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手上沾了面粉,蹭到鼻子上了。 “幸灾乐祸。”陈致倒了点面粉在手上,一手按住她,去抹她,“看你还笑不笑。” “小,小气鬼,”许年笑着躲,“别弄到我头,头发上了啊。” 她从他桎梏里气喘吁吁地逃开,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白,忙提醒他:“要焦了。” 陈致忙去翻面,火开得小,幸好没糊。 她趁此空档溜走,去浴室洗脸。 冬天正是柚子上市季,家里有几个,也是先前王太太送来的。 陈致剥了一个,把果肉分离出来,用碗装着,另又泡了杯蜂蜜柠檬水。等许年洗漱完,正好可以吃。 唐黎不在,许年自己通常比较随便,也很少有人做饭给她吃。 很寻常的三餐,偏偏,因此多了几分热闹的生活气。 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 因为习惯独自生活,习惯屋中冷清,习惯安静寂寞,所以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但奇妙的是,并不让人抗拒。 饼上刷了层酱,就不会味淡了。她咬了一小口,他问:“好吃吗?” “嗯。” 他抽了张纸,动作自然地替她擦去唇边沾上的酱,自己才开始吃。 许年心知肚明,他做这些,是想让她尽快熟悉、接受他的存在,或者,准确地来说,是侵略。 陈致这人看似做事漫不经心,从不咄咄逼人,甚至算得上包容大度,其实比谁都有盘算。 高中时,他就是如此,让她不知不觉走入他早已设下的陷阱。 尽管他口头答应,选择权全交予她,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全盘接受,但他这番架势,决计是不欲给她留退路。 现在不过是,一个强势地夺心,一个清醒地沉沦。 吃过早饭,两人一道出门。 陈致的车露天停放,一整天过去,披了件厚厚的雪衣。 “等等,我找人借一下工具铲雪。” 他去和旁边店铺老板交涉,借来一把扫把,叫许年离远点,扫去前后挡风玻璃和车顶的雪。 大团雪扑扑落下。 她忍俊不禁。 哪有人这么粗暴地对迈巴赫的。 陈致见她在笑,说:“回来之后,第一次见你笑这么开心。” 闻言,许年愣了下。 他若不说,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希希,我跟你说过,我不信有什么命,什么运,能帮我实现愿望。但我一直都真心祝愿,你这一生是喜乐的。” 就像当年他想的,十七岁的女孩子,该多笑笑。 所有心愿的主语从来都是她。 陈致清理完雪,手都冻红了,坐进车里,先开暖气吹玻璃。 许年低着头,无意识地拨着指甲。 她说:“原,原本,我打算再,再也不回阳溪的,我叔叔突,突然去世,我叔母哭着求,求我回来,我就心软了。” 去年,叔叔突然脑梗,很不幸,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等叔母发现,人都凉了。 叔母当了这么多年家庭主妇,没了丈夫,就如同没了主心骨。尽管叔叔对她不好。但传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让她半边天都塌了。 在电话里,她哭着喊:“希希啊,你叔叔人没了,我怎么办啊?我就剩你跟许凌了,你不愿意回来,许凌又是个不成器,我下半辈子孤零零一个人,要怎么过啊?希希,你可怜可怜叔母吧。” 归根结底,许年恨的是叔叔。她离开的这几年,叔叔没有找来江城闹她,也是因为被叔母劝下了。 她到底还是辞职退房卖车,回了阳溪。 还有一方面原因,她感觉身体禁不住那么熬。 互联网这个行业性别歧视严重,她找了学长帮她内推,加上她确实够优秀,便留了下来。 尽管各自的薪资是保密的,她也能感觉到,她比同岗位的男性低,而且产出价值高的工作不会交给她,但一些零碎的杂货又总找她,理由是:她刚毕业,年轻,又没结婚,有空闲。 这一切,对她身体、精神的消耗都不小。 她攒的钱虽然不很多,但回阳溪也够花一阵了。 既已做下决定,她就不会再犹豫、后悔。 “你,你说得对,我大,大多数时候,都感受不,不到强烈的喜悦,和你在,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会更,更放松。” 陈致从来不强迫她做什么,或者给她灌输某些观念。他一直告诉她,她想如何就如何。 他不吝于夸赞,说她漂亮、聪明,也会逗她,故意惹她恼。 可是他总是太想向她索取——她的关心,她的爱。 这会让她隐隐感到压力,她怕自己给不起。 或许,她宁愿让爱情的纯粹与美好停留在记忆里,也不想靠得太近,玷污、破坏它。 所以说,从一定程度来看,他们都是人格有缺陷的人。 这个世上,谁又不是呢? 她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缺爱而又不敢爱的胆小鬼。 听完她说的,他大致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也知道,她愿意用类似于,换一种生活方式的勇气和决心,再尝试接受他。 陈致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道:“希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都在人生这条路上,不断地和人错过,经历跌宕起伏,坎坷崎岖,也要原宥自己的错误,想停歇的懒怠,以及不够完美的结果。 尤其是独行的过程,没有支援,鼓励,纠正,走到今天,已经很厉害了。 许年也好,许希也罢,她灵魂蕴藏的力量,始终如一。
