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心软么,她也不可能尽叫他们吸血。 邻床问:“这是你女儿啊?” “没,侄女,但也跟闺女差不多了。她爸妈去得早,她十来岁就跟着我们生活。” 邻床打量了下许年,又问:“长得蛮漂亮,结婚了吗?” “别说结婚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整天守着她那个蛋糕店。”叔母翻着袋子,拿了几个橘子,递给邻床及家属。 “现在的女孩子啊,都这样,我一个表姐的女儿,三十了,也是不结婚,急死人了。” 叔母边剥皮,边摇头叹:“你说,一个女孩子,那么要强干吗呢,还不如趁早嫁个好夫家。” 对方笑着,“时代不一样咯,念她们念多了,她们还要急眼,讲我们老古板。” “她主意大了去了,才不会听我的。” 许年忽地离座,拿起开水壶,也不管里面其实还有水,只想离开这里,“我,我去打水。” 走到门口,犹听到叔母的声音:“看吧,说她,她可不乐意听了……” 到开水房后,许年抹了把脸。 把水壶放到龙头底下,拧开,没料水出得太大,四下溅开,她猛地缩回手。 恰好有人进来,帮她关上,提醒她:“这个龙头松,要拧小点。” 许年低声说:“好,谢谢。” 好心路人接完水,便离开了开水房,她还立在原地。 手背被烫红了,钻心的疼。 铺天盖地的无力如海啸,瞬间淹没了她。 一心想离开阳溪的她,依然被现实绊住脚,绳的那端连着叔叔一家,他们会以各种形式,把她拽回来。 可又能怎么办呢。 人一生下来,就要经受痛苦、匮乏,逃得了一时,也有在未来等着的,要挑个“好时机”,给人打得措手不及的糟糕的事。 果真是,人生关,关关难过。 许年接满开水,找值班医生问了下叔母情况,才进去。 叔母不想吃医院盒饭,嫌难吃,许年便去外面买。 医院附近开遍各种快餐店,她打包了一份烤鸭饭和排骨汤,刚出店,看见一道半生不熟的人影走过去。 上高中的时候,大家都穿校服,可她总能一眼认出他的背影。 人群里,高挑又夺目。 这几年,经常在社交平台刷到一些帖子,讨论说,暗恋一个人,是十七岁的遗憾,是青春过去,无法释怀的回忆,是遇见他时,死寂的心怦然的瞬间。 当时,她想到的只有陈致,没有杨靖宇。 可能,对于她来说,真正承载了她少女情怀与隐秘心事的,独他一人。 也许是这样的深刻的执念,让她认出来他。 即使他已经变了很多。 陈致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跟上很容易被他发现,许年犹疑了两秒,选择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医院人流量大,险些要跟丢他时,见他进了门诊部。 他生病了吗? 她脚步蓦地停住。 明明前天看着还好端端的啊。 不过也跟她没关系了。 许年回了妇科,把饭给叔母,随后坐在一旁削梨子。 她一直就长得不丑,只是高中不擅打扮,还有些稚气未脱,如今长开了,五官虽不变,但出落得愈发精致秀气。垂眼安静地坐着,身上自有一种恬淡温柔的气质。 叔母看着她,忽然说:“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 闻言,她抬起头。 “越大越像了,性子也是。” 叔母回忆着说:“你妈当时和你爸谈恋爱的时候,大家都说她怎么找了你爸,但他们结婚之后,你爸对她好得没话说。怀你的时候,你妈说想吃糖葫芦还是豆花,还下着雪呢,你爸大老远跑去买。” 也许是因为遭遇家庭重大变故,也许是因为身体越来越差,叔母近两年越来越爱提当年。好的坏的,不厌其烦地提。像嚼甘蔗,嚼到最后,都会变得索然无味又干涩不已。 但这些关于父母感情的事,许年确实不曾听说过。 至少她记忆里没有。 “那会儿穷啊,你爸要赚钱养你们娘俩,想出去打工,你妈说行,她一个人带你带了两年。后来听说有人以为你妈丧偶,想追她,你爸立马跑回来了。” 听到这里,许年不禁一笑。 爸爸当年还吹牛,说是妈妈离不开他,妈妈笑了,却没反驳。 “可惜啊,姓许的不知道是不是遭了诅咒,不然……” 不然什么? 叔母没说下去。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这句话,她已经用大半辈子去领会了。 但许年不信。 哪怕是被雪崩埋在底下,但凡留有一口气在,也要努力地往外爬一爬。 不然,怎么知道,不会迎接新的阳光?
