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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有罪

时间:2024-05-08 14:10:13  状态:完结  作者:鹳耳

  李咏兰往前走。年老体衰,加上干枯河床崎岖不平,她想走快些也没办法。在和傅长松身位交替的时候,她停下来,盯着他。傅长松也停下了,转过头。李咏兰朝他脸上吐了一唾沫,而且为了强调仇恨之深,是故意让喉咙发出恶心的摩擦声之后才使劲吐出去的。

  “王八蛋。死痞烂贱。”

  傅长松没有余力生气。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是否会有人从背后开枪。那口唾沫黏在他的左眼和鼻子中间。他闭上一只眼睛往前走,突然感到一种滑稽的荒谬,因为他方才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老太太在撒什么脾气。

  二十年前,我有没有见过赵英涛的妈妈?

  他不确定。一个他可能从未见过的人,因为他从未杀过的一个人,在几乎无人知情的情况下恨了他二十年。对他来说,这口唾沫像是无妄之灾,而对她来说,则是无意义的复仇。

  他突然想,会不会这个老太太,就是拍下照片的人。他很快决定,这个问题已不值得去想。

  傅宝云把钥匙收进裤子口袋里,双手僵直地放在身边,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转身逃走,因为双手背在身后,被迫收着肩膀低头往前走,还闭着一只眼睛的傅长松,似乎和“父亲”这一词失去了勾联。他看起来像一只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向,在夜幕中逐渐朝她逼近的独眼怪物。

  傅宝云没有后退。傅长松在离她约两米的地方站住了。到这里,他还没有被枪击,那么应该就不会有事了罢。这一切都令他疲劳。唾沫还在往下,快流到他的唇边。与其说是失落,不如是关于死亡的一切幻想在刚才完全占据而又抽空了他的心灵。他看着女儿的眼睛,心想着,

  她也许是在生气,也许是失望,其实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想结束的,到底是什么。

  傅宝云上前一步,手伸进口袋。傅长松以为她会掏出钥匙,但拿出来的却是一小包纸巾。她看着父亲,抽出两张,缓缓抬起手,给他擦掉脸上的唾沫。两张没擦干净,她扔掉用脏的,又抽出两张。

  谭怀胜一直看到现在。他觉得,是时候放下夜视仪了。虽然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傅长松和赵敬义已经决裂。至于具体情况,可以回家让伊璇看看录制的视频,让她来出主意。谭怀胜感受到了胜利的快意,虽然很轻微。在未来,他肯定还会和赵敬义有更多的冲突,但赢了第一局,就能赢很多局。至于警方会不会因为杀人事件追查到傅长松,这就等以后再伤脑筋了吧。

  他没忍住,又往镜头里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已经可以确定是傅长松的女儿——抬起手,在傅长松脸上做什么,也许是擦汗?谭怀胜皱眉。他脑中突然亮起了遗忘许久的一幕,就好像在记忆的黑暗走廊上无目的地游荡,突然看见一块暗红色的幕布后面有一丝光,于是他沉寂已久的好奇心被再次唤醒了,弯着腰上前,掀起幕布一角。他看见了站在厨房里,已经发胖的自己。

  那时候,谭怀胜已经历数次创业失败,再度借债开饭馆,不像今时今日拍宣传片摆摆样子,是真的在厨房里日夜颠勺,给手腕留下的负担到今天都没好,而随着年岁增长,恐怕也好不了了。前半年客人很少,也几乎没有回头客,但他每天还是坚持十一点半打烊。有时,谭嘉烁放学之后,会到店里呆着,说是饭店离学校近一些,今天作业太多了,她想早点开始做作业,反正店里没客人也挺安静。谭怀胜隐隐约约觉得,女儿其实是不是想多陪陪他。他从来没问过,谭嘉烁也从来没说,但仅仅因为这样一个疑问存在,谭怀胜心里就高兴。店里只有油乎乎的吊扇,炒完菜的他汗如雨下,他曾经坐在条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心想,还没挣着钱,怎么就将军肚了呢。真的,发生过,他没记错,谭嘉烁会上前来,用餐巾纸给他额头擦汗,然后看着脏兮兮的纸,故意皱着脸说,咿,爸你脸上都是油。他回答,你不懂,油性皮肤,人不容易老。

  有过这么一件事!

  突然泪水就止不住了。谭怀胜把夜视仪放下,边角磕到树皮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汗津津的手背抹泪,越抹越糊。他又想起和女儿吃的最后一顿饭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忘记他们当时在吵些什么了。他骂了几个脏字,又骂了一连串。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人。赵敬义。

  “谭总。”

  “……”

  “谭总?听得见吗?”

  “你说。”

  “我和你说过,你想挖的员工,要和他家里人聚一聚。这件事我已经办妥了,和你说一下。”

  “行。”谭怀胜按住听筒,狠狠擤了一次鼻涕。

  “我给了你地址和时间,你有赶过去看一看吗?”

  “我干嘛去,远得很。他以后怎么样,我可以慢慢再观察,只要他人没问题,有的是时间。”

  “那你现在在哪?”

  “家里,怎么了。”

  “没事了。反正上次约好的事,我算是做到位了,我们改天再聚?”

  “行。我明天到公司看看安排,再约时间。”

  谭怀胜挂掉了电话。他几乎要感激赵敬义,因为这成功地打消了他的感伤。朝前走,才是最重要的。他把夜视仪收回包里,转过身,朝着停车位置走去。

  赵敬义走得很慢,因为李咏兰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他问,怎么傅宝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是绑架你知道吗。李咏兰一方面顾左右而言他,一方面在往前推,可见她确实非常不希望孙子加害傅宝云,是在急急忙忙赶他走。

  他们花了来时两倍的时间才回到车子面前。 一路上,赵敬义忘不掉傅宝云的神情。在外等候的司机看见他们,扔掉烟,坐进驾驶座。

  “奶奶,你坐前面吧。”

  赵敬义把李咏兰安置在副驾驶座上,替她绑好安全带,关上门,然后走到司机一侧,对他说:“把阿婆送回去,开快点。”

  “敬义?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赵敬义不回答,拍了拍车顶。司机发动油门,迅速驶离。

  “赵老板,”保镖难掩兴奋,“有什么打算?”

