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所有人都暗怀鬼胎,为控股权争的头破血流。 闻钰是个从来没有入过局的人,失去掌权人的庇护,首先被当了祭品推出去,二十岁的年纪,闻书然白事未尽,她自己的红事已定。 葬礼上她泪流满面,面前的人和物都模糊不清,她像烂泥狼狈不堪的晕倒,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栽进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好像有点浪漫色彩,但却不是任何童话故事的开始,她连结婚对象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像个机器人服从既定的流程。 婚后闻钰完全避世,变成哑巴。裴砚青也不管她,只要她不去寻死。 想活下去必须得找些事转移注意力,于是她开始整日躲在书房里抄墓志,男男女女的,最后是夫妻的。 她发现南宋很盛行“夫妻合葬”墓,左右排列的长方形墓室,略有高下错落,左室较右室稍高,证明“夫为妻纲”。 墓志不谈论爱情,因为崇尚“相敬如宾”。 大谈丈夫的功德,最后末了,才潦草提及“娶某氏”云云,对于繁衍的子女,描述的笔墨就更详细。 闻钰的爱情观是从墓志里慢慢形成的。 裴砚青平常大多时候克制,偶尔也会吻她,闻钰不会拒绝,也不会回应。 同床共枕当然有过,可她习惯了一个人睡,所以在裴砚青身边会失眠,然而都没等到她开口,裴砚青已经不强求了。 总之虽然是夫妻关系,但亲密的瞬间都很少很少,大多时候,闻钰安安静静的翻书,裴砚青想陪她,就在一边处理公务,互不打扰。 后来不记得是哪次宴席,因为闻钰没戴婚戒,有个外国男人以为她是裴砚青的情人,特别轻挑的用英语问:“你睡过她了吗?” 当场所有人都震惊了,没人敢再笑,也没人敢吱声。 裴砚青通常不会做让自己没有退路的事,他习惯了衡量得失,让利益最大化,何况眼前这个外国人是裴氏的重要合作对象,关系破裂只会影响股价。 但他确实是有点失控,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咬着牙对旁边的陈才说了两个字:“清场。” 闻钰其实对于言语的冒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不太在乎别人用这种事来攻击她,因为她觉得不重要。 估计是场面血腥,裴砚青没让她看,她就站在门外,听里面不断的撞击声和哀嚎,二十分钟之后她被带进去。 “他要跟你道歉。” 裴砚青气息还不稳。 他脸上溅了血,右手骨节处破了皮,拽着那个男人的后领,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拖起。 闻钰对那人怎么道歉的印象不深,但记住了那时候满身戾气的裴砚青。 诉诸暴力肯定要承担后果,那段时间裴氏受人故意抹黑,风评极差,闻钰虽然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上网,她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于是把那枚婚戒翻出来戴上。 裴砚青很快发现她无名指上的变化。 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但装作冷静,问她原因,闻钰没有说点情话讨人欢心的自觉,她老老实实的,话有点残忍:“规避风险。” 戒指确实是好戒指,精工细雕,价格不菲,某人亲手设计的世上独一份,但怪人不解风情。 裴砚青也没说什么,伸手给她取下来。 闻钰还在一脸茫然追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没怎么,只是不爱他。 裴砚青眉眼低垂,“没事,嫌麻烦就不戴吧。” 那时候他还在庆幸,虽然闻钰是个没开化的榆木疙瘩,但不止是对他,她生性如此,对谁都一样,他有一辈子的耐心去捂热这块冰凉的玉。 后来发觉是他想太多。
第3章 潭扬 晨雾浓稠,万槿城那块地上的施工队无所事事,但又拿着工资,所以几个人一堆聚着打扑克消遣,工地上有好几只流浪猫,都是三花,边蹭人的腿边喵呜喵呜的叫,看起来是饿狠了。 闻钰同情心泛滥,心里还在犹豫,手上已经把白菜包子的馅都贡献出去。 “教授。” 单岭和几个女孩从工地入口进来,跟闻钰打招呼,拿着洛阳铲和几个铁锹。 考古所已经向上级报批,闻钰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粗略的查了查万槿城这块的地貌,旁边有澄河,而照经验来看,许多古遗址都位于河畔盆地,并且距离万槿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就有个王陵墓,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两小时后,万槿城空荡的区域已经被划分成许多个十米乘十米的探方,队员们在隔梁上走走停停,分析从哪开始下洛阳铲,不止要动脑子,这还是需要碰运气的事。 洛阳铲要钻进地里十几米深,然后再带出来最底下的泥土。 如果是淤土,说明是找到了那时候的河流经过处,也自然能确定从哪开挖能大概率找到文物。 闻钰在 T2 探方里跪着画测绘图。 习惯性的朝上伸手,“小单,再给我张白纸。” 没人理。 她抬起头看,先看到一双沾了点灰的皮鞋,然后黑西服裤,然后……裴砚青面沉如水的脸。 “你怎么在这。” 闻钰对他的出现没什么波澜,只是后知后觉的膝盖疼,站起来蹬了两下地,腿一路麻到根,她皱起眉,弯腰俯在隔梁上,等着缓过劲。 裴砚青居高临下,矜贵淡漠的气质和工地格格不入,语调很平直,但隐约有点委屈,“这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他想,如果潭扬站在这,估计闻钰不会像见到无关路人一样,这么冷淡。 