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空如也的朋友圈多了一条,就一张蛋糕照片和一句话。 回忆太汹涌澎湃,被裹挟其中的许年, 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他发得太刻意, 好像就是为了让她看到似的。 但她并不愿意相信,不然, 多少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了。 最后,她纠结十数分钟, 到底还是卡在11:59,点了个赞,评论:生日快乐。 没想到他居然秒回:谢谢。 - 十二月初,许年陪叔母去医院复查。 坐在外面等叫号,叔母说:“你这段时间又在忙什么?给你打电话,老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 “店, 店里的事。” “你一个女人,那么好强做什么。你现在还没男朋友, 再拖两年就嫁不出去了。” 叔母忧心忡忡,仿佛预知未来的神婆,已经看到她人老珠黄,形影相吊的凄惨境况了。 许年没反驳,因为心知肚明,没半点意义。 “许凌也是,花那么多钱供他上学,班不好好上,整天在外面闲晃,今天聚餐,明天打牌。跟他爸简直一个鬼样。” “唉,你们兄妹俩,没一个省心的。” 经典总结陈词。 叔母中年丧偶,又生病,亟需通过这些念叨来找寻某些早年遗失的东西,增强个体存在感、获得感,生命的长度不会因此得到延长,但若无人回应,她本就衰老的心灵渐渐凋零,病痛会愈发大肆侵略她的身体。 许年也想好好送完叔母剩下的这半生,便不与她争论。 护士出来叫号,叔母拿着单子和病例过去。 许年接到电话,是装修师傅的。 有点问题,三言两句说不清,需要她亲自去看情况。 她刚把之橙旁边那间门面租下来,就马不停蹄地找设计师,报备门头,开始装修,希望能赶在年前竣工重新开张。 “师傅,你,你们先弄其他的,我待会儿过,过来。” “行,快点的啊,不然我们不好搞。” 等叔母做完检查,许年叫车送她回家,自己打了另一辆车去店里。 刚下车,没走到店门口,手臂忽然被拉住。 回头的一瞬间,听到一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她抬眼,是陈致。 - 陈致刚到的时候,看到之橙闭店装修,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以为,她又要走。 九月初开学,许希提分手是八月底。后来,她谁也没告诉,一个人踏上去江城的火车。人头攒动的车站,无人送她。 他之前回阳溪,立马去她家附近问。街坊邻里都说,许希叔叔把家底败空之后,她家就搬走啦。 再问搬去哪儿了,他们摇头说,那就不晓得咯。 也问过袁老师。他的确想不起许希,经陈致一提,他隐约有印象,说,没联系过了。 至于同学…… 她更像一个不曾真实存在过的虚拟人物,他们记得,却又都不知道她现在下落。 也不是完全没其他办法了,他想到她高中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多费一点功夫,也能联系上。 这时,他在咖啡馆遇到相亲的许年。 她为了和过去断干净,甚至连名字都改了。 对她来说,开起来的店,也不是羁留她的铁锚,她是船,还会离开渡口,再次航行,去他找不到的地方。 若真如此,他该如何? 陈致忘了去打听证实,她是不是转让了店铺,只是那么立着。 像灵魂抽离,只剩躯壳,又像提线木偶四肢失去控制,手无力地耷拉着。 他陷入了无边的茫然与无力,像漂浮在海面上,等待救援的人。 几分钟后,他方重振起精神。 至少,他现在还有她的联系方式,知道她的住址,也许来得及。 但他很快意识到,老天从来不曾真正狠心,摧毁他的希望。 他看见她了。 心跳如鼓噪,有慌张,有庆幸,强烈地冲击大脑,使他一阵阵发眩。 “我还以为你走了。” 许年看着他,尚未开口,装修师傅的电话又来催了。 “你,你先放开,我有事。” 陈致放了,但没走,紧紧缀在她身后,跟她一起进去。 这里原本是家开了很多年的干果零售批发店,包括水电、地板、吊顶,等等等,全都要彻底改,工程不小。 才拆掉不久,裸露着丑陋、斑驳不平的灰色水泥墙体。 许年买了几瓶饮料,分给在场的工人。 其中一个看向陈致,见人长得帅,穿得也好,闲唠似的问了句:“那是你先生啊?” 她瞥他一瞥,很快又转开视线,说:“不是,普,普通同学。” 这么空荡的地方,说话甚至有回音,陈致自然听到了。 但他沉默着,没说任何。 “师傅,是哪儿有问,问题?” 他给她指出一块,说要怎么改。隔行如隔山,她听得一知半解,先考虑的是预算,问需要花费的材料、时间。 陈致隔得不远地看着,听着,没有参与进去。 许年穿的是白色毛衣,驼色大衣外套,鬓边留几缕碎发,脑后的则挽上去,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侧脸柔和而恬淡。 