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或许是误会,上心却是实打实的。 他对她,没有一刻不认真过。 可重重现实问题摆在他们面前,性格、经济差距且不说,异地便是棘手的一桩。 她不可能放弃注入这么多心血的店,他又如何能抛开他的事业不顾? 似乎无解。 喜欢,心动,情之一事,统统难解,枉费她数年如一地当积极上进的好学生,同样束手无策,无从落笔。
第42章 41.雨雾 二月初, 临近农历新年,天气愈发严寒,竟下起冻雨。 店里客人不多, 但有外卖的单子,照常要忙。 薛宁感慨:“这几年气候越来越异常了, 感觉好些年没这么冷过了,夏天又热。” 许年清理着客人雨伞带进来的雨水,往落地窗外望。 是冷得离奇。 一出门,风像针芒一道道地往身上刮。潮湿的寒意像龟裂土壤里的蚂蚁, 在身体深处四下流窜。 雨落地凝结, 树叶表面结了一层薄冰, 枯树冻成了艺术品,屋檐挂着一条条冰棱,停在店外的车辆, 不消半日, 就整个被冰包裹。 陈致的车还停在许年家楼下,她没买地下停车场车位, 只能付费停放。 这样的天气,致使人的心情也难以放晴。 左右没什么生意, 干脆将店早早打烊。 许年撑着伞,顶着沙沙的风雨声走回家,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无端多了萧索的意味。 天色黑沉,因为雨雾,街道的景色也模糊了。 行人寥寥, 步履却又匆匆,不远处驶来的汽车打着远光灯, 刺得她眼睛一眯。 和陈致分手那年的冬天,她没有回阳溪,江城也如今年一般,格外的冷。 叔叔怎么骂她白眼狼,没良心,她不在乎,当初闹成那般,她不想再演逆来顺受的羊羔。 学校宿舍寒假不能留人,她住在青旅里,找了份不错的家教。 教一个初三女孩英语、数学两科,时薪200。江城是一线城市,平均薪资高,这个价格是因为许年结巴,砍折下来。但对当时的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女孩住复式楼,有个刚学走路的弟弟,家中还养了猫、狗。每次上课,她母亲都会准备水果盘、小甜点,但许年一般不碰。 十九岁的许年明白一个道理,许多有钱人的大方,往往建立在一种优越感之上,作为被雇方,被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便是主动接受了对方的凌驾。 所以对方留她吃饭她也不曾答应。 只是那个时候,她仍骨肉纤薄,走在路上,快被寒风穿透身体般。 这一路,她就像披蓑衣,穿草履,拄竹杖的逆旅人,然而前路无论是极寒之地,还是赤炎火山,她只能义无反顾踏上去。 不能回头,不能停。 许年快到小区大门时,听见脚步声,紧紧地缀在身后。 地面积着似水似冰的混合物,硬鞋底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类似碎玻璃的质感。 伴着雨声,在空荡的夜,显得格外刺耳。 独居的女生,势必要练就警觉心。 她的第六感很清楚地告诉她:那人盯着她。 她的心忽地漏跳一拍,呼吸也停了一瞬。 瞬间想起高三毕业那个夏天的事——她不愿,也不敢思及的事。 一团浓雾黑压压地笼罩她的心间,令她感到一阵窒息。 许年将伞柄换到左手,握紧了,埋头加快了步子,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指冻得又僵又疼,操作得笨拙。她点开和唐黎的聊天界面,刚拨去语音通话,先听到的,却是一道男声—— “希希,是我。” 她身形当即一定。 下一刻,唐黎也接了。 “喂?希希,怎么了?我还在加班呢。” 许年呼吸一松,缓了两秒,低低地说:“你先忙吧,下次再,再跟你说。” “咋啦?”唐黎忙关切地问,“你遇到什么事了?我老板不在,没事儿,不耽搁,你说吧。” “就,就是最近忙,都没,没怎么跟你联系。” “嗐,是啊,上这个破班烦死了都。入职没两个月,年终奖又没我的份,还把我当驴使。” 对面的唐黎抱怨着,许年神思却恍惚,没太听进去。 男人走到她面前。 他一身黑色冲锋衣,没打伞,戴了帽子,遮住半边脸,肩头、头顶,都被淋湿了,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淡淡白雾。 路边一棵树挡住了路灯,光线昏暗,愈发看不清他的样貌。 只隐约辨得出,这是个五官立体,长相俊朗的年轻男人。 听筒里,唐黎再三确认:“你真没事哦?” “嗯。” “那我继续忙了,等我这周末去你家蹭饭。” “好。” 挂了线。 许年握着手机,向前迈了一步,抻直胳膊,抬高伞,遮过男人头顶,向他那边略微倾斜。 目光落在他的领口之上,喉结尖锐,下巴淡青,极具男性荷尔蒙特征。 他从她手里接过伞,另只手包住她的。 同样没有温度的两只手,似乎没有谁能给谁取暖的意义,但她没挣,他也没松开。 雨滴落在伞面,发出不规则的窸窣响动。 零碎得像梦里的声音,不真实。 陈致说:“看不太清,怕认错人,没第一时间叫你。