闻钰累的没有耐心,说话也难免阴阳怪气:“当然啦,我们堂堂裴总,地盘当然到处都是,我知道。” “麻烦您转一下您高贵的身躯,弯个腰,拿张新白纸,行吗?我这够不到。” “你怎么不让潭扬来拿?” 裴砚青没动,黑眸低垂,盯着她反问。 “……你查我?” 闻钰愣了两秒才仰起头,难以置信。 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裴砚青简直是悲从中来,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当年你还结着婚,身边的男人也不少,没见你心虚,现在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现在她对他,连婚姻的责任都没有了。 闻钰冷下脸,“我不紧张,只不过你有前科罢了。” “你还记不记得所谓的联姻啊?联哪门子姻啊?闻钊要你五亿,你都给他,我有这么值钱吗?你不会觉得你很善良吧?” “真是虚伪。” 撕扯起旧事,那就有太多不堪回首。 斩钉截铁的“虚伪”两字毫无预兆的扎进心脏,扎的血肉模糊。 裴砚青心里一片荒芜,怒极反笑。 “闻钰,到底谁虚伪?” “你为了那个姓蒋的,签那份对赌协议,你知不知道那违约是赔多少亿!!两百亿!你也敢签?!” 是不是为了姓蒋的,闻钰懒得解释。 她只是更激烈的吼回去:“对!我就签!你不是有的是钱吗!!世上什么事你摆不平!” 彼此都了解对方,知道往哪扎疼。 裴砚青是绝对的输家,其实也不是怨她签了协议,两百亿就两百亿吧,他不是输不起,他怨的是闻钰可以那么洒脱的离婚,出国,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他讲。 但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他这个人在闻钰这里都过期了,这些要是真说出来反倒显得太过做作。 可能是闻钰和裴砚青吵得声音太大,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但没人敢上来劝。 僵持不下。 裴砚青先后退半步,垂下眼,沉默着捡起那张白纸给她。 闻钰接过来的那一刻,注意到了他无名指上的那圈疤痕,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脱口而出:“你手——”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闻钰紧急闭嘴。 裴砚青没听见,问:“什么?” “没什么。” 她冷下脸,转身继续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可能是因为都吼出来了,接下来几天,裴砚青和闻钰暂时恢复到一个很微妙的平衡状态。 - 陈才最近很焦虑。 万槿城的项目被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就是指望着裴砚青出点什么差错,闻钰这要挖周朝文物,那势必牵扯到各方利益。 迁址不是闹着玩的,那就是完全要把万槿城的前期投入打水漂,裴氏一分钱都挣不到,说不定最后项目落到别人手里,白给别人做嫁衣。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周朝文物真被刨出来是堆骨头渣,连给人们观赏的价值都没有,那还真不如建万槿城。 最好是闻钰这撮轴人见好就收,整几块砖回去交差,别再纠缠,最坏是十万平米的万槿城下面真有个几十万平米的周代遗址,那才是彻底玩完。 他跟着裴砚青这么多年,学的也是裴砚青。 连他都清楚的事,裴砚青怎么会糊涂。 商场如战场,他那些威逼利诱、步步为营的手段早能用的纯熟,可到万槿城这,到闻钰这,阴谋阳谋什么都懒得用了,开始陪她搞些过家家的游戏。 一个星期。 裴砚青连着一个星期都栽在工地里。 潭扬知道闻钰最近都在忙万槿城的事,因为资方给的时间很短,只有一个星期,她只能住在工地里白天夜都在赶工,试图解答这地下遗址的原貌。 闻钰很忙,所以有时候忘记回他的消息。 潭扬自认不是那种特别粘人的类型,但这次算是破例。 他自己做了几个菜准备晚饭时间开车送到万槿城,包括闻钰之前随口提过的,酸甜口的松鼠鱼。 是以朋友的身份去,只是单纯送个饭应该不会惹出什么绯闻,潭扬犹豫了很久,确定应该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才动身。 万槿城属于郊区。 晚上就路边有几盏路灯。 施工地上有几个人手上举着手电筒,头上戴着探照灯,潭扬只搞过文物修复,基本上全是室内工作,没有下工地的经验,提着保温桶找了半天,终于在最里面的探方旁边找到了闻钰。 她应该是太累了,倚靠在墙边假寐。 潭扬脱掉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搭上,闻钰反应有点迟缓,睁开眼,嗓音不太正常的沙哑:“……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 即使在漆黑夜色里,潭扬迅速注意到她脸上的潮红。 闻钰好像没想到过这个可能,只是以为自己是缺少睡眠,浑身乏力。 “你的脸很烫。” 潭扬眉心紧皱,用手背贴住颊肉,冰凉的触感让闻钰脑中清明了稍许,但仅仅是两秒,过后她就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的听见的闻书然声音:“乖,跟我回家。” 特别温柔的。 许多年前的。 闻钰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回到了闻书然刚死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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