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阅人无数的姐夫也不曾料到,没心眼儿的傻人未必就不会坑人。 某天姐夫要支付一笔货款给外地的客户,当时还没有移动支付,从银行汇款亦有诸多不便,于是他让民久坐火车过去送款,虽然要大老远的折腾一趟,但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结果民久人去了,钱却没送到。 原因无他,还是因为他太傻。 火车上有人玩扑克耍钱,就坐在他旁边,看上去玩法简单,赢钱也很简单。他不知道那帮人是一伙的,也不知道那帮人是专门玩给他这种人看的。一开始他只是看看,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中门道儿,那帮人却将他一眼看穿。于是在那帮人几次三番地劝诱下,他很快加入其中,本想着拿身上的零钱随便玩玩就好,输也输不了多少,不想却被套住,零钱输光不说,还欠了对方一大笔钱。 尽管他知道不能动那笔货款,但在对方的威逼和恐吓之下,他最终还是把姐夫的血汗钱乖乖交了出去。 姐夫知道后,差点儿气炸了,此后再不敢让民久碰钱。 事业上肯定是没啥大发展了,那就早点儿娶妻生子,过踏实日子吧。家人们都这么想,于是到处托人说媒,帮他娶了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那姑娘模样不丑,人不但老实勤快,还有点儿文化。铭久不说话的时候,俩人站在一起,还挺般配。 如果是一般的“傻”人,这会儿差不多就该时来运转了,傻人都有傻福嘛。 可民久不是一般的傻人。 婚前认识的一帮酒肉朋友,婚后依然经常来往。那些人常夸他家里像样儿,夸他在外仗义、在家有地位,简直让朋友们羡慕嫉妒恨,这让他非常受用。于是每当那些人以此为借口到他家喝酒,他从来没有拒绝的时候。 时间一长,他老婆受不了了。她嫁他不图别的,只为过踏实日子。天天找一帮朋友来家吃喝,花钱倒在其次,主要是一屋子酒鬼连吃带喝带吆喝,乌烟瘴气的,大半夜都不落消停,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于是她常常劝民久,说就算不为她考虑,也该为他们的女儿着想。 民久是个好脾气,媳妇的话他都老老实实地听着,但酒肉朋友们一旦找上门,他还是无法拒绝。 所以,没过几年,他就又成了光棍儿。 一般的傻人或憨人,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点——完全不为自己着想,毫不利己,专门利他,因此才被嘲之为傻。 而民久之所以不能和这种“傻”直接划等号,是因为他不光不为自己着想,他也不为任何人着想,他什么事儿都不想。 一般的傻人或憨人,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点——主意正,有老猪腰子,不会轻易被人左右。 而民久则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啥就是啥。 以上那几件事便是佐证。 假如换了别人,遭遇妻离子散这么大教训之后,或许能亡羊补牢、回头是岸,家人们对民久也抱着这样的期盼。 毫不意外地,民久再一次让他们失望。 不久,他跟姐夫去一座沿海城市做海鲜生意,随后在当地认识了一个比他大九岁的离婚女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看上了谁,反正两人好上了。 几年后,姐夫的海鲜生意做到头,决定回乡,民久却不肯走。 倒也不是他不想走,是那女人不让他走。 千万别以为那女人有多大魅力,无论身材还是脸,她都很像一条安康鱼。 尤其是嘴,特别像。 她不仅没有出众的姿色,还很粗俗,怎么难看怎么打扮,怎么邋遢怎么穿。 虽说不该以貌取人,但她的内在也确实没好到哪儿去,随地吐痰,乱丢垃圾,贪小便宜,爱耍钱,家里乱得一塌糊涂,跟着她过的女儿整日拖着鼻涕。 如果把这个女人和民久的前妻放在一起,自然判若云泥,不是前妻的素质太高,而是这个女人的素质实在太低。 可不知为什么,民久偏偏对她着迷,并且对她言听计从、死心塌地,对前妻都没这么服帖过。 姐夫问他,是不是有啥把柄落在她手里?他说没有。姐夫又问他,那她有啥可让你留恋的?他也答不上来。但姐夫就是带不走他。姐夫把他姐找来,还是带不走他。他最终留下和那女人成了家。 和前妻那样踏实本分的女人都没能把日子过好,跟这个安康鱼一样的女人就更可想而知。 那女人倒也疼他,她毕竟比他大很多,有时拿他像弟弟一样宠着,但都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比如他穿袜子很费,她便常常给他买袜子,一打一打地买,破了就扔。再比如他不会打扮自己,一年到头就那两三套衣服换着穿,其中还有两套不合身,于是在他回乡探亲前,她十分贴心地去农村大集上给他买了件皮夹克。 对于这些,民久十分感恩,回家看父母时,他总是说那女人的好。年迈的父母虽然脸上挂着笑,却不时提醒民久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父母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但如前所述,民久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想的人,所以,有些话和他说也是白说。 一晃二十年过去,民久即将步入知天命之年。他和那女人一直没有孩子。继女和他关系尚可,管他叫爸。