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写到古诗填空,又或者文言文。 * 半个夏天过去,高考前的一个周,占据宜兴很长时间的雨季又如期到来,初期依旧断断续续,恨不得热一天雨一天。 在这样的反复无常中,温迟迟很突然地意识到,自己留了快三年的短发,现在已经变成了可以扎成半长不短马尾的长度。 三中一贯要做高考考场,会在高考前让他们这些非高考生和高考生一起放假。 在放假的前一天,晚自习前那段时间,教室里罕见有些躁动,直到英语老师拎着录音机和磁带进来放听力,才终于消停下去。 听力放到一半,英语老师已经回了办公室,磁带却突然卡壳。温迟迟轻车熟路地敲敲桌面,旁边正在写物理试卷的李槜就了然地起身让她出去—— 他是不需要听什么高考模拟听力的,MP3里据说都下载的是新概念英语。 打开录音机笨重的盖,温迟迟在又略微浮起的噪声中熟练地拿出磁带在机器上敲了敲,重新放进去,在按下“继续”按钮前平和地抬起头,用目光提醒大家把注意力收回来。 按钮凹陷进去,磁带只要卡壳过一般就会出现第二次故障,要有人在旁边守着。圆润的英语被磁带过滤出浅浅的机械电流音,温迟迟松散的、没有焦点的余光看似虚飘在半空,实则却全部被用来看清不曾抬过头,更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样翻页看最后一个题选项的李槜。 这么热的天,和大部分人一样,他并没有没有穿校服,但不同于往日黑灰之类的深色调,李槜今天罕见的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只在袖口有一圈小小的刺绣。 其实并不陌生,课间操位置换来换去,他明明很高,却被陈杰书拉着去了前面,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足够站在后面的温迟迟铭记他的背影,甚至能在脑海中描摹出T恤上被肩胛骨撑起的形状。 但无论多少次,少年的轮廓总是耀眼。 每天下午都有高三年级组织跑步,在听力的尾声中,说不上多昂扬的口号声传上来,温迟迟抬头,从门框顶的玻璃往外看,瞥到一眼处于黄昏和黑夜交界处的天色,突然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某个周末,陪王思琪去剪发的时候,她随口问温迟迟要不要也剪一个,还说起温迟迟去年那个自己剪的潦草的刘海,两个人都觉得好笑。 时间真是最让人措手不及的东西,当时的刘海也已经变成现在可以扎起来的长度,让温迟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而曾经以为遥远的高三也已经近在眼前。 “还是留着吧,这个长度洗头也不耽误时间。”温迟迟当时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剪。 王思琪也说:“你都留这么长时间短发了,试试长发也好,早该变变,多好看!” 变化。 曾经很多时候都抗拒计划之外的事情,但如今,温迟迟却由衷地从变化中感受到某种,类似新的生命力的东西。 低马尾已经不再会刺到脖颈后的皮肤,纵使依旧怀揣着某种无法示人的念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和李槜之间已经生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熟稔,或者说,是默契——因为不可避免的、太近的距离—— 咫尺的空隙,让温迟迟能听见李槜哪怕只是拖拽椅子的轻微声响,永远发不完的试卷总会出现几次混淆放错的情况,而偶尔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肘,也会烫得她不可避免的、飞快的移动回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混沌又熙攘的瞬间中,李槜对温迟迟来说,也终于不再是面店里那一句时间,或者并不那么甜的蛇果,也不是被撕碎的成绩单。 他真正跳脱出温迟迟的想象,自然也脱离了源于想象的滤镜,但却依旧没有碎裂,甚至因为某种或许有的、实际的瑕疵,变得更加鲜活又坦荡。 温迟迟有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在玩什么集邮游戏,她开始热衷于去发现关于李槜的那些未知点,好像一张白纸被慢慢填满的过程。 他早上好像总是容易困,臭脸也是因为此而不是在发脾气,并且丝毫不影响效率; 他做简单的题习惯心算,数学除了最后一道大题就只写思路和辅助线,语文课上的潦草,但并非就真的不学; 他没有笔盒,笔也只有黑色一种颜色,所以英语老师让批改试卷的时候会转过来和温迟迟借,各科的答题卡也都被他用来打草稿; 他不像其他男生,他身上从来没有什么烟味或者汗味,只有洗衣液上淡淡的松柏味; 他果然是晒黑的,因为偶尔把袖子撸到肩上会露出泾渭分明的界线,界线以上是与小麦色对比分明的冷白色; 他人缘居然特别好,常常会有不同的男生来约球,也托他的福,温迟迟走在路上和人打招呼的频率变得高了起来...... 以及,给他送情书的女生很多,但绝对没有本班的。 * 高考那两天是难得的艳阳天,面馆开着门却罕见的没什么生意,温迟迟打包了面拎着回家,一路上能看到道路对面拉地横幅,警车救护车呼啸,到处是穿着旗袍或者抱着花等待的家长。