第38章 37.许愿 陈致带许年去了城隍庙。 今天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不少人前来上香祈福,男女老少都有。 庙外一条街摆了很多摊位,以小吃为主, 还有卖手工艺品的,到夜晚生意应该会刚好。 陈致伸手, 征询地看她,“要不要牵着我?” 她摇头,“没事。” 他也不勉强,将手插进口袋, 和她始终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许年很少来这儿, 一是她没有求神拜佛的习惯, 二来这边游客太多,尤其是节假日。 他们走走停停地逛着。 途径卖针织品的小摊,陈致看见橙子挂件, 驻足, 问道:“请问可以定制吗?” 老板是个年轻女生,她坐在摊位后, 一边钩一边卖,闻言抬头, “是送人的吗?你想要什么呢?” 陈致颔首,想了想说:“桔子树盆栽,可以做吗?” “可以啊,不难,我做过,不过要几天工期。是送女朋友还是长辈领导?” 他说:“算是女朋友。” “要不你先加我微信, 到时再跟你报价,底盆的话, 你可以自己挑。” “行。” 许年走着走着,发现身边人不见了,这才回过身去寻,正好看见他拿手机扫对方。 桌上不就摆着付款二维码么? 她走过去,问:“你干,干吗呢?” 女生好似明白了什么,说:“帅哥,这是你女朋友啊?” 陈致摇头,“还不是。” 女生心领神会,笑起来,“那就快是了咯。” 不知道为什么,许年心里隐隐有点不爽。不是才说要追回她吗,怎么就主动加陌生女生微信了。 但也不好表露出来。她站在旁边,没作声。 陈致挑了几朵玫瑰、风铃、雏菊,让老板包成一束,转而送给许年。 他曼声道:“突然想起,从来没正儿八经送过你一回花。” 这种东西,尤其是玫瑰,太过张扬,又寓意昭然,她不方便拿回家,就不让他送。 仅有的一次,他们到河边,他从路边草地摘了一把小雏菊,笨拙地编了条手链,给她戴在手腕上。 歪七扭八的,不好看,一会儿就松了。 但那时年纪小啊,她本就不图他的物质,又是初次恋爱,有情饮水饱,和他一起做什么都好。 傻得可以,也单纯得宝贵。 现在再也无法重复那样的心情了。 东西不贵,她还得起礼,于是接过,“谢谢。” 陈致看出她的想法,说:“希希,我拥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让你……” 人来人往的,旁边还有新的顾客来挑拣,许年不想被人听见这些,觉得尴尬,拽住他的手腕就走。 才走出一段路,他蓦地反过手,趁她不防,手指穿过她的指缝。 掌心相对,一热一冷,既是相克,又是相扣。 他说:“要么就这样牵着。” 许年挣了挣,他耍赖般地扣紧,纹丝不动,她力道不敌,微愠道:“陈致!” 他坦然:“是你主动牵我的。” “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厚,厚脸皮了。” “薄脸皮追不到女朋友——杨靖宇跟我说的。”陈致走到她前面,“这样就不会把你弄丢了。” 她一顿,抿了抿唇,到底放弃了挣脱,跟着他。 男人体温高,本来冰凉的手,不知不觉都被他握热了。 许年望着他的后脑勺,愈发意识到,若她是守擂者,在这样强悍的,连续不断的攻势下,她迟早会告降。 迟早。 她一手拿花,一手被他牵,穿梭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不停地与人擦肩而过,没留意包。 等她意识到时,早寻不到偷手机的人了。 许年仍残留一丝希望,打去电话,对方立马关机了。 附近人这么多,就算摄像头拍到了,估计也无济于事。 许年眼带埋怨地看向他。 还不是怪他。 “对不起,”陈致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绷不住笑,“我的错,待会儿赔你一台新的。” “你还,还好意思笑。”她转而心痛不已,“手机里,里面有好多东西。” 她上份工作离职后,有关数据都清空了,开店相关的重要的资料,她都备份了,丢的是聊天记录。 她和陈致的。 分手后,她准备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却鬼使神差地,将和他的聊天记录都想办法全部导出来。尽管她没有再回头看,但即使她换了两次手机,也一直留着。 但是…… 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毕竟,他人就活生生地在身边。 许年吐出一口气,“算了。” 他们进了城隍庙。 这是阳溪香火最盛的庙,古刹浓香,白烟氤氲,仿若仙境。 他们在门口买了两把香,进去后,正对着一棵百年古香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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