  “去把事办妥。”

  赵敬义拔出手枪。


第70章 下部——盲目的夜空

  傅宝云替父亲擦掉脸上的污渍,把纸巾扔掉,沉默地转过身,走到那把蓝色椅子跟前,捧起蒋蕾的骨灰盒,在椅子上坐下,把骨灰盒搁在并合的大腿上。在傅长松眼中,这一切都进行得很缓慢,仿佛女儿身在银幕中,随着结尾字幕的隐现,走向远离观众的深处。傅宝云对待骨灰盒之专注、温柔,完全抛下了曾经让傅长松感到怜爱的,属于小姑娘的战战兢兢,而更像正在给幼雏梳理羽毛的雌鸟。傅长松从未见证女儿的成长,但他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她真的长大了。

  “妈妈肯定没告诉过你,”傅宝云低着头说,“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她想和你离婚,然后嫁给别人。她当时在纺织厂打工,对方是车间主任,前妻去世了,带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男方当时肯定是以为亲事已经敲定了,到我们家吃饭,特别热情。听妈妈说起不放心我的数学成绩,他说没关系,以后让他儿子给我补一补,说是参加过奥数比赛。我当时没发作,第二天也没发作。第三天晚上,妈妈说好了带我去男方家里吃饭。她催我,我在房里不答话。我知道她会进来,就用美工刀在手腕上划了两下,坐在床边等她。她进门,吓坏了,赶紧拿来纱布在我手上缠了好几圈,哭着求我去医院。我只是像木头人一样坐着,根本不理她。其实我割得不深,血一会儿就不流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傅宝云抬头,眼中有泪。

  “当时我很高兴,因为我得手了。我对这个车间主任和他儿子都没什么特殊感觉,只是不想妈妈再婚。这个想法和你无关,我不喜欢她想念你,我也不喜欢她再婚,你明白吗?现在想起来,我迟早都会割腕给她看的,只不过是那个车间主任,给了我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过了一个星期,她就不去纺织厂上班了。我再也没有听她谈起别的男人。”她擦擦泪,继续说。“我有时候会想,妈妈这辈子,到底有没有为她自己活过。爸,和你结婚之前,她过得怎么样?”

  “她是……那时我和她不熟。我们结婚,很草率。”

  “我猜也是。”

  “宝云,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傅宝云站起来,捧着骨灰盒从父亲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在另一侧桥墩下,搁着一只手提厚纸袋。傅宝云从纸袋里拿出一条灰色毛巾,把骨灰盒包裹好,轻轻放回纸袋里。

  “要不,先回家?”傅长松转过身。“时候不早了。”

  “然后呢?装模作样地过几天普通日子,再让赵敬义派人把你接走?”

  这个问题让傅长松看到了女儿心情平复的可能性。他依然强烈地爱着女儿,不愿她从视线里离开,只是经过了这番波折,他此刻的情绪失去了活力和色泽。他想从这一切中尽早解脱,好好地躺下,休息。

  “我不会再帮他们干活了。我们彻底闹崩了。钥匙在你那吧?先帮我把这个打开。”

  “你转过去。”

  傅长松背对傅宝云,尽量朝外展开双肩,方便她解开手指铐。

  “爸,我们俩都有罪过。我们都太自私,把她身上的一切都抢了过来,她只好去死了。”

  “你别胡思乱想。”

  “别动。”

  傅长松站直,说:“你担心得也有道理,我不想干了,不代表赵敬义不会找我麻烦。我们可以搬——”

  就在此刻——傅宝云把纸袋里拿出的匕首,顺势刺入父亲后背。

  傅长松觉得身体一凉,有一股气息从内脏中被挤出,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在求生欲驱使下,他朝前一冲;刀子扎得不深,从受惊的宝云手中脱落,在碎石地上拍出飞扬的血迹,像一尾折断了翅膀的蝴蝶。

  “你疯——”

  傅长松把嗓门拉太大了,没法说完这句话。他觉察不出伤得多重,虽然现在不太痛,但凭借经验,他知道此刻的体感不可信任。他面朝女儿,后退好几步,挣扎着说:“你发泄够了吗?”

  宝云不应,拾起刀,快步向前。傅长松惊慌中抬起右脚,往前一踢,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傅宝云举起手,拦在胸腹之间。虽然傅长松没用上多少力气,但对宝云来说,这印在手臂上的一脚,还是如铁锤般沉重。她痛苦地弯下腰,整个上半身缩起来,仿佛紧紧抱着看不见的贵重物件。

  桥灯微光闪烁,像不甘入眠的眼睛,徒劳地想看清桥下父女俩。除了他们,这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安静自如。傅宝云站直了。她觉得,上次在灵堂动手,是一时头脑发热。但这几天,她想通了,生活以压倒性的荒谬恶毒说服了她,迫使她认同,有的人生不值得珍重。她失去了去爱、去同情、去斥责的愿望,就好像足以冲毁城镇的雨云已经把天空完全抹黑,她却只能跻身母亲遗留的一片小小蛋壳之下,巨大的虚无感替代了仅存的安全感。她以刀刺向父亲,——这次不是出于激情而是清晰的自我意志,——是她的求雨仪式,她急切盼望暴雨冲毁一切,把她的世界归为淤泥。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力的小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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