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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舟带着惯有的微笑，迎接下一位读者，是一位妆容精致、身着复古绿的蓬蓬裙，外套着黑色毛呢风衣的年轻女人，精致中带着几分霸气。 “你家小朋友，怎么称呼？”阿舟接过书，询问名字，准备签写。 朝夕俯下身，在阿舟耳侧，轻语：“时间之上。” 阿舟握着签字笔的手微颤，一丝凝重从脸上闪过。她在扉页签上名字，便无其他，合上书，递给朝夕。 “我等你。”朝夕接了书，踩着高跟，一扭一扭走到一侧。细长的鞋跟击着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引来许多家长不满。朝夕也无所谓，走到一个书堆前，直接坐ᴶˢᴳ在书上。 阿舟的助理对傲慢无礼的朝夕非常不满，想要上前去制止，被阿舟拦住了。 朝夕打量这个被人拥簇的女人，温凉的眉眼，跟这个女人真有些相像。她心里为温先生难过，自幼对“妈妈”没有概念，却也逃不掉血血缘基因留下的印记。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签售会终于结束了，阿舟在大朋友、小朋友的不舍中，走向书店后方。朝夕也忙跟上前，来到书店后方长长的楼梯。不知道阿舟和助理说了什么，助理便离开了。阿舟上了楼梯，引着路，朝夕跟随其后，来到二楼一间会客厅。 阿舟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放到朝夕面前。 “您找我有事？”阿舟为自己拧开一瓶水，开门见山地问道。 “来和您谈一谈，二十多年前，您和‘时间之上’的那笔交易。”朝夕喝水。 阿舟顿了下，故作镇静，说道：“我没有见过您。” “二十多年前，是无常和您达成的交易，我是来做售后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时朝夕，吴舫女士。”朝夕的笑，更带着几分挑衅和愤怒。 这个人，用至亲骨肉的时间，换来的才华荣誉，她怎能心安理得甘之若饴地享受？凭什么，就凭她是母亲吗？她不配。她承认她带了私人情感，压抑不住愤怒，但她做不到平静。她对母亲这个角色非常质疑，她要一份公平，一份属于温先生的公平，也属于母与子之间的公平。 “时小姐，您好。”吴舫自然听出那份挑衅，有些不悦，不客气道：“我与‘时间之上’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们曾经约定过，交易之后，不再有瓜葛。” “您和‘时间之上’的交易，没有完成。”时朝夕拿出温凉的照片，摆放在吴舫面前。“被您卖掉的儿子，温凉。” 吴舫震惊，拿起那张照片，双手忍不住的颤栗。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庞，嘴角的淡笑，与他的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 “他还活着？”吴舫颤抖地问道。 “是不是很失望？那个被你交换的胎儿，活了二十多年。”朝夕说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吴舫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感受到朝夕的来者不善，她需要小心应付。 朝夕看到门口处树立的宣传牌，起身，欣赏，一字一顿地念道：“全球最受欢迎的儿童文学家：阿舟。阿舟，换一个名字，并不代表能和过去一笔勾销。阿舟老师，你现在的一切，是用你亲生骨肉的命、时间换来的。身为母亲，你是弑子。” 朝夕说得平静，却字字诛心。 吴舫手一滑，一瓶水滑落在地。她强作镇静，弯身捡水。 “时小姐，从您的专业角度而言，您没有资格评判我的生活。”吴舫尽力控制情绪，但依旧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和虚无，声音带着颤抖。 “不错，时间之上，确实有一条，只在乎交易，不在乎来者何人。不管对方是道德败坏，还是杀人狂魔，都没关系。只要交易公平，值得，时间之上都欢迎。不值得，纵有再大的诱惑，也无济于事。”朝夕淡淡解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吴舫，不管我有没有资格评判，我说的都是事实。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关爱儿童，为小朋友们书写最美好的故事，创造了一个鸟语花香、充满阳光雨露的童话世界。谁能知道，她背后是一个杀死亲生骨肉的恶魔。” “你胡说！”吴舫彻底崩溃，眼睛通红，不可控制地泪流满面，身体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声，“你今天来，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朝夕缓缓走到吴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探身说：“我要拿回属于‘时间之上’的时间。” “我和‘时间之上’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是你们让他活下来的，是你们的问题！跟我没有关系。”吴舫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怎会轻易舍弃？ 朝夕无法控制情绪，一把抓住吴舫的下巴，狠狠地说道：“一个母亲，听到儿子还活着，不是庆幸，不是惊喜，是巴不得他死吗？” “你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评论我，你们控制世人时间，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你不配！”吴舫用力扭头，想要摆脱朝夕的控制。 朝夕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没有履行约定，必须加倍偿还！” “欠你们时间的，是他，不是我！”吴舫继续狡辩。 “他，他是谁？”朝夕愤怒。 “……温……凉。”吴舫将头扭到一旁。 “他还活着，是自己拼力活下来的。是你，吴舫，和‘时间之上’做的交易，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还有一点点仁爱之心，哪怕一点点身为母亲的本能，和‘时间之上’了结一切。