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喊了几嗓子,就发现情况不对,因为甲板上有一堆他们从没见过、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南陆士兵正持枪迫近。 搬运工们吓得抱头蹲地,瑟瑟发抖。 南陆士兵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将他们逼到甲板的一个角落聚拢。 就在南陆士兵要动手将这群搬运工射杀时,一个女人声音在他们身后大喝道:“住手!让你们上‘动岛’是让杀人来了吗!还不赶紧去封锁区,把遗体都搬出来!” 这群南陆士兵真就被喝止住了,只留下三个人控制住搬运工们,其余士兵随即往封锁区方向奔去。 这女人很显然是柯淼,也就是使徒,冯琛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想到邢彦的安危,终于回过一点神,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使徒身边还跟着两个“动岛”驻兵随行,他们一人扯着邢彦一条胳膊,将其架在中间。 邢彦浑身是血,但仔细看,除了神情狼狈,四肢都完好无缺,身上也没什么致命伤痕,感觉就是被暴揍了一顿。 但冯琛一颗悬着的心在喉咙晃荡了半天,并没有踏实落下来。 ——邢彦没受重伤,那他浑身的血哪来的? 使徒看了冯琛一眼,没去管他,转身对邢彦道:“邢司长,我们交手两次,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第一次让你跑了,这一次倒是抓住了你,不过看在杏林大人的面子上,还是会放你一马。但是下次嘛……” 使徒轻笑了一声,低下头,伸手绕到耳根后,突然手指用力插入皮下,狠狠一扯,竟将自己的脸皮整张撕了下来! 邢彦吓得差点要惨叫。 待使徒再次抬起头,才发现她刚刚撕下的不过是一张假面,假面下面是一副冷峻艳丽的面孔,典型的南陆人长相,只可惜脸颊处有一块醒目的烧伤疤痕。 她凑近邢彦道:“邢司长,我这张真实面孔没给几个人瞧过,记住我的样子,下次再见面,可不要认不出我了。” 她说着,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低声道:“下次再见面,应该是在战场上了。到时我可不会再对邢司长手下留情了。” ——战场…… 邢彦紧闭双眼,他最担心的事怕是要成真了。 使徒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些搬运工,感叹道:“今时今日我还能控制住这些士兵不滥杀平民,但一旦战争全面爆发,乱世之中,谁能逃脱得了呢?人命如蝼蚁。” 她走到冯琛身边,道:“姓冯的小子,你擅自逃脱佣兵寮这么长时间,该跟我回去一趟了。” 冯琛面无表情:“回去?我不一直都在你们掌控中吗?佣兵寮跟教宗早就相互勾结,容诚庄时只留我一个活口,让我被储轻缘搭救,所有一切不都是你们安排的吗?我什么时候逃脱过?” 使徒完全不生气,蹲下来,凑近冯琛道:“储轻缘这次回教宗,怕是会被宗主软禁惩处。他违背宗主的意思,擅自跟着你们跑上‘动岛’来调查,宗主并不想让他知道泊落族灭族的详情,只希望他安安份份做一个神明,结果他偏不受控制。” ——什么! 冯琛大惊。 ——这样说来,“动岛”上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储轻缘在幕后策划的?!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揪住使徒的衣领,喝道:“你什么意思?这一切到底是谁安排的!宗主会把储轻缘怎么样!” 使徒哈哈大笑:“一提到储轻缘的事,你就这么激动,看样子对他是有几分真情。挺好,挺好。” 冯琛暴怒:“我问你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宗主会把储轻缘怎么样!” 使徒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也不生气,努力喘气道:“一开始,我们只是被宗主派来‘动岛’收回泊落族人遗体。‘动岛’原驻兵几乎都被我们杀了,尸体藏在仓库,仅剩的三个,被留着驾驶‘动岛’军舰,以后打开封锁区阀门时也用得上。 我们靠岸‘尖喙礁’补给时,意外发现储轻缘跟着你们混在搬运工中,而顾雪融竟然也和你们在一起。 当时我就动了心思,想让顾雪融留在‘动岛’上,再趁机杀了他,不料顾雪融引来了玄机营士兵调查。 玄机营士兵本意上‘动岛’只是走个形式,很快就会离开,但那三个幸存的‘动岛’原驻兵想抓住这个机会,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让‘动岛’落入我们手里,所以趁我们应付玄机营检查、戒备不严时,强行将‘动岛’开离了‘尖喙礁’,并毁坏了驾驶设备,想让所有人、连同‘动岛’上的秘密一齐消失。 结果有两个玄机营士兵觉察到驾驶舱异样,跑进去调查,与那三个原驻兵碰了面,知道了‘动岛’遇袭实情。 当时情况紧急,‘动岛’不受控制地全速离岸,驾驶舱外还有六个玄机营士兵,外加一个殷中正。 我们担心被殷中正发现、联络上刑军署,再生变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动手杀了驾驶舱内的五个人,后面再想方法利用殷中正打开封锁区。 储轻缘一上‘动岛’,就发现了都是自己人,便配合我们演戏。而恰巧顾雪融是我跟他的共同目标,所以我们就很默契地配合了一下。 至于储轻缘回到教宗嘛……咳咳……” 使徒实在被勒得说不上话了,冯琛稍稍放松,再逼问:“软禁是什么意思?宗主不是视他如神明么?