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希回教室写作业,陈致叩了叩桌面,叫她。 “之前的赌约,还记得么?我赢了,我现在找你兑。” “行,你,你要什么?” 他不提要求,只说:“周六早上,我来你家楼下找你。” 许希现在心灰意懒的,懒得揣摩他的用意是什么,答应下来。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早上气温很低,他们都没起床,屋里安安静静。 许希有台手机,是叔母淘汰下来的,唯一用途就是与人联络。 她收到陈致的短信后,换鞋出门。 陈致穿的是一件白色卫衣,背了只橙色斜挎包,整个人在灰色的初冬早上,在落后的老城区居民楼前,格外显眼。 她走过去,“去,去哪?” “先吃早餐。这附近有什么吗?” 许希带他去了一家环境比较干净的饺子店。 “你一般吃什么馅?” “猪,猪肉白菜。” 陈致听罢,要了两屉猪肉白菜的蒸饺,又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豆奶,付了钱。 “不,不用你……”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我的要求是,你今天跟着我,不要拒绝。” 她抿着唇,不语。 周围居民不多,流动性也不大,住的年头久了,老板娘眼熟许希,端饺子上桌时,熟络地问:“这是你同学哇?” 她说:“是。” “这些吃得够吗?要不要再加点。” “够……” “再来屉小笼包?” 两人异口同声。 老板娘看看许希,又看看陈致。 许希胃口小,但转念一想,青春期的男生吃得多,于是说:“加,加吧。” “行嘞。” 陈致吃东西其实挺挑,不是嫌味道不好,而是很多菜不爱吃,比如白菜。 但他学着她,在小碟里倒一点陈醋、放一小勺辣椒,蘸着,竟把一整屉吃完了。 许希吃得好饱,连连打嗝。 陈致笑了,“走吧。” 她没想到,他带她去的是游乐园。 很小的时候,父母带她来过,但没什么印象了。 有不少孩子是和家长一起来的,她看见别人家其乐融融,眼神黯了黯。 陈致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唤回她的思绪,“我去买票,你别乱跑。” “我又,又不是小孩。” 他买了两张票,带她进园,问:“恐高吗?” “有,有点。” “那更好,先去坐大摆锤吧。” 许希:“?” 坐上去,工作人员卡上安全扣,检查一遍,机器还没开动,她突然害怕了。 脑袋转不了,只好喊道:“陈,陈致……” “没事,我陪着你呢。” 过程很短,从上升到停止,大概三四分钟的样子,许希紧紧闭着眼睛。 脚落地,腿都有些软。 陈致调侃道:“从来不知道你声音可以这么大。” 她脸红。 刚刚她一直尖叫,还带了哭腔。虽然大家都在叫,但他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他又带她去坐过山车。 她萌生退意,可答应他的事,又不能轻易反悔,只好硬着头皮上。 整个人翻转过来的时候,她听到他喊:“许希,睁开眼看看。” 她脑袋向后贴着靠背,抓着安全扣的手发颤,闻言,费力地掀开眼皮。 因为高速前进,眼珠收到气流的冲击,数米之下,是蜿蜒的轨道,还有杂草,作装饰用的乱石。穿过洞穴,眼前又瞬间暗下来。 有一种强烈的下坠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反而叫不出来了。 耳边风声鼓噪,还有别人的尖叫,机器的运作声响。 无端的,她感觉到类似于死亡威胁的恐惧。 还有快感。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多人都有向往死亡的心理,过山车,或者一些极限运动,恰好能够满足。 许希下来后,手脚都因紧张刺激而冰凉,扶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 陈致倒跟个没事人一样,神色如常,站在旁边等她。 “是不是感觉轻松很多?” “啊?” 她茫然看向他。 “人不能憋着太多事,需要发泄。”他说,“叫出声,是不是心里舒坦多了?” 她一愣,抿抿唇,说:“说,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确,确实,什么糟心事也想不起了。” 心高高地提着,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安全扣上,往日不敢开口,却可以在上面,没有任何顾虑地尖叫。 只需要尖叫。
