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住。 陈致说:“我们之间哪怕隔着一万里,只要你愿意向我迈出一步,我纵然是爬,也会爬完剩下的路。” 所以,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们之间所有的阻隔,他会一一清除,只要她愿意。
第43章 42.最初 深夜, 没有再下雨了,但窗外仍有风声,冰化水的滴答响。 许年做梦醒来, 是凌晨五点多,黎明前的夜, 不见群星,安静得宛如位于宇宙深处。 她翻身下床,打算去洗手间,却感受到一股寒风, 是从客厅涌进来的。 窗户边, 一点明明灭灭的猩红火光悬在空中。 是陈致。 听到脚步声, 他回头,但夜太黑,彼此眼里, 只有隐约模糊的轮廓。 她摸到墙上开关, 按下。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下意识地遮挡, 再移开手,世界旋转几轮, 方看清他。 陈致穿着先前那件冲锋衣,单薄的休闲裤,坐在椅子上抽烟,架着一条腿,头向一侧倾,以手支撑, 透着一种,消沉颓靡的风流。 和他不搭, 却也迷人。 他碾灭烟,许年轻声问:“怎,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待烟味散尽,他方关上窗,答道:“噩梦醒了,睡不着。” 她上完洗手间,在陈致旁边坐下,一时没作声,是他先开口:“当初跟踪你的那个男人,我找他算过账了。” 静了两秒,他又说:“其实,原本还有你叔叔的。” 但他已经过世了。就算他遭的报应了。只是他去得太安详,让人不那么痛快。 许年淡淡笑了一声,“你比我还,还记仇。” 何止是记得,他没有一刻忘记过。 所有画面,如镌刻般深。 高三晚自习回家,要走一段夜路,许希叫许凌来接,一直安然无事。后来大白天的,反倒差点出了事。 盛夏正午,又晒又热,蝉鸣不歇。 许希走过树下,感到脸上一阵湿意,抹了下,是水,以为是从空调外挂机滴落,也未在意。 陈致说:“应该不是水,是蝉的尿。” 她惊疑:“真,真的假的?” “不过蝉吸食的大部分是树木的汁液,能安慰到你吗?” 她恨恨地拍了他一下,“你不如别,别告诉我。” 少年笑得眉眼舒展开来,伸臂去搂她,作势要亲她的脸,“没事,我不嫌弃你被尿浇了。” 她躲开,曲肘顶他,“你还说!” 他丝毫不恼,捧着她的脸,“我的希希生气也好漂亮。” “胡,胡说八道。”她轻嗔,又推他,“会被,被人看见。” 家附近很多认识许卫国的,保不齐把这事捅到他面前。 “你到家给我发消息,到时我再走。” 前一天晚上,陈致一时兴起,问许希想不想看日出,她竟也答应了。 于是,两个人凌晨跑到河边,并肩坐着等太阳升起。 玩了一上午,他送她回家。 许希步子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嘴角犹挂着笑意,也没注意到背后的脚步声。突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以为是陈致,回头。 是个半生不熟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说熟,是因为见过他和许卫国打招呼。 他穿着条纹T恤,黑色裤衩,趿着一双棕色皮质拖鞋。 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有,有什么事吗?” 男人常年抽烟,牙齿被熏染得发黄,身上带着一股混着汗臭的烟味,刺鼻难闻。 他从头打量她到脚,咧牙笑了下,“一下子长这么大了,比以前漂亮多了。” 许希心里一阵不舒服的异样,因为他的眼神,因为他这句近似调戏的话。 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虽不经人事,也未真正走入社会,但女生与生俱来的直觉,和自我防御机制,让她感到冒犯,以及威胁。 许希扭头就走,男人没跟上来。 但那天之后,她又有好几次碰到那人跟着她,盯着她。甚至有一次,他离她近几步远,跟了她一路。 可当她加快步子,或者拐弯,就不见他了。 她没法和叔叔说这件事,没有实质性证据,他未必信她,更有甚者,会骂她神经病。 次数多了,脑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 一个周末,叔叔打电话到家里,叫人给他送钱去麻将馆。许凌懒,叫许希。 钱在主卧衣柜底下的抽屉,是一家的开销。她拿了几百,想到身份证快过期了,顺便把户口本拿走。 麻将馆烟缭雾绕的,许希捂住口鼻,找到叔叔的位置。 同时,也看到了跟踪她多日的男人。 他抽着烟,说话间,口鼻间溢出白烟,见她,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许卫国说:“老许,有这么个侄女,好福气啊。” “福气?”叔叔嗤道,“赔钱玩意儿,哪门子福气?” 牌桌其他人说:“你侄女不是高考考了重点大学吗,等她工作,再找个有钱人嫁了,你们一家不都跟着沾光?” 叔叔码着牌,笑而不语,从她手里把钱拿过来,挥手赶她,“走吧。” 许希正要走,那个男人猝不及防伸出手,飞快摸了把她的腿。 “别碰我!”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破音尖叫。 麻将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叔叔蹙眉道:“叫什么叫,不嫌丢人啊?” 那男人一脸无辜与不知所以然,“你离我这么近,不小心碰到你了而已,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许希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手指发抖。