第22章 21.微雨 陈致此时此刻在输液室。 他昨天胃炎发作, 来医院吊了两天水。 护士大概刚来没多久,扎了两下没扎进,尽管他血管挺明显的。 “不好意思, 要不我换人给你扎。” 陈致看她都有点急出汗了,说:“没事, 再试一次吧。” 插上输液针,护士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说是,她叮嘱道:“那你记得别睡着了, 待会儿快吊完了按铃, 我来换。” “好。” 护士收东西离开, 同事走近,揶揄她:“哟,被帅哥晃了眼, 连针都不会扎了?” 她紧张地往后瞥了眼, 压低声:“别瞎说,人家听得到。” “这两天他都是一个人来的, 也没戴戒指,八成是单身, 试一下呗。” “哎呀,都跟你说了,没有的事。” …… 陈致把笔记本电脑架在腿上,左手操控触摸屏,处理这段时间积累的工作。 “小伙子,身体要紧, 都生病了就别忙工作啰。” 他看过去,是个六七十岁, 身形瘦小的老太太,说话带了一口浓重的方言音。 她带着发烧的孙子来吊水,小孩子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她动弹不得,又闲得慌,便跟陈致搭腔。 都说南方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风,各地之间方言差异很大,他离开阳溪多年,再没在别处听过这么地道的本地话。 他礼貌笑笑,“没事,习惯了。” “女朋友不心疼哟?” 心疼? 毕业那年的暑假,他和许希一起吃路边摊,她好端端的,他吃得拉肚子。 她说是他肠胃不耐造, 他不满:“你不心疼你男朋友,还幸灾乐祸?” 她从家里跑来找他,见他脸色一片纸白,吓了一跳,说带他去医院,他不想去。 她用他的话回敬:“那,那你怎么不心疼你,你女朋友心疼?” 许希谈恋爱也一本正经的,不像说情话,像辩论。 最后他被她说服了,去医院输液。 她陪了他一下午,输完帮他叫护士,还怕他无聊,买了本数独,和他一起填。 陈致说她最爱的是学习,他连前三都排不到。 她反而好奇:“第,第二第三是什么?” 他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我。” 十八岁的对话,幼稚得连旁人听了都忍不住发笑。 回忆似雾,一漫开,就是铺天盖地的,渗入人的每一寸肌理脉络。 陈致强行敛神,定了定,回答说:“没女朋友。” “长这么帅,怎么会没有嘞?” “太忙。” 话题又兜圈子绕回去了。 “所以说嘛,工作不是生活第一位的,钱永远赚不完,哪有健康、家庭重要。” 陈致没有解释。 这几年,他经历的种种,又哪是一两句话解释得清的。 小孩被他奶奶的声音吵醒,老人问他想不想上厕所。输液容易尿频,他点头。 他们带输液架去洗手间,面前的走廊人来人往,陈致看着某个角落发怔,随即被手机铃唤回神。 杨靖宇的。 他在对面说了一通,陈致说:“知道了,我在看合同。” “你在哪儿?”杨靖宇听到他那边的广播声,但太嘈杂,没能听清。 “外面,看完发你。” 陈致无意多说,敷衍过去。 挂电话时,电脑往下滑,他忙伸手去捞,扯到输液管,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脱针了,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输完液已是四点多钟。 来取针的还是那个护士,他皮肤白,手背那块青肿格外显眼,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她告诉他:“可以把土豆切成薄片,敷一会儿就好。” “好,谢谢。” 护士没好意思直视他的脸,不经意瞥到他沾了血迹的衣角,看布料就知价格不菲。 她心说,这还试什么啊,人家哪看得上一个月薪到手不到万的小护士。 陈致收回手,提包离开门诊楼。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小雨,天地间一片雾蒙。移动的各种颜色的伞,仿似一枚枚圆纸片漂浮在水面。 他停在门口。 这两天他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没顾得上找许希,他思忖着,要不要去之橙。 他看了眼手背,又想,还是算了,别吓到她。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提步向他走来的许希。 或者说,许年。 她撑着一把米黄色伞,面容被雨雾遮挡,变得模糊了,眉眼像清淡的墨笔勾勒,是疏浅写意的美。 ——尽管这个形容,与充满焦躁、悲情、压抑、忙碌的医院格格不入。 走到屋檐下,她收起伞,距他仅两步之遥。 陈致一下没反应过来,忘了藏手背瘀青。 那么大一片,她果然注意到了。 许年目光被吸引,落在上面,不自觉顿了下。 “你……”她抿了抿唇,示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跑针了。”陈致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带过去,反而更关心她,“你生病了吗?” 她摇头,“我,我叔母住院。”顺带解释了一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来帮,帮她取药。” 取药窗口走门诊一楼。 但只有自己知道,有多少欲盖弥彰的水分。 她胡思乱想,坐立难安了近一个小时;改变离开的方向,走到门诊门口却只花了几分钟。 疾病降临概率也许比幸运的大得多,比如母亲罹患癌症,再比如叔叔,身体平时没有大毛病,某天突然中风,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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