让他好好活下来。”朝夕松开手。 “你是谁？”吴舫质问。 “时间之上，时朝夕。”朝夕强调一遍，抽了张纸巾，嫌弃地擦擦手中残留的粉底。 “你很在乎温凉……你没有权力，直接和我作出交易。”吴舫并不蠢笨，恢复理智后，倒也能判断出几分。 “冤有头债有主，我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已经杀了他一次，你还想杀他第二次吗？”朝夕语气也缓和一些，仔细琢磨，还有几分请求，“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还会来的。” 朝夕转身下了楼，穿过书店，冲出门，奔到一个角落，才停下来。她好像被抽光了力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慢慢滑落下来。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泪流满面，花了妆，哑了声。 来来往往的行人，停步看热闹，她仰起头冲人家吼一嗓子：“看什么看。”继而，又埋下头，嚎啕大哭。直到哭累了，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去泪水，重新补上一层淡妆，涂了口红，起身，整理整理裙装，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往街道深处走去。 过了许久，朝夕终于回到了咖啡馆，远远地，便看到一辆豪车。她依稀看到，车上那张面孔，是林先生。朝夕心里咯噔一声，果然不死心。朝夕匆匆往咖啡馆走去，奔回馆内。 门上风铃发出清脆声音，迎接她回家。寒谷听到声音，忙站了起来，想要靠近朝夕。那张小脸带着惊慌和不耐烦。她的母亲，不，林太太瞬间起身，紧紧地拉着她，和她“撕扯”。 “寒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呢，就等于杀了他啊，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啊！就算不为他考虑，也应该为我考虑考虑啊，我是你的妈妈啊。你想逼死我吗？”林太太声泪俱下地哀求，这哀求更像一种绑架。 “咚咚咚”清脆的声音，朝夕冲过去，扯开林太太拉着寒谷的手，猛地用力推开了她。她踉跄一下，反应过来，忙起身，伸手要甩向对方，朝夕紧紧地抓住扬起的手…… 🔒【71】霜降 今日，霜降。 四季交替的节气，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楼宇间的都市人，大多没有概念，也便不在意。 寒谷清晨醒来，想起今天是霜降，还特意跑到外面，去看附在枯黄的叶子上的霜，还未褪去绿色的枝蔓上、青砖上、长椅上都附了薄薄的一层，白白的，淡淡的，带着寒意，迎接下一个季节。 寒谷从小背古诗词，背课文，背节气表，得益于妈妈对她的引导，从三岁起，每周都要背一首诗。那首《节气歌》，寒谷背了好久。妈妈为了让她能理解，专门找了许多节气图片，给她讲解。小时候的基础好，到现在都能随口背出几句。 寒谷想起妈妈，大多是 3-7 岁的记忆，那时候的她，漂亮、温柔、臭美，常常穿着美美的裙子，带着她四处游玩。即使她是在约会，小小寒谷看到的便是阳光、游乐园、气球、糖果。童年也是彩虹色的，美丽的。 她已经四年多没见过妈妈了，会有一些电话联系，但一直没见面。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她们四目相对，匆匆几秒，寒谷便逃走了。短短几秒，让寒谷有些恍惚，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也许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吧。寒谷惊恐之余，还有点期待她来，只是以“母亲”的身份，来看看她。 朝夕本想陪着寒谷，寒谷看出她有心事，让她去忙自己的事，不必担忧。朝夕想了想，速去速回，便匆匆离开了， 寒谷如往常，挂了“营业中”的牌子，开始工作。有几个老主顾，早早来了，等着第一炉面包。一杯咖啡、几片坚果面包、一小块低糖蛋糕，便能让客人在咖啡和麦香中，消磨一些时光。 客人不多，寒谷并不忙，在前台，守着面包炉、烤箱，等待着面包在高温下，慢慢膨胀。美食是需要等待的。 风铃摇动，木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咖啡馆。 她，来了。 寒谷看ᴶˢᴳ到她本能的紧张，整个身子僵住了。林太太来到前台，看着寒谷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寒谷。” “嗯。” “来两杯咖啡拿铁，面包是你烤的？”林太太好像随意经过，进来喝一杯的客人。 “嗯。”寒谷弱弱地回答。 “那来一份，再来一份柠檬挞，一份提拉米苏。”林太太点完餐，扫码付了款，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很快，寒谷将咖啡、甜点摆在了林太太面前，林太太没有心思顾及这些食物，这只是她打破僵局的方式。她仰着头看着寒谷，“我们聊聊。” 寒谷放下托盘，惴惴不安坐在了她的对面，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 林太太将一杯咖啡拿铁推到寒谷面前，她本意也是为寒谷点的。寒谷只是点点头，没有喝咖啡。林太太喝了一口咖啡，平静心情，这场母与女之间的交谈，开始了。 “你什么时候学了做咖啡甜点，味道还不错，很浓郁。”这算是开场白，见寒谷没有说话，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我却看不懂你。我经常想，你到底像谁呢？说像你爸爸吧，他倒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可是心里的主意不少，蔫坏蔫坏，勾搭了人，就跑了。说像我吧，我也算爱热闹，也是积极向上，想要改变咱们娘俩生活和命运的。你啊，不爱说话，看着乖巧，又很倔强，没有理想，没有目标，就这样得过且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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