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一处角落是不存在危险的。 偷盗、抢劫、车祸、斗殴、高空坠物……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但作为女性,不仅要面临这些,还要提防男性窥伺的眼,猥亵的手。 面前所有的中年男人,像一只只未被驯化的野兽,嘴边流着贪婪的涎液,眼里发着觊觎的绿光。 那么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孤立无援的她只能咬紧牙关,离开这猎笼一般的地方。再留下去,她会被吞得尸骨无存。 等叔叔回到家,对她破口大骂。说她在外面丢了他的脸,白受这么多年教育。 许希死死地咬着唇,几乎咬牙切齿,憋出一句:“他侵犯我。” “人家客气客气,夸你两句,你就以为你很有姿色吗?人家有老婆有孩子,看上你什么?” 她就知道。 她这自私利己,好面子的叔叔,怎么会站在她这边。 这件事简直没有逻辑可循:父亲和这种人,居然是同一个娘胎的亲兄弟。 许希只跟陈致说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行动,林政开始实施了他的报复。 他说她勾引男人,卖,当小三,怎么难听怎么来,造谣全凭他瞎编,那些围观的路人竟也信了。 或者,其实不需要实打实的佐证,也不需要他们相信她的为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够他们看热闹的了。 叔叔大发雷霆,连叔母也从乡下娘家赶回来了。 许希挨了巴掌,还要遭受叔叔的侮辱。 她舌头都要咬破了,反复地说“我没有”。 “你没做这样的事,谁会好端端的到处贴这个?许希,老子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学,供你吃穿,现在把我老脸丢尽,你可真够孝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吧你!” 她目眦欲裂,“那些明明是,是我爸爸的钱,你独吞了多少,别,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他妈翅膀硬了,还敢顶嘴是吧?!” 她的脸被扇得偏过去,鼻子流出一抹殷红,滴到地板上。 是血。 叔叔寻不到趁手的工具,脱下拖鞋,要来打她。 叔母失声喊道:“许卫国,你是要把她打死吗?!就算她犯了错,那也是你亲侄女!” 许凌也看不过去,劝道:“爸,许希真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打死她,我也要泄了这股气。他们看见这些东西,背地里会怎么说老子?说许卫国教出这样的贱货!” 许希脑子里嗡嗡的,像被数千万只苍蝇围攻,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话。 她浑身疼,皮肉连着筋,处处泛着刺痛。 陈致自然也看到了墙上那些纸,一直在给她发信息,安慰她,开解她,说他会去找林政算这笔账。 很晚很晚的时候,她像只流浪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无声地掉眼泪。 眼泪流干了,她才给他发消息:后天我叔叔上班,我想办法来找你,这两天你什么也别做。陈致,算我求你。 不再看他的回复,闭上眼,昏昏睡去。 见到陈致的时候,许希脸上的肿还没完全消下去。 她疲惫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折腾了。 林政是条疯狗,别人向他丢一颗石,他就势必会发了狠地咬回来。 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陈致又恨又心疼,眼眶都红透了,蕴着泪,没敢让它落下。 也许他后来去找林政了,也许没有。 又过了几天,风言风语渐渐消下停,许希一直没有出去。 叔叔总会突然发脾气,骂她,踹她的房门。是她那句话刺到他了。 她和陈致提了分手。 他说要跟她见一面,她同意了。 陈致,我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也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可是怎么办呢,我深深陷在沼泽里,你没办法拉我出去,我害怕,溅你一身泥泞,甚至把你也一起拽下来。大概只能靠我自己往岸上爬了。 谢谢你给我搭造了几十天的幻境,让我感受到,被人珍视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但你知道,梦的意义,不是沉溺,而是叫人认清现实。 她组织了很长很长一段话,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陈致先一把将她抱住。 “希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牵累的你,也保护不了你。” 她轻声说:“所以,我,我们分手,好不好?” 陈致一再摇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或许,他心里知道,他们没办法走下去了。 “男孩子哭,哭成这样,算什么啊。” 她找纸帮他擦泪,说着说着,眼眶也酸胀不已,抿了抿唇,继续说:“我想逃,逃到一个,谁,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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