第14章 13.劲草 两人找了处木长椅坐下,陈致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许希道了声谢,渴极,喝了一大口。 风从他们之间足有一人宽的空隙穿过。 心跳慢慢地平复下来,她终于有理智来思考一件事。 “明明,是我,我欠你的,你为什么,还要……” 帮她排解? 陈致目光落在前方,一个小女孩戴着发箍,摆着pose,比着耶,由她爸爸给她拍照。 幸与不幸,都是衬托出来的。 如果是幼时,看见这样的情景,他还会感到失落。 他说:“我过得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随性。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雇人负责照顾我。不能随意出去玩,不能跟同学打架,更不能泡酒吧、抽烟,结交狐朋狗友,一旦有违,他们回来,就会罚我。” 他们也许爱他,也许不过是照着一个模板,打造他,好叫这个独生子成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接班人。 他们忙于生意,不会陪他来游乐园,不会给他开家长会,也不会陪他过生日。 自他记事起,他就没许过生日愿望。 但如果跟人说,他们会想,啊,你家都这么有钱了,还有什么不知满足的?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想要什么,什么才能令他满足。 像活在虚空里,只是单纯地通过氧气和食物活着。 但许希像一株劲草,不断遭受疾风的肆虐,依然顽强地挺立。 她知道,她要拼命地向上生长。 他其实找袁老师聊过许希,在她挨打后的那天上午。 袁老师说,他高一就教她了,本来她文科成绩很好,学起来也不会这么吃力,文科班班主任来劝她,她不愿意转。 她的理由是,文科将来前途没那么广。 老一套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时至今日,一直有道理。 她留在理科班,努力抓好每一科。 但她家庭条件确实不好,袁老师又说,那么瘦,纯粹是营养跟不上,也不是吃不起饭,就是她家长……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致大概猜到七七八八。 后来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可怜、同情,还是愤怒、悲哀。 这世间,有人所在之处下着雪,有人走的每一步都是泥泞路,谁又管得了谁,救赎得了谁。 可他尽量地,想让许希轻松一点,自在一点。 陈致笑了笑,“其实你看,我们有着类似的伤口,能做朋友的,不是吗?既然是朋友,做这些也没什么。” 许希捏着手里的瓶子,不知道说什么,“嗯”了一声。 他起身,“还行吗?再玩点别的?” 旋转木马比较适合现在的她。 许希个子矮,爬上去还有点费劲,陈致扶了她一把。 木马随着音乐,不断升起,降落。 并不浪漫,周围有很多家长在拍照,小孩子叽叽喳喳的,甚至有些吵。 他坐在她侧后方,转过脸问她:“再打个赌吗?” “赌什么?” 陈致说:“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许希“噗”地笑了。 当时以为是玩笑话,像小孩子写题目《我的理想》,有一种天真的,对长大后的畅想。 可是他们都知道,所谓光明,是穿越漫长而黑暗的隧道,也许走不到尽头,要么止步,要么回头。 谁赢谁输,似乎注定是个没有结果的赌约。 从旋转木马下来,有工作人员守着电脑屏幕,上面是抓拍的照片,可以花钱买下。 陈致想去看,许希拉他走,“不,不要啦。” “为什么?” 她一脸抗拒,“肯定,好,好丑。” “你没看怎么知道?” 她还是摇头。 这个时候的许希不擅打扮,普通的棉衣,不起眼的马尾,以及青涩的面庞,照镜子,都觉得自己不好看。 她不想留下照片。 没法,陈致拗不过她,被她拉走。 只是当时没想到,那是唯一一次,留下单独合照的机会。 - 后来的日子,过得像钟表上的针,一晃神的功夫,就溜走了。 叔叔和叔母的那次争吵,悄无声息地揭过去了,照常生活。 叔叔给叔母买了件新羽绒服,样式时兴,颜色亮,多少有些讨好的意味在。 叔母试穿了下,嗔了句“什么年纪了,还学小姑娘呢”,看样子,明显是高兴、喜欢的。 许希清楚,到了这个年纪,他们的婚姻,是共同利益体,很难离掉婚,尤其叔母又没有工作。 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心里永远有一块瘤子,时不时痛一下,提醒她,叔叔有多对不起父亲。 至于她跟陈致。 应该算是,成为了朋友? 下课经常有人来找他,如果他不在,就问她。 万圣节、平安夜、圣诞节,有形形色色的人给他送礼物,有的当作回礼,有的夹着情书。 她帮忙转交了许多,他桌上都堆不下了。 陈致的处理办法是,看一眼贺卡落款,男生的留下,女生的退回。 许希感到奇怪。 他解释说:“免得惹人误会。不能开这个头。” 平日没交集,不好平白无故收下礼物,哪怕只是平安果。收下,约等于接受心意。遑论是对他有意思的女生。 退回也是找人代转,免得尴尬。 次数多了,她们自然知道,下次不必再送。 她又问:“可是,你,你收了我的。” “不一样。” 说话的时候,他正将一张明信片放回礼品袋,可眼睛是看着她的。 许希无端地,心头一跳。 每次和他讲完题,他就会漫不经心地挑眼看她,少年眼神清亮,像是没有情绪,又像是饱含意味。 还有,上体育课、做课间操,他站在后排,她有时回头,会猝不及防和他的视线对上。 哪里不一样? 她抿着唇,等他的下一句。 “我们是同桌,是朋友,不是吗?” 她愣了下,恍然,是自己多想,低低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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