笑,“麦穗,我不懂画,这很有可能是幅赝品,拿来给你装饰客厅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知道一月前,这幅水墨画曾在慈善会拍出天价,麦穗可能真的会相信谢冯笙这套说辞。 可现在。 麦穗意味深长看向他:“你想让我挂在哪里呢?” “都好。”谢冯笙一条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支起头,像是真的在思考,“比如挂在那幅油画旁边?” 麦穗无声点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赞成,将长盒放在了腿上。 “生日快乐。”男人将衣袖褶皱抚平,如是正色道。 他这话没加主语,麦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垂下眼:“你不提我都忘记了,谢谢。” “所以这幅画是生日礼物?那我收得安心多了。” “勉强算是吧。” 谢冯笙似是而非回答,发动车子驶上大道。 长宁的繁华,在她踏入这方土地的第一天就见识过。 阴雨连绵,风雪不断,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川流不息从未改变,永远塞的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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