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 许年摇摇头,抿了下唇,问:“你怎么过来的?” 他好像有通天的本领似的,像跨年前那次,突然地降临。 可,近日多省天气恶劣,不是冻雨,就是雪,航空、铁路都被迫停运,高速也封了,他怎么过来的? “走的国道。” “那你,你的车呢?” 他笑笑,“出了个小车祸,车拉去修了。想去之橙找你,结果你不在。猜你回家了,顺路找过来。” 小车祸? 他怎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她一惊,忙打量他,脸上没任何异常,身体被衣服包裹得严实,也看不出什么。 “你没伤,伤到哪儿吧?” “没有。就是开车太久,有点累。” 她这才注意到,他语气里尽是疲惫,不免气恼道:“这,这种天气,你干吗要来?不知道不,不安全吗?” “知道啊。” 他嗓音磁而沉,带着自嘲的笑意,像是知道这辈子就这样了,却无能为力。 “可是想见你,没办法。” 许年一下子就说不上来话了。 手指动了动,血管都像被冻住了,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她缴械投降般,说:“先走吧。” 陈致跟她回了家。 南方不比北方,没有集中供暖,即使门窗紧闭,屋子里也冷得如同冰窖。 许年开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把他拉过来,让他对着风口吹。尽管他强调说,他真的不冷。 又烧了水,煮姜片和葱,煮沸后,盛出来,叫他喝。 他吹凉了些,继而一口闷,放下碗,问:“这么冷,怎么不开车?” “没,没地方停,停在外面容,容易结冰,清理麻烦,不,不如走路。”她捧了杯热茶,暖着手,“你干,干吗不打伞?” 陈致轻笑一声,说:“不这样,怎么让你心疼我,把我带回来?” 她张口结舌,他疯了吗? 或许,从他开十几个小时车回阳溪开始,就疯了。 许年说:“我如果现,现在赶你,也,也来得及。” 他反问:“你舍得吗?” 她从储物盒里拿出车钥匙,拍到他面前,“你好,好手好脚,有钱有车,我有,有什么舍不得的?” 声音轻软,不似怒怼,倒像嗔怪。 陈致扫了一眼,腿一架,上半身往后一靠,不以为意:“我没伞。” “我,我借你就是。” “我没订酒店。” “一公,公里外有汉庭,五星级也,也有,打车过去顶多半,半个多小时。” “你好狠的心。”他拿眼觑她,轻飘飘的,带怨气,“那也没有你。” “……” 争论不过,索性耍赖:“反正我累了,我不走。” 许年好气又好笑,“这么个小,小破房子,陈总住着,不,不憋屈吗?” “跟你住地下室我也乐意。” 她发现陈致这回回来,风格一下子变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死乞白赖过? 其实也是杨靖宇给他出的馊主意。 关于他这么追也没追到人这件事,杨靖宇实在想不通,说:“你脸也没垮,又守身如玉的,她干吗不答应?” 陈致说:“她心思细,顾虑多,我也能理解。” “不,你得改改你这少爷脾气,追人你不能端着啊。” 他气笑了,“我都说‘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了,这还端着?” “你说完不就像小媳妇赌气回娘家似的回来了?何秘书还偷摸摸来问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哇,你没发现,大家大气都不敢喘吗?” 陈致这个老板,平素要求严归严,但不发脾气,对下属也和气。 前段时间,不知道他怎么了,脸总是黑着,开会也偶尔走神,不然就是看手机。 杨靖宇苦口婆心:“烈女怕缠郎,正好马上除夕了,这次千万别放弃。” 陈致看穿他心思:“这几年太辛苦,今年想早点放假,是吧?” “老板英明,祝老板早日抱得美人归。” 陈致也不知道这法子对许年管不管用。 哪是出车祸了,其实就是杨靖宇把车开走了而已,路况不好,是他俩交替着开。 他这辈子没耍过这样的心机。 他语气软下来:“许老板,我在阳溪没家,劳你再收留我几天,可以么。” 许年盯他几秒,别开脸,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他却听清了,她说的是烦人。 陈致冁然,问:“今年过年,你回你叔母家吗?” 她摇头说:“我一,一个人过,就,就大年初一去拜个年。” 爷爷、外婆两边都没什么还走动的亲戚,倒乐得轻松。现在她开店,只休大年初一一天,初二就开工了。 许年垂下眸,慢慢地转着杯子,说:“章州、阳溪两,两地相隔不近,你有,有没有想过,即使我们重,重新在一起,这也是道坎?” “我和杨靖宇商量过这个问题,我们打算这两年在阳溪成立分公司,建两条生产线。我来这边,他留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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