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依着,靠在窗边,仰望窗外的漆黑一团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林听南要考试,倒很淡然,一是不在乎成绩,一是学习不错,心里有底。可是,时朝夕、温凉、无常,这三个毫不相干的人,却非常紧张,宛如上战场。 嗯,也差不多是一场战争。朝夕、无常关于林听南时间交易权的战争,说小了,关乎业绩、关乎专业性,说大了,关乎“时间之上”的游戏规则,及可持续发展。 这两天,温凉先生很敬业,准时送林听南去考试,又准时去接他放学。与他同时等待的,还有那位慵懒而又儒雅的无常先生。 温凉靠在外墙上稍作休息,无常慵懒地坐在半敞着车顶的老爷车内,播放着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喝着咖啡。单看这一幕的画面,复古而又优雅。请想象下规定情境,在这样一条古老街道上,梧桐树林立两侧,在学校两旁的位置,被文具店、小吃摊位商店。无常的一切显得格外突兀,格格不入。纷纷有路人,侧目而视。不过,这丝毫影响不到无常先生的心情。 “这是我们‘时间之上’的家务事,你,事外者,何必参与其中呢?”无常边品着咖啡,边挖苦温凉。 温凉倒也不急不躁,一直计算着听南考试结束的时间。 对一个人最大的反击,便是无视。 “你和小朝夕才你侬我侬几日,便成了她的小哈巴狗了,她指东,便往东,指西,便往西。既然那么听话,干脆就直接跟她交易了时间,士为知己者吗?”无常继续加大力度。 温凉没有搭腔,起身来到那辆薄荷色老爷车旁,手臂直接越过无常,从他的车内去了一瓶水,拧开瓶盖,自顾喝起来。 “未经我的同意,怎么能随便拿我的东西呢?” “谢了。我是朝夕的哈巴狗,自然得她真传,汪汪……” “悲哀啊……” 温凉打量着这辆车,面露难色,嘴里发出啧啧声,嗤之以鼻,“这个颜色……矫揉造作。但,跟你很配。” “闭嘴!”显然,没有几个回合,无常便有些招架不住。 校门打开,门口涌出一群叽叽喳喳吵闹的学生,瞬间将这条街道“霸占”了。两个斗嘴的幼稚男人,瞬间挺直身子,在人群中搜索听南的身影。 听南一出现在视线内,两人争先恐后地高高举着手迎上去,一人“侵略”了听南的一只胳膊,开启拉锯战。 “听南,我已经为您点好营养均衡的晚饭,订好了五星级酒店,一定让您吃好喝好睡好,为明日的考试养精蓄锐。”无常诚意满满,明明听南只是个孩子,他依旧虔诚地用“您”来称呼,在他的服务宗旨中,客户第一。当然,他这个第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走!”温凉只有一个字,言简意赅,没有讨好的意思,没有条件,这是他需要完成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林听南淡淡地看着无常,毫无感情地表达自己的态度:“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跟时朝夕约定好了。” “时朝夕属于时间之上,换言之,你和时间之上约好了。你ᴶˢᴳ的十日之约,时间之上已经达成共识了。”无常尽量将个人与个人的关系,转换成个人与团队的关系。 “她答应给我五千块钱,算借的。” “她给你了吗?” “没有。” “我给你,五千够吗?一万吧。”说着,无常便从西服内兜里拿出支票簿,准备写支票。 不待听南反应,身后有一个力量,推着他的身体往前走。 “小叔叔,信息时代,谁还用支票啊。out 了。” 时朝夕笑颜如画地嘲笑无常,一手挽着听南,一手挽着温凉,得意地往前走,只给无常留下了一个骄傲的背影。 无常气急败坏,总不能如泼妇般上前抢人吧,他的自尊和傲娇,让他止步不前。 越挫越勇,无常决定改变策略,不在校门口大庭广众之下抢人,强行不可取,他也不占优势。他在第二天林听南考试完毕,傍晚时分,直接来到了温凉的家中,寻找一个人的地址,对于他而言,小菜一碟。 开门的是朝夕,朝夕一点都不意外,直接敞开门,大方邀请进来。 “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跟我抢了?”无常满脸疑惑,总是看不透这个小丫头。 “嗯,想让你看看,是怎么彻底输给我的,小叔叔,师父。”时朝夕朱唇轻启,说出的话,能噎死人。 茶几上摆了一大锅汤面,温凉、林听南正盘坐在地毯上,准备吃面。无常满脸嫌弃,用手掩住鼻子。 “听南,你还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怎么能吃这些没有影响只会长脂肪的碳水化合物呢?幸亏我准备了。” 这时,门铃响,朝夕开门。 几位五星级餐厅装扮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进了房间。按照无常的要求,将餐桌收拾出来,铺上洁白的餐布,摆上鲜花,隆重地摆了几个餐盘,精致而又高昂。 🔒【50】自有去处 这场鸿门宴好像还蛮有诚意,戛纳顶级鱼子酱海鲜拼盘、顶级乳牛粒配牛肝菌松露、挪威烟熏三文鱼佐奶油蘑菇、卜垦第香草汁焗蜗牛、法国栗茸南瓜汤佐新鲜罗勒及鹅肝油、凯撒沙律、法式酸乳酪水果色拉配新鲜树莓酱。 整个餐桌,汇聚了来自半个世界的食物,可谓是汇聚一堂。餐桌上,还摆着烛台、鲜花,仪式感满满,可惜,餐桌不大,显得餐桌非常拥挤。 无常端坐在餐桌的正位,细致地铺开餐巾,优雅地招待听南用餐。 “听南,不必客气,慢慢享用。” 他是第一次来此处,却大有一种男主人的姿态。