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只需要两天就能决定一部分人的人生轨迹,也不知道命运到底是太轻松还是太沉重。 第二天下午返校,早上才下过一场大雨,大理石地板湿漉漉的,天也阴沉,温迟迟几乎是踩着点进教室。 “行了,天天说要你们紧起来,要为高考准备起来,现在不是准备了,真变成高三了,多的我也不说了,什么爱玩不爱学的小心思都给我压一压,就一年,忍不出毛病,都紧起来......” 陈方在讲台上大谈今年高考,门外突然有人打了报告,两种声响搭配太突兀,引得班里的人都抬头看出去。 “行了行了,赶紧进来吧。” 陈方看着姗姗来迟的李槜,故意板着脸,语气却一听就知道是在开玩笑:“看吧,这就是松的,搬了教学楼再这样我可又要替你们语文老师抓人到办公室背文言文了!” 班里谁不知道李槜偏科,闻言都笑起来。 他却只当说的不是他,边把书包挂到桌子,边侧头过来低声问温迟迟:“刚才讲了什么重要的没?” 这样的距离现在已经可以让她起不了什么波澜,温迟迟压低声音回答:“没呢......” “你与其问人家说了什么,不如学学人家语文英语次次考年级最高分。” 陈方给人紧完发条就有意调节气氛,在上面笑着说,“我说的有道理吧李槜?” 教室里如期爆出一阵善意的起哄声和笑声,一时之间温迟迟接受到许多明目张胆的视线,让她耳根不可抑制的微微泛红,只能把头埋进书堆。 李槜在旁边大方地回答陈方:“特有道理,那我以后多和她学学,您就别让我到办公室背文言文了呗。” 教室里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陈方笑着摇摇头,等大家都笑够了,拍拍手示意安静,说:“行了,都别贫了,再这么闹腾待会儿你们年级主任得来找我麻烦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都收拾收拾,把教室搬了,男生主动点,待会儿记得回来把卫生搞好了......” 三中学生多,高中部的每个年级都有一栋单独的教学楼,设计格局大差不差,只是地势不同,高三的教学楼在学校最高的地方,寓意着节节高升。 这会儿楼梯里正堵着人,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晚自习,几乎是一片沸腾。温迟迟把桌面和桌洞的书都理出来,能塞的塞进收纳箱,剩下的整齐堆着。 抱着能接受的最大限量高度和重量的书,她于是也慢吞吞的汇入人群,一边想着一道不太明白的压轴题,一边分出一点心思来想,被试卷挤得已经比从前重很多的箱子要怎么搬过去。 就这么到了陈方说的、在二楼的新教室,走廊吹着通透阴凉的风,地上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上一届遗留下来的试卷碎片,被沾了水的脚印晕成大片斑驳的污团,温迟迟忍着手臂被书压得翻涌的酸软,在刚进教室的地方侧了侧身,让里面已经搬完一个箱子的李槜出来。 “先给你搬箱子还是剩下的书?”李槜这么问。 但恰好走廊里有人因为书倾倒尖叫了一声,温迟迟没有听清。 她微微拧着眉,转过头来,等着他说下一遍。 “算了。”李槜看着她,扬了点声音,像是自顾自在说,“箱子我这趟替你搬过来。”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她抱着书继续走进教室,李槜的箱子已经放在位子边,这里的窗户比高二那边要宽敞,望出去能看到大片天空,也因为地势更高,甚至能看到很远处正在施工的地方,据说是要挖一个人工湖。 把书放在桌子上,她偏头,看见大片的晚霞。 晚霞行千里。 一切都是再好不过的兆头。
第17章 第十七条金鱼 “我是被梦吞噬的人啊, 故作姿态却还是彷徨。” ——好乐团《我们一样可惜》 * “迟迟,听说你这次期末考试又是第一名?” 奶奶家敞开的窗户让附近菜市场的吵吵嚷嚷都传进来,房间里的气氛却有种诡异的压抑。 婶婶白秋心过分热情地倒上茶水, 夸赞道:“哎哟, 还是我们迟迟厉害, 要是你表姐有你一半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温迟迟闻言, 接过茶水来说了谢谢,头还是很低,一副拘谨的模样。 “这孩子,你婶婶跟你说话呢,就是性子闷, ”李香茹训斥一声, 说是批评,话里却是显而易见的骄傲, “哪有你说的这么神,在他们班都不是第一,更别是年级了,死读书的性子,题一难就不知道变通。” “行了,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温先江没动面前的茶水,对李香茹态度不好,转头语气倒是按捺了些,只话怎么听都不顺耳,“张肃呢?不是说到了么?当时着急忙慌的, 现在他倒好, 自个儿人不见了,没这种道理吧?” 话在这里截然而止, 但在蒸腾的水汽间,温迟迟已经自动在心里替他补全剩下的话—— “这是他张肃的亲妈,别搞到什么都推我头上!” 或许还得加上一句脏话—— “他妈的,一个姓温,一个姓张,一个爹又怎么了,再怎么样都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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