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几天总做梦,梦到叔叔去世,她被他们急忙叫回来办丧事;又梦到胡子拉碴的男人,伸手拍她屁股,笑得一脸奸邪;还有,男生扯住她的衣领,声音凶煞粗嘎,叫她把陈致叫出来。 她厌恶极了那些人,那些事。 可阳溪太小了,他们化成魇,缠绕着她,好不容易赶走了,又卷土重来。 她半昏半睡,彻底失去分辨陈致做了什么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希希,起来吃药。” 她或许无意识地哼了声,又或许没有。 唇瓣被人拨开,几粒小小药片被填入口中,随即是杯沿抵住下唇,温热的水漫上来,润湿着干燥的唇皮,多余的顺着唇角往下流。 有人替她揩走。 “乖,咽下去。” 他柔声哄着。 她依言老实地吞咽,又被放倒在枕上。 陈致站在床边,弯身,先解开她扎着的头发,再帮她脱了毛衣,免得她被束缚得不舒服。 里面是一件薄薄的内搭,因为贴身,勒出胸衣的形状,胸口随着呼吸小幅度地起伏着,领口不正,袒露一片白皙细腻的皮肤。 他气息一滞,略显狼狈地撇开眼。 最后掖好被角,调好空调温度,离开卧室。 刚巧漏听了她呢喃的那声“陈致”。 第二天早上,许年是被热醒的,她浑身说不出的酸痛,每块肌肉被捶打过似的,异常高的体温烘着,汗闷在被子里,黏得不舒服。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极力回忆,仍想不起昨晚的细节。 许年披了件外套,趿着床边的拖鞋,出卧室叫唐黎。 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便生生堵在喉咙口,枣核一样,不上不下。 陈致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到她,从沙发坐起来,说:“我等你朋友等了很久,看到她给你发消息说不回来,就没走,怕你有事找。” 许年沉默了会儿,又看向厨房。 不知道他放了什么熬粥,电饭煲保着温,散发着浓郁的鲜香。 这么窄的沙发,他怎么忍了一整晚。 一贯不会下厨的大少爷,又怎么洗手做起羹汤来。 其实心知肚明,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下意识地又不想承认,仿佛承认等于认输,心理防线会因此一溃千里。 陈致咳了两声,像冻着了,他拎起大衣,“你记得量体温,吃药,我先走了。” “陈……”见他要走,她囫囵着叫住他,“吃,吃完早餐再走吧。” 洗漱台旁边的柜子里有新牙刷,许年拉开柜门,从镜子看到自己的脸。 脸潮红得不正常,唇发白,起死皮,头发乱糟糟的。 这副样子委实不好看。 自从开始工作,免疫力下降,每年都会发烧、感冒那么一两次,大多时候不很严重,吃两天药就能好。 但基本是自己一个人熬过去的。 他既然都看见了,许年破罐子破摔,也没管,把牙刷交给他,准备离开。 结果浴室空间太狭小,卡住了。 她低声说:“你让,让一让。” 陈致个子高,他挡在门口,她挤不过去。 离得这么近,空气也变得稀薄。她权当是生病的缘故,而非他。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退开放她走。 许年步子急,还要伪装得不那么像落荒而逃。 待收拾停当,她揭开锅盖,蒸汽扑面而来。 满满一锅,大米里有剁碎的香菇、玉米、肉,说实话,卖相不佳,水放少了,过于粘稠。 她没说什么,盛出两碗,摆到餐桌上。 一时安静,只余勺碗碰撞的清脆声。 许年说:“谢谢。” 是该谢。 无论他们目前是什么关系,普通高中同学,还是旧情人,他对她的照顾都是实实在在的。 陈致说:“我以为你能照顾好自己。” 她为什么从他语气里听出责怪的意味?她又为什么要辩解? ——“最近事,事太多了。” 叔母做术前多项检查,要去其他科室,有的队一排就是半小时起,她得陪着,还要买三餐,负责打水。 之橙是她目前唯一能依靠的,更放不下,材料、账单,前天有台设备出问题,又得叫人来修…… 事堆到一起,加之寒流南下,便发了烧,自己也没意识到。 “许年,背一直挺得太直会累,会僵,适当地休息一下,好么。” 从高中起她就这样,不敢放松。 许年笑了下,“你站,站在现在的高度,说这,这话,自然轻松。” 她很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针锋相对。 陈致未吭声。 轻松? 他们缺席彼此人生的这几年,一两句话填合不了,他便没讲,她所谓的高度,他是爬得一路如何鲜血淋漓的。 她生硬地转换话题:“你,你好点了么。” 他以为她问手背的淤青,说:“土豆片挺管用的,消退了很多。” 她心口闷了下,没有再问。 又是无言。 吃完,许年要收碗,他抢先,说:“我来吧,你好好休息。” 她没争。 陈致洗净沥干,放上碗柜,继而拿来体温计,“你昨晚烧到三十八度三,后来退了点,你待会再测一遍吧。” “嗯。” “你的药有的过期我就扔了,另外买了新的补上了。” “嗯。” 他张了张口,末了,还是那句:“好好休息。这两天别忙了。” “嗯。” 陈致走了,这座屋子什么都没变,不剩任何他留宿一晚的痕迹。 良久,许年打开架子上的药箱。 她注意到有一盒未拆封的创可贴,他那天用过两枚,一道补给她了。 卡通图案的,印的是橙子。 许年坐到他躺过的地方,捂住脸,慢慢地,感觉掌心漫开一片湿热。
