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方兆旻所言是事实,那宗主知不知道这个事实? 波吕尼回想宗主统一南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处决各部原族长,换了一批年轻首领上台。当时大家都以为宗主是想扶植自己的势力,但如果……他是刻意掩盖泊落族灭族的真相…… 冷汗密密麻麻爬上波吕尼后背。 然而他仍然不动声色:“按方营长所言,宗主要为泊落族复仇,得把燕州和南陆通通铲除,这怎么可能?燕州和南陆都覆灭了,他还剩下什么?那群不人不鬼的‘奉献’吗?除非他疯了,要灭世,不然的话,就只是打着‘为泊落族复仇’的幌子,实则是想一统南陆、燕州,成就野心霸业。” “那就按你的假设,他目的是成就野心霸业。”方兆旻目光锐利,“一个被泊落族养大的燕州人,你凭什么认为他战后会宽恕南陆人?” 波吕尼哑然,无言以对。 “即便是现在,宗主有真心善待过南陆人吗?”方兆旻更进一步。 “宗主一直建设南陆、凝聚南陆……”波吕尼话语中明显没有十足底气。 “可他毫不犹豫就要了你清河四部族长、外加一众族人性命,只因为他们得罪了那位杏林大人。宗主根本不在乎你们,只把你们当作工具利用。” 族人被杀、七番军被牵连受处,一直是插在波吕尼心头的一根刺,而此前倪墨斯凭借宠佞身份跻身族长,也让他很不痛快,有被羞辱之感。 方兆旻这番话正戳中了的波吕尼逆鳞,波吕尼冷笑:“方营长功课做得可真足啊~南陆的小道传闻没少打听。” 方兆旻道:“到底是传闻还是事实,军长心里清楚,我只想提醒军长考虑清楚,燕州与南陆到底是敌对关系,还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旦燕州被灭,南陆失去了利用价值,宗主还会在意南陆人死活吗?他会不会把泊落族被灭的帐也算到南陆头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 波吕尼脸上颜色难看至极,方兆旻觉得点到此已经足够,便不再多言。 然而静默片刻后,波吕尼低头斜视方兆旻,突然阴恻恻道:“方营长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把敌对的你我说成是唇亡齿寒,看来燕州军真是黔驴技穷了,竟要靠主帅深入敌营作说客。” 该说的利害关系都说尽,眼见波吕尼已经动摇,却又蓦地态度反转。 方兆旻终于不再淡定,面前这位军长明显是个多疑谨慎之人,策反这样的人,比想象中艰难得多。 他深知眼下战事胶着,玄机营被全甲兵全面牵制,时不时出现的“奉献”更让燕州毫无招架之力。磁场禁锢之法只能诱捕“奉献”,根本无法与之正面对抗。如果再不能从南陆军内部挑拨,恐怕燕州部队将陷入险境。 方兆旻闭紧双目,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特意挑选与宗主罅隙最深的清河四部策反,这步棋本就是兵行险着,没有退路。 而此刻波吕尼正警惕地斜睨着他,却没任何有敌意的动作,似乎也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 方兆旻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波吕尼刚才那句话是在试探。 波吕尼显然不信任宗主,但他同样不信任方兆旻,他在等方兆旻摆出更大的诚意。 ——要把己方的底牌亮出来,换取波吕尼的信任么? 当方兆旻再次睁开双眼时,决定孤注一掷。 “是,燕州军确实濒临绝境。”方兆旻声音怆然,近乎决绝,“部队一旦崩溃,燕州无数百姓将沦为鱼肉,任人屠戮!军长,在这战场后方你看得清清楚楚,宗主根本没打算放过燕州百姓!南陆军所到之处,无辜平民几乎被屠杀殆尽。你还觉得宗主只是借口为泊落族复仇吗?!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分明是要把燕州灭族!” 波吕尼拳头暗暗捏紧,眉头锁得更深。 宗主对燕州百姓灭族式的屠杀,再没有其他南陆将领比他看得更清楚。 每一次击退燕州部队,占领一块新的地域后,南陆主力部队便立刻撤离,而他们七番军则留守在占领地,眼睁睁看着“奉献”将燕州平民赶尽杀绝。 就算是打着复仇旗号发动的战争,当屠刀真的砍向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时,亲眼目睹过的人无法不受到触动。 方兆旻目光雪亮,再逼近一步:“如果宗主的复仇之心比你想象中更加坚定,军长,你真的敢保证,下一个被报复的就不会是你们南陆么?!” 波吕尼从开始对话时起,就一直如同一根紧绷的弦,这句话正戳中了他内心惧怕,如同最后的重压崩断了弦。 静默良久后,波吕尼终于道:“我不敢保证……” 方兆旻看到一线希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绳索,竭力以赴:“军长如果还不相信燕州的求和诚意,大可以将我扣留于此做人质。燕州与南陆之间维持了几十年的和平,现在却要斗得你死我活,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清河四部如今已被欺压至这般境地,再继续追随宗主下去,会是什么下场?若军长肯跟燕州合作,不仅燕州与南陆可继续相安无事,燕州还会感念恩情,在南陆各部中力挺清河四部。望军长三思啊~” 波吕尼盯着方兆旻好一会儿,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牢房。 三天后,七番军扣留下另外两个玄机营士兵,放走了方兆旻。 