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中的葬礼,各种模糊的人脸,像黑乎乎的海面上缓慢移动的鲨鱼鳍。 父亲向来厌恶她这个野种,因为她是闻琴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他看着她,恨恨道:“你才应该是死的那个。” 舅妈把表哥带到她面前,黑礼服的口袋还戴着祭奠的小白花,脸上笑的灿烂,“小钰啊,以后他就是你亲哥。” 其他的很多人在假哭。 闻钰从小都不愿意和这些亲戚打交道,她甚至叫不出很多人的称谓。 但她有直觉。 哥哥的死,和其中一个有关。 突然,鲨鱼浮出水面。 张开血盆大口。 她在海中央,慌乱的掉头游,可她根本不会游泳。嗓子里都是血腥味,呛的大脑充血,快要窒息的时候看到熟悉的背影。 “哥哥……哥哥。” 救我。 救救我。 那个男人回过头。 不是闻书然,是蒋则权,虽然长相神似,但她依旧能迅速分辨出来。 强烈的失重感,闻钰一脚踏进万丈深渊。 醒来时,全身都被汗湿。 她没有参加葬礼,她安全地躺在病房,闻着消毒水味,点滴里的液体顺着针管进入她的静脉。 挂在墙上的电子表,时间显示的凌晨一点。 潭扬眼里有红血丝,情绪晦暗不明,沉默良久,看向她眼底:“你刚一直在叫哥哥,是谁?” 他从不知道闻钰还有个哥哥,如果不是真正的哥哥,那就应该是类似爱人的角色。 闻钰脑袋昏沉,张了张口,“不是亲生的……而且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她看起来不太愿意谈起。 “你还爱他吗?” 潭扬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闻钰愣了愣。 家里偷偷接过吻,在大街上牵过手,当时觉得自己不爱,后来他死后,偶尔会觉得曾经那些依赖就是爱。 现在……也许已经快放下了。 沉默许久,她摇摇头。 “你可以依赖我。” 潭扬坐到她身边,伸手揽过闻钰,他的怀抱干燥又温暖。 “如果很累的话,也可以让我知道,我一直都会在。” 闻钰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但没有挣脱。 “其实我一直都害怕,我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你也许觉得爱情本来就不是必需品,也许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闻钰,你可以怀疑爱情。” “但偶尔,需要人陪的时候,回头看看我吧。” 夜色深重。 但他的声音轻柔。 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凹陷下去。 闻钰把自己埋进他的颈窝,“好。”
第4章 加害 林惊莹听说了闻钰在工地上晕倒的事,逼着闻钰在家里休息了半天,潭扬给她买了一堆营养品、水果、常用药,给她送到家门口,但也没有进屋。 对于闻钰而言,要接受别人的爱意是很难的事,这也很容易理解,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正常的亲密关系是什么样,闻琴作为她的母亲,是出轨了才意外有了她,本来是不要的,但被闻钊发现,他近乎癫狂的掐着闻琴的脖子,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闻琴一直都是仗着他的爱任性妄为,这次碰到了偏执狂的底线,被关起来很久。 这期间她的眼泪终于变成失效的武器,闻钊强迫了她。 所以闻钰其实说到底是个报复心的产物。 她的母亲捅了闻钊几刀,本来想把闻钊送进局子,但婚内强女干一直以来都是难以判定的法律问题,所以她选择生下闻钰,丢到闻家门口,自己和那个男人私奔,逃离到天远地远。 闻琴应该是想要这个孩子一辈子提醒闻钊,他永远不会得到她的爱,也不会得到她,他只配得到她和别人的爱情结晶。 她成功了。 闻钊恨闻钰,甚至比恨她本人还多,外界看来父女和睦,实际上他只是不能杀了她,因为家族其他成员都很高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其他任何精神上的手段都可以。 小闻钰需要母爱。 闻钊接连找了很多个情人,他不是爱这些女人,他只是享受那一刻,不知道内情的小情人为了讨好他,会先去讨好闻钰,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这样就能得到闻家女主人的地位。 闻钰那时候是分不清利用和真心的,她天真的以为,那些东西是母爱。 父亲不爱她,她只能把自己变得非常非常乖,去要那些女人的爱,等到她开始叫妈妈的时候,闻钊就会把那个女人弃之敝履,才安稳的窝在怀里,隔天就怎么哭闹都见不到。 月一满就盈亏,进度条一到底就归零。 这像个永不停止的戒断训练。 次数多了,闻钰终于放弃了一切想要被爱的可能。 得不到,就说自己不想要。 幼稚吗?幼稚。但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闻钊从不吝啬金钱,甚至故意培养她奢侈的物欲,不要学习,不要写作业,不要集体活动,不要去那什么无聊爬山的春游,去看时装周,去乘私人飞机去迪拜旅游,去参加各种上流宴会。 老师说她逃课,其实是因为闻钊逼她拿着黑卡去商场里买一百件衣服再回来,这么小的年纪根本没必要带首饰,但闻钰很早就有耳洞。