继女结婚生子后,他又顺理成章地当了姥爷。他对这个和自己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孙子很好,外孙子也很喜欢他。 某天继女给不肯理发的外孙子扎了俩冲天辫儿,把他打扮成一个小姑娘。外孙子对着镜子傻笑的表情,竟让民久忽然想起他和前妻的女儿。 若非如此,他几乎忘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而这些年里他还没尽到半点儿做父亲的责任。 几番辗转,他和女儿取得了联系。前妻带着女儿再嫁,距老家千里。女儿不认他,这让他十分生气。他一般不生气。到啥时候我也是你爸,借着酒劲儿,他在电话里恶狠狠道。女儿哭着挂了电话。他再没打通。生气之余,他又有些后悔,因为他很难得地想了想,觉得女儿和他不亲不是没有原因,他为她做的确实很少。 既然女儿要结婚,当爸的怎么也得给她出点儿嫁妆,他想,那就帮她买套房子吧,累死累活干了这么些年,首付应该还出得起。 于是他找那女人要钱。他挣的每一分钱都直接给了她,他从来不管钱。 结果没拿到。不是她不给,是没钱给。 那女人把这些年买房装修、住院看病、投资赔本,以及给民久买烟买酒、买袜子和皮夹克的账都报了一遍,并告诉他家里现在不但没有多少积蓄,还有银行的贷款要还。 她当然没提自己打牌输掉的那些钱,也没提给自己女儿的钱。虽说女儿结婚、买房、买车,她出钱是应当的,但那些钱里,绝大部分都来自民久的血汗。 民久对女人的说法没有半点儿怀疑,他只对拿不出钱给女儿办嫁妆这事儿感到焦虑。 女人便给他支招:那谁谁不是还该你钱?正好借这机会要回来呗! 女人说的“那谁谁”是民久在老家的拜把子兄弟。早年这人下海做生意,和民久借过几万块钱,一直没还过。要不是去年这人来民久家做客时主动提起,民久自己都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民久给这位把兄弟打电话,简单说明情况,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恳请对方尽早还钱。 把兄弟连连道歉,说自己早该把钱还上,这也就是民久,换别人肯定不会这么仗义。接着又说自己最近生意不景气,钱都压在货上,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钱,求民久再给点儿时间。 民久当然同意。女人埋怨他:你这人太实在,谁说啥你都信。 既然指望不上别人,民久只好自己想办法,可他又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他在公交公司当司机,拿的是死工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凑够女儿的首付。 女人似乎对此早有打算。她告诉民久,跑大车挣得多,谁谁家的儿子就在国外跑大车,不如你也出国算了。 民久能开大车不假,但外语却是一窍不通。女人不管这些,自告奋勇为民久张罗出国事宜。同时,她还给民久买了一份大额意外险,受益人自然是她自己。 折腾了将近一年,总算准备停当,谁知民久却在最后的面试环节出了岔,能答对的题没答好,出国务工这条道儿自然也就没走成。 女人为此上了不小的火,嘴边起了好大一个泡,就像安康鱼把头顶的“灯笼”挂在了嘴角。 没过多久,女人又为民久寻到一条道儿。她从邻居那里听说,Q市有个天顺物流公司在招大车司机,报酬不低,于是托人把民久送了过去。 民久进入天顺物流公司后,开着重型半挂车跑趟拉吨便成了他的主业。尽管他是个缺不得半点儿觉的人,但跑大车基本上都是半夜上路,他只能努力打起十二分精神。 挣的钱由公司会计直接打到那女人的卡上,民久的兜里只有点儿零钱。第一个月他挣了六千多,比开公交车多两千。到了第二个月,他又加了把劲儿,睡得更少,跑得更多。有天吃饭时他遇到老板曲忠,曲忠大体给他估算了一下,说他这个月收入绝对能过一万。 民久自然乐得不行,他迫不及待地把这消息告诉那女人。那女人也跟着他一起乐。民久还难得地算了一回账,看看按照每月挣一万的节奏,要多久能凑够女儿婚房的首付款。 可惜他没能等到发第二个月工资的那天。
第33章 死因 十七个月前,Q市近郊某无名小路。 “虽然他必须要死,但我们不必让他死得太痛苦。”仲武说。 “可我不会那种让人睡着睡着就死了的手段,”霍至说,“我毕竟不是温义。” “但你可以让他的生命结束得干脆一点儿。” “好吧……我尽量。不过,这个人稀里糊涂地过了四十几年,刚刚找到点儿努力方向,现在为他执行死亡,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 “真稀奇,死神居然会觉得死亡残忍。” “我是为你考虑,毕竟你们是同类——至少曾经是。” “正因为曾是同类,所以我十分确定,他再努力也是白搭,还不如趁早解脱。” “怎么说?” “他挣的钱都直接打到他现在这个老婆的卡上,他不过是给那女人当苦力。” “那女人也是施怨者之一。” “嗯。如果等那男人的工资,一百万至少要等十年。可如果那男人死了,保险公司会立刻赔她一百万。” “那你让我给他执行死亡,岂不是遂了她的心愿?” “天亮前执行就不会。据我所知,那女人买的保险将在午夜零点到期,至少天亮前,她不可能续保。” 正说话间,两人眼前的夜色渐渐被灯光驱散,两旁的树木也开始在汽车轰鸣声中发出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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