难道真会对他不利?” 使徒没有回答,直直地注目冯琛,问:“你还想再见到储轻缘吗?” ——再见储轻缘…… 冯琛倏地松开了使徒。 储轻缘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像把刀一样,深深刺在他心里——“所以,就不要再见了吧,看不到你,我就不会再心痛了。” 冯琛低头沉默不语。 使徒也不逼迫他,只是道:“如果你还想再见储轻缘一面,就回佣兵寮来找我。” 说完,使徒命令那两个驻兵放下邢彦,将他扔在冯琛身边,自己前往封锁区,去引导那群南陆士兵搬运泊落族人遗体。 冯琛立刻上前扶住邢彦。 邢彦此刻神情有些恍惚。 冯琛紧张道:“你怎么样了?怎么浑身是血?” 邢彦说不出话,眼神空洞,歪过头,望向图书馆方向。 那边,几个“动岛”驻兵陆续从图书馆出来,跟在使徒身后,往封锁区走,却没有看到一个玄机营士兵。 冯琛瞳孔收缩,抓住邢彦,问:“殷中正他们人呢?为什么没一个人出来?” 邢彦摇摇头,小声道:“对不起,我没用,输了。” 冯琛僵住了——输了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使徒跟邢彦动手前承诺,只要邢彦单打独斗赢了她,就放过玄机营一干人等。 ——所以现在邢彦输了,会怎样? 他又看了一眼邢彦满身的鲜血。 ——不是邢彦的,那就是别人的…… 突然一阵强烈的发麻发冷贯穿全身,他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拔腿冲向图书馆。 随着距离的靠近,刺鼻的血腥气愈发明显。 图书馆的大门没锁,留着一道缝。 他猛地推开门,刚一抬眼,就忍不住弓起身子,狂呕起来。 地上、桌子上、书架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尸体。玄机营的六个士兵全在其中,另外还有八个“动岛”驻兵。 玄机营士兵的机械装置都损毁严重,上面有无数枪击、砍击造成的裂痕,裂痕处鲜血渗流而出,将四周染红浸透。 甚至有几具尸体机械装置裂口巨大,露出里面的士兵躯体,那些躯体被刺穿打烂,一片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而正中央的桌子上,殷中正跪坐着,一只长矛从他的胸前穿膛而过,矛头插在桌子上,矛身竖起,支撑住殷中正的尸体,使他至死还保持着跪坐姿势。 即使已经死亡,殷中正依然没有低头,他昂首直视前方,双目圆睁,瞳孔里还保留着濒死时不可置信的情绪。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对面书架上,靠着一具毁坏严重的“动岛”驻兵尸体。尸体浑身都被捅成了马蜂窝,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滴血淌出。 这具尸体的头部机械装置也被打碎,凑近仔细看,从脖颈至下,他的整个身体竟然全是由机械构成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人体组织,仅剩一颗脑袋还是血肉之体,脖颈处,机械的肌腱骨骼与血肉交融在一起,结合得天衣无缝。 殷中正至死终于看清了,他一直怀疑的“动岛”驻兵到底是副什么模样。 冯琛走近他,替他阖上双眼。 如此惨烈的死亡场景,包括这一次,冯琛活到现在,总共经历过两次,每一次都给他的内心带来了巨大冲击和持续性创伤,可这相较于战争带来的创伤而言不过微不足道。 使徒刚刚说,因为现在双方尚未正式交战,她还能做到不滥杀平民,一旦战争全面爆发,就没一个人能逃脱得了。 冯琛所求不多,他从来都只期望能跟亲人、爱人相守,平静地度过一生就足够了,可惜世事无常、命运难料,这一点所求最后竟都成了奢望。 他抬头望向窗外,海天相交处夕阳霞光如火,浓烈的绚烂过后,很快将是漫长黑夜,正如他和储轻缘在极致尽兴的鱼水交欢后,最终走上了决裂。 不仅仅是过去的互相伤害带来的情感决裂,还有未来…… 战争一旦全面爆发,再怎么中立的人都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每个人都将不得不有自己的立场。 到时候,曾经的亲人、朋友、爱人会因为立场不同,而站到对立面上吗?会用抚摸过对方的双手,拿起武器,插进彼此的胸膛吗? 未来……还有可以希冀的未来吗? 冯琛发呆了好一会儿,又将其他“动岛”驻兵的尸体依次检查。 都是一样的。 只有头颅是人体组织,其余身体部分全由机械构成,这样的半人半机械体是冯琛之前在佣兵寮从未见过的。 从这些驻兵经常反应慢半拍、无法应对突发情况看来,似乎这样的人机结合技术并不成熟。 而且……还有一处细思极恐的地方。 以往的人机结合都是利用本身就有残缺的人,用机械补足残肢部分,而现在这些只剩一个头颅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原本就有残缺,还是被活生生砍掉了躯体?这些人还有没有正常的自我意识? 冯琛不敢再想下去。 ——佣兵寮为什么要制造出这样的人机结合体?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争么? 无数的困惑、恐慌盘结在冯琛脑海,还有使徒对他说的,储轻缘会被教宗宗主囚禁,所有这一切疑问似乎只有回到佣兵寮,才能得到一个答案。 而且冯琛心里清楚,无论储轻缘再怎么说此生不相见,他都还想再见储轻缘一面。可见了又能怎样呢?冯琛不知道,但只要还有一线机会,他都想再去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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