第25章 24.恋爱 许年迄今记得那天的情景—— 高考完的第二天, 知了一声一声地喧嚷着,太阳烧得发白,薄薄的亮片似的贴在天上。 她煮了绿豆沙, 放到冰箱里冷藏一夜,早上就着玉米鸡蛋一起吃。 叔叔上班, 许凌上学,叔母还没起,她轻手轻脚地出门,小跑着下楼。 事实上, 她也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脚步那么轻快。 她穿一条纯棉长裙, 样式略显旧,绣着数朵小花,领口是花边, 露出两段藕节似的胳膊, 白生生的。 裙摆随着她的跑动扬起、落下,像只白粉蝶。 陈致在拐一个弯的路口的树荫底下, 她叫他远一点等,不想叫认识她的人瞧见。 他说好。 后来那里成了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 但当时, 远远地看见他时,心脏无故跳脱掌控,在胸口闹嗡嗡的。 许希脚步慢下来,太阳大,照得影子淡,有风刮过, 吹得她的神思微晃。 陈致之前理得只剩发茬的头发长长了些,像才洗过, 格外柔软,有点……毛茸茸的。 他穿得很清爽简单,就是宽松的T恤、短裤,朝她望过来的眼神亮而灼热,像那个夏天,占据二十四小时大半的日光。 她没法继续拖沓,走到他面前。 与他离得近了,男生身上的清香被晒得散开,混着热气,铺天盖地地围拢她。 “吃冰激凌吗?” “都,都行。” 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子,鼻尖缀着几颗汗珠,掌心也有。 陈致带她去了麦当劳。 那年头,阳溪这座小城市还没入驻多少大品牌的快餐店,奶茶店也没开得遍地是,吃的基本是路边摊。 再早一点的时候,吃顿麦当劳甚至算得上奢侈,许希还是小时候过生日,父母带她来过一次。 后来,全省整治市容市貌,餐饮行业就规范得多了,反而失去了熟悉热闹的烟火气。 六月初,中小学尚未开始放暑假,店里人不多。 他点了一份甜筒,问她还要什么。 她说她吃过早餐了,多的也吃不下了。 陈致又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摇头,说没有。 事实上,在阳溪生活十几年,她仍像初来乍到,不知道哪里有好玩的,有好吃的。 “看电影吗?”陈致没有和女生约会的经验,在脑中搜刮着可行方案,显得有些局促,“或者,游戏厅?” 说完又觉得俗不可耐。 是了,他们成年了,也毕业了,没有任何地方限制他们进出。 许希犹豫了下,试探地问:“可,可以去酒吧吗?” “酒吧?”他显然有些惊讶,“你确定?” “嗯。” 她以为他会拒绝,毕竟这种听起来乌烟瘴气的地方,和她这种好学生极不搭边。 但陈致只是说:“现在还太早,大概没开门营业,晚点去吧。” 许希点头,“好。” 天气热,手上的冰激凌融得很快,一下没留神,就滴到手上了。 “我来。” 陈致掏出纸巾,帮她擦。 她的手被他托着,下意识地想收回来。 “别动,不然滴得到处是。” 他指腹好烫——许希晃晃然的,只记得这个。 “快吃吧,”他把废纸团了团,扔进垃圾桶,“不然就融完了。” 陈致低头在手机上点着什么,她也没有要窥探的想法,一下下地舔掉冰激凌。 “杨靖宇说县里有个漂流景区,你想去吗?” 她一怔,“怎,怎么去?” “包车。如果叫家里司机的话,我爸妈会知道。” 她无可无不可,“行。” 他包到的是一辆面包车,司机常年跑市县路线,说是杨靖宇推荐给他的。 等他们上了车,司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还要再上两个人,你们的钱减免一点,可以吗?” 陈致皱眉,“说好是包车的。” “我老熟客,人家家里有急事,下趟大巴得下午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正欲开口,许希说:“那我,我们,坐到后面去吧。” 他本来也是主要为她考虑,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别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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