她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着什么,大概有点临时抱佛脚的意思,又抬头问:“那个管道要,要多长,直径呢?” 他忽然感到一种类似于欣慰与自豪的情绪,同时,心中又有些酸涩。 她依然话少,但和人交流沟通,不再像以前一样怯怯,也没有任何自卑、黯淡之色。 就像玉经过打磨、雕琢,变得透亮前,也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伟大的圣人,从另一个视域来看,也是孤独的。 外人只看到他的成就,光环,不了解,也打心底的认为无须了解他走这一路来,背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当初那个,东西用旧用破舍不得换,生活费精确计量到一元五角的女孩,她需要费多大力气,吃多少苦,才长成今天的模样? 遗憾的是,他没有见证,更没有陪伴。 她很少主动向人袒露她的脆弱与伤疤。 或许,某个更漏迢递的夜里,她也像喝醉的那晚,哭得不可自抑,又悄然无声,枕巾吸走所有的苦,只有遥远的星月作伴。 假如他在。 假如他们从来没分开。 但,没有假如。 当时他那样的情况,怎么能,怎么敢跟她继续在一起。 和装修师傅沟通完,许年打算亲自去趟建材市场。 自己买麻烦是麻烦了些,但货比三家,再砍点价,能省则省。 陈致说:“在哪儿?我送你去。” 正好,许年有话想跟他说,就上了他的车。 她摘包,系上安全带,说:“建材大市场,在,在汽车站那边。” 陈致太久没在阳溪待,对现在的路不熟,在导航上输入地址,又问:“冷么?需不需要开暖气?” “没,没事,不用。” 说完,她猝不及防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赶在她自己翻包前,抽两张纸递给她。她接过,瓮瓮地道谢。 被她触碰的掌心有丝丝缕缕的麻意,他攥了攥手,“感冒了?” 许年摇头,“没,就,就是鼻子痒了一下。” 陈致启动车,好巧不巧,赶上十字路口一个九十多秒的红灯。 他问:“又租了间门面?” 她“嗯”了声。 他笑了笑,“挺好的,看来经营得不错。” “还行,不,不如你。” 本来该是恭维的话,因为她语气太平静,反倒有点敷衍的意味。 许年拿出一瓶未开封的茶饮递给他,说:“买多的。” 他知道,但就权当她是专程给他准备的了。 “正好渴了,谢谢。” 空塑料袋没地方扔,她叠成一小团,塞进包里。 犹豫片刻,才开口道:“那,那天我喝醉了,如果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别放在心上。” 陈致偏过头,扬起眉梢,眼神意味不明,声音沉下几分:“你不记得了?” “嗯……” “一句也不记得?” 他这个反应,让她心里更没底。 不会是真骂他了吧。毕竟唐黎说她很闹腾。 许年低声:“不,不好意思。” 不管是与否,先道歉为上。 陈致手搭着方向盘,心口堵着一股躁郁之气,在追究和妥协中选择了后者,“算了。” 双双沉默几秒,她又说:“我还,还是把钱转给你。” “那么有钱的话,用不着还我,对自己好点。” 门面、装修费,可不是仨瓜俩枣的小钱。她要是真阔绰,何苦亲自跑这趟,费时又费力。 “我知道你看,看不上这点钱,但,但是无功不受禄,我不想白受你的。” 陈致反问:“我不收,你是不是会一直追着我还?” 还是这么犟,许希。 许年面露无奈,“陈致,你,你到底想干吗呢?这一点都不,不像你。” 他才不是死缠烂打,不讲道理的人。 多年不见,先是要蹭饭,又一定要她收下这张卡,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陈致吐出一口浊气,明白自己是急了点,便放软了语气:“你就当是我欠你的。” “你没,没欠我什么。” 明明是她甩的他,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她。 相反,在一起的那个暑假,是她前二十几年,最快乐的一个夏天。 一定要说亏欠,是她欠他的才是。 “如果不是我,你当初也不会被你叔叔……” 许年打断他:“他已,已经去世了,死,死者为大,我也,也不想追究一个已故之人犯的错。” 他胸口憋得酸胀,仿佛变质的柠檬水,“你不恨他们吗?” 林政,她叔叔,伤害她的所有人。 她久久未言。 红灯此时跳绿。 她提醒他:“走吧,不,不然后面的车要催了。” 后面的路就没碰到什么红绿灯了,陈致找地方停好车,和她一起下车。
第31章 30.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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