戒指、脚链、项链、美甲、耳坠、睫毛膏、香水……闻钊像个下三流的文学家,不厌其烦的往她身上加冗长的注释,加排比句,加修辞格。 她看起来是彻彻底底的公主。 精致的、易碎的、忧郁的、束之高阁的。 虽然同班同学家里非富即贵,但大多家教比普通家庭更严,别人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闻钰是向着一个废人的方向养的,她还是怪的太突出了。 成功被小学、初中的所有同学归为异类。 闻钊明知道她跟同学关系不好,但硬是要她请同学回家玩,别人家不能不给闻家面子,来装模作样,大人还好,但孩子嘛,总是装不到那么像的。 几个人抱着小团体,玩游戏都明里暗里的不要和闻钰组队,互相分享零食也故意忘记她。 小女孩外表看起来再高冷,再无所谓,内心里还是艳羡,她知道那种是友情,但更知道那种东西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她受不了,钻回卧室,趴在那头巨大的棕熊玩偶上哭。 那头熊大到能当被子盖,任闻钰的眼泪再汹涌,也只能打湿它腹部的那一小撮毛。 闻钊在门外静静听着,他太快乐了。 她的痛苦那么具象,那么有生命力,他掐着嫩芽,根本没使劲,人家就自己狠狠的断成两截。 这场提线木偶的表演,闻钊旁观了十一年。 闻钰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毁灭,而她的父亲在外人眼中是那么完美,他容忍女儿的缺点,纵容她做任何离经叛道的事,闻钊在媒体的采访里被称作“女儿奴”,世界上所有人看来,他都是“慈父”。 后来,闻钊终于翻过了闻琴给他留的这痛彻心扉的一页。 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承诺一生,那女人是二婚,还带着个已经十八岁的男孩,本来原名叫林书然,后来改姓,叫闻书然。 哥哥。 和母亲,和朋友一样,很危险。 闻钰多年来情感匮乏,被逼成冷血动物,怕这也是个陷阱,很久之后才真正开口叫他这个称谓。 闻书然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闻家唯一真正对她好的人,当一个不够“正统”的继承人掌权的时候,很容易没有善终。 - “你发什么呆。” 闻钰动作迟缓,抬起头。 裴砚青在她对面,他今天少见的没穿西装,立领灰色夹克,显得更年轻了。 闻钰从坐下开会起就一直在想手机里那条短信,没有注意到裴砚青。 现在则条件反射的想到那个台风天。 车灯两束光线,照出雨帘的形状。 他举着伞,指节修长,衣领被风吹的翻来覆去,裤子湿了一半,踩着水朝避雨的她走过去。 闻钰大学还勤勤恳恳上晚自习,裴砚青知道,她只是不想见他。 但他没点破,也没责怪她故意拖延。 拉开上衣拉链,手一拉,把闻钰圈进怀里。 她的脸颊贴着他胸膛毛衣上的绒,想挣扎,肩膀被更紧的握住。 “会淋到。” 少有的强硬。 …… 闻钰来开会之前,手里的收到个匿名短信。 “再继续,就灭口。” 不愧是万槿城,不愧是裴家的地盘。 她不打算告诉裴砚青,她不够信任。 “对不起。” 她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看向裴砚青,“我知道裴氏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但地下的确有周朝遗址,虽然范围大小还不确定,但没办法像你们所说,再重新把土都埋回去。” “万槿城的建设必定会挖桩施工,深到基岩,一定会伤到文物。” “所以现在来看,我们需要征得上级文物行政部门同意后,对万槿城下的遗址保护性发掘。” “也许一年,也许五年,取决于范围。” 裴砚青没有说话。 他感受到了闻钰的疲惫,那是种从身体里面冒出来的倦怠感,像茧房罩着她。 心软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他大可以再继续拉扯,说下面的东西可能没有重大考古价值,但他没办法为难了。 还没说出“好”,不远处传来方言的一阵骂声,嘈杂交谈的人声。 “裴总,施工队的人举着横幅,说闻小姐……闻小姐……” 陈才说不出来那两个字,他也不敢说。 闻钰起身走到窗边,很快看清了那群人手里的——“沽名钓誉,还工程款!!” 她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冷静的想到:一秒钟前,她刚和裴砚青谈判,说万槿城这地方是不挖不可了,那么施工队事先从哪得到的消息,认为这项目要被裴氏全部放弃,施工款也拿不到呢。 今天开会的事,除了考古所的几个人,她只告诉了裴砚青。 这招釜底抽薪,是要从根上把她解决了。 污蔑她和裴氏高层有不正当关系,高层牺牲万槿城,纵容她发掘文物来发展自己的职业前途。 她被撤职,万槿城复工。 裴氏这出自导自演,一箭双雕,当然也不会真的去查什么子虚乌有的高层股东。 闻钰转过身。 眼里没有情绪。 她直视着裴砚青,那张脸上依旧是完美的假面,无辜的羔羊。 混迹于肮脏的名利场,她从不该抱有任何期望,认为裴砚青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平铺直叙:“你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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