而真正的男主人温凉倒无所谓,漠然地欣赏着这场表演。他自幼孤独成长的经历,让他形成了客观视角的思维方式。人生中的每一件事来临时,他都会不自觉地站在一旁,欣赏这一切。包括他失去至亲,爱上时朝夕,均是如此。 唯有那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形容得最为贴切。 朝夕哪里忍受得了,径自端着那锅面,放在餐桌中心,拉着温凉坐在一侧。这锅中式家常汤面,瞬间打乱了整个风格。 “这是西餐……”无常满脸鄙夷,又不好发作,无奈提醒道。 “牛排、三文鱼也好,西红柿、汤面也好,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有什么区别。”朝夕毫不客气地用筷子夹起三文鱼,轻轻放入口中,慢慢享用,同时不忘吐槽无常:“小叔叔,你借用别人的家,宴请客人,只点了两人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只为听南同学而来。”无常眼角始终没看朝夕一眼,热情招待听南,“听南同学,口味合适吗?” “林听南,这是一场鸿门宴,他的目的,你很清楚。”朝夕提醒林听南。 林听南不理会两人的争论,只是低头吃着饭,盛了点面,喝了点汤,也吃了牛排、三文鱼,又配了点青菜,也算中西结合,营养均衡。 “今天考试完毕,接下来的八天,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千万不要客气。”无常主动示好。 “听南需要的是思考,当然是独处了,独处有助于与心对话,与精神和平共处。”朝夕直接回击。 无常直接拿出一万块钱,推到听南面前,“这是一万块,如果不够,随时找我。” “小孩子不要乱花钱……哦,你倒是提醒我了。”朝夕拿起那一万块,点出五千块,“啪”一声,摔到听南面前,“喏,我承诺你的那五千块钱。” 朝夕把另外五千推到无常面前,“小叔叔,那五千算我借你的。” 无常毫不示弱,又将那五千块钱,推回到听南面前,却被朝夕一只玉手半路拦住。 “这是我的钱。” “谢谢小叔叔慷慨。” “朝夕,不许胡闹,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客户。” “嗯,黎先生说,我为主,你为副。一切行动听指挥。” “我是你的师父,是长辈。” “小叔叔很年轻啊……” 听南放下碗筷,擦擦嘴,拿起了那五千块钱。 “在我没有决定之前,我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吧。”听南淡然言道,声音不大,却足以终止一场“战争”。 “是。”朝夕、无常,异口同声。 “剩下的八天,我会去一个地方。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一个人陪着,八天后,我会回到末未咖啡馆。”林听南坦诚地告之众人自己的安排,起身,将钱放到书包中。 “温凉哥哥,谢谢你这两天的收留,我今天不住这儿了。”无常向温凉告别。 “你的家,并不安全。”温凉言道。 “我自有去处,大家放心,我会时刻报平安的。”听南淡淡地点点头,算是道别。 朝夕、无常想要上前挽留,却被温凉拦住,“给他点空间。” 两人无奈地看着听南出了门,心中不忿,互相埋怨对方。在这一声声怨怼中,温凉自如地享受这场盛宴。 林听南,自有去处。 他每日都将最重要的东西,比如身份信息,钱包等,贴身带在身上。那个人的房子,没有他需要的东西,他自然也不用再回去。 他所说去处,在一处郊外老小区,这小区本是一个电力厂的宿舍楼。这电力厂在三十年前,也是炙手可热的工厂,百姓口中的铁饭碗。后来,电力厂被收购了,才勉强保住电力厂,保住了上下几千名老厂人的养老金。电力厂的宿舍楼还存在,电力厂留下几个老工人专门负责宿舍楼的事宜。 这宿舍楼,最早是电力厂的福利楼,产权属于电力厂,员工只是租住户,租赁费用很低,即便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也是十几年前的价格。因此,许多老工人一直住在这里,有的在这儿住到死,有的随着子女搬到现代化的高楼中。如今的宿舍楼,多数都空着,有些窗户都没有了。一到夜里,一片漆黑,没有生气。因为所处的位置有些偏僻,政府没有开发的计划,也便这么闲置着。 林听南的姥姥原本是电力厂的技术员,从结婚到死,沉沉浮浮几十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姥姥去世后,厂子里就收回了房子,也只是象征性地贴了个封条。 林听南轻轻撕下封条,用钥匙打开门。门锁没有换,屋内的陈设、物品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他熟络地进了房间,对着黑暗中的空气,道了一句:姥姥,我来了。 好像,她依旧在一般。 屋里早已不通电,林听南从柜子里翻出蜡烛和打火机,点燃,微弱的烛光照亮房间。他经常偷偷来,也存放了一些吃的喝的用的。 林听南踩着凳子,从柜子顶层,取下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坛子。布上落了许多灰尘,他轻轻擦去,摩挲着老粗布的纹理。 “姥姥,您别着急,再等等,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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