不久后,前线来报,在宗主的领导下,南陆军再下一城,就快要逼近燕州都城,而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击破燕州防线,与佣兵寮的背叛、燕州各大财阀的反水有很大关系。 于情于理上,波吕尼倾向于怀疑宗主想在燕州扶植自己的政权。但在占领地屠尽平民的做法,确实更似血腥报复。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正如方兆旻所言,宗主都没有理由放过南陆人。 “宗主毕竟是个燕州人呀……”波吕尼暗自揣度,“借南陆的力量成为燕州的王,那泊落族的灭族之仇该找谁算呢?” 方兆旻的那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断萦绕在他脑海。 其实,自从倪墨斯因为得罪储轻缘而被处死之时起,波吕尼就已经对宗主有了戒心,清河四部中受此事牵连之人甚广,谁知道下一个丢掉性命的会不会是自己? 而且听闻宗主近来愈发暴虐专制,能将自己、还有部族的未来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吗? 方兆旻问他是否真的信任宗主,他当然不信任,不然也不会愿意与方兆旻密谈,但要他背叛宗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应该说,他对宗主更多的是忌惮,而非忠诚——忌惮宗主手里握有神力。 经过十几年来教宗的教化洗脑,如今南陆民众对神力的膜拜近乎信仰,泊落族也因此被视为神族。只要宗主还掌握神力,那他的地位就难以撼动。 …… 神力——波吕尼摩挲着手指思索——真的是为宗主所掌握的么? 迄今为止,南陆人亲眼目睹过拥有神力的,除了那些怪异的“奉献”,唯一像个正常人的,就只有“杏林圣手”储轻缘。 虽然储轻缘与“奉献”之间的关系教宗一直保密,但从宗主将他奉为神明、捧于掌心来看,他才是神力的关键。 而大半年前,储轻缘回到教宗之后,就再没公开露过面,只有源源不断的“奉献”被运送至战场。 南陆那边流言纷纷,传说杏林圣手被宗主囚禁。 如果真正拥有神力的仅仅是储轻缘,而宗主须要通过囚禁的方式,才能将储轻缘控制在自己手中,那宗主现在对南陆的统治就是如履薄冰。 ——这样岌岌可危的暴君,还值得继续追随下去么? 权衡良久后,波吕尼唤来一名贴身亲信,派其秘密回南陆,打探储轻缘境况。 很快就得到回报消息,情况大大超乎波吕尼的想象。 听好几个宗主的近侍所言,宗主不仅是囚禁了储轻缘,而且是强占了他,就在教宗大殿之上,杏林圣手被侮辱时的绝望悲鸣,近侍们听得清清楚楚。 波吕尼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浑身发抖到不能自已。 ——疯子!真是个疯子!杀了于他有救命之恩的老宗主,侮辱了他自己奉于神坛的神明,还有什么是这个疯子做不出来的?! 波吕尼觉得之前用逻辑判断宗主的所作所为,简直大错特错!再不采取行动,恐怕自己和族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天夜里,他召见此前截下的南陆难民,详细盘问他关于难民医院的情况。从这人口中得知,医院救了一个燕州士兵,引发了医院与难民间的矛盾。 ——燕州士兵……这是犯了宗主的大忌讳了。 波吕尼心里忽生一计。 折断宗主羽翼的关键在于让储轻缘离开他。 南陆那边的消息只说储轻缘被辱后意志消沉,常有自残行为,但并没有激烈反抗宗主,就这么浑浑噩噩甘于被囚。 看来储轻缘与宗主的关联确实很难斩断,这两人间的复杂情感外人看不清。波吕尼担心时间一久,万一储轻缘真从了宗主那就糟了。 ——必须让储轻缘反叛宗主,可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彻底反叛呢? 波吕尼提起枪,将不远处作训练靶的假人击得粉碎。 ——只有想办法激发储轻缘对宗主的强烈恨意。难民医院……正是一个很好的下手契机。 眼下宗主对储轻缘态度大变,储轻缘一意孤行救助燕州难民本就激怒了宗主,更何况现在还救了燕州士兵。 今时今日,已经不同于一年前倪墨斯硬闯医院的时候了……
第108章 鲜血 波吕尼差人将难民医院窝藏燕州士兵一事报予宗主。 一个星期后,七番军奉宗主命令,包围难民医院,搜查燕州士兵。 医院内顿时乱作一团,一时间咒骂、哀嚎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邢彦只能故伎重施,走出医院,面对七番军军长,重提储轻缘与南陆各部订立契约之事。 然而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军长波吕尼哈哈狂笑:“杏林圣手么?你们真以为他是教宗神明,受供奉景仰吗?竟然还想依仗他的庇护,太天真了!” 此言一出,邢彦心猛地一沉。 ——糟糕!南陆军长可不似难民,怕是知道了教宗的变故。怎么办?储轻缘肯定出事儿了! 波吕尼抬手一挥,身后士兵齐齐端枪,直指医院。 越是情急越是头脑一团浆糊,邢彦根本想不到有力说辞,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而波吕尼继续火上浇油,冲难民高声喊话:“杏林圣手不过是宗主豢养的禁脔、宠佞、床上的人。过去他受宠时,看在宗主的面子上,自然没人敢动你们。可如今他得罪了宗主,已经自身难保,你们居然还有胆子犯宗主大忌,收容燕州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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