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艳秋抬车下楼,与突击检查的警察狭路相逢。 她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她确实无法在这样的状况下继续帮丈夫送车出去。 过了几天,覃景文雇了个来“运货”出去的帮手。 自此家里多了个时常往来出入的人。 祝姐黑壮魁梧,比覃景文高出一头还多。 能看出她一身力气,抬车上下楼毫不费力。 周末周艳秋明显不是太忙了,覃玥玥和同学去避风塘玩,她就去找何玉琴。 深夜,周艳秋迟迟没有回来。 覃景文打过电话,她只敷衍几句。 再后来接她电话的是何玉琴了,说小秋等会就回。 不知道旁边夹杂着什么声音,只见覃景文挂了电话。 快到凌晨三点,周艳秋到家了,小出租屋已经酒气熏天。 覃玥玥惊醒的时候,看见自己的父亲一拳砸在母亲的脸上。父亲扯住母亲的头发,挥刀说要砍死她。 母亲挣扎,紧握住父亲的手腕,大声哭骂着什么。 覃玥玥没听清,好像是何玉琴带她去了舞厅还是什么地方。 但此时不容她再多想了。 她跳下床冲过去使出全身力气阻止自己的爸爸。 周艳秋来了帮手骂得更欢,说覃景文不是男人。 护着母亲,慌乱推搡的时候,这练过体育的小孩子还不小心乱拳打到父亲眼眶。 爸爸喝醉了,眼珠血红,在黑瘦的脸上如此狰狞,好像索命的恶鬼,要孩子的妈妈非死不可。 玥玥被吓得大声哭喊:“爸,我们的日子刚好起来,你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好日子啊。” 孩子的话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醒了他。 其实那刀迟迟没落下,他带着屈辱和愤恨望着天花板像在哭又像在吼。 后来他关上门,离开了家,几天没有回来。 孩子永远善于原谅自己的父母,孩子总是出于天然爱自己的父母。 第三天晚上,覃玥玥小心翼翼打了电话去,问爸爸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覃景文没有责怪不明就里的孩子,只说他和妈妈都要冷静几天。 他回来的时候眼皮的肿胀还没完全散去。 玥玥心疼,悔恨得哭了,抱着爸爸说对不起。 周艳秋还没回来。 覃景文沉默地闭着眼睛,按捺自己难言的心酸。 玥玥用冷水浸泡毛巾,拧干后冷敷到爸爸眼上,盼爸爸快好起来。 再后来的日子,夫妻二人更加无话。 偶有必要的交流他也是态度冷淡,话再ᴶˢᴳ多了,便难掩憎恶。 出乎预料地,祝姐也开始对周艳秋颐指气使。 如此,终于也使她感到了实在的屈辱。 现在忙完手里的事,覃景文也开始不愿回家了。 他去老寡妇祝姐家吃饭。 他们买了一套市中心很小的二手房。 那女人听说,便想尽办法说服覃景文让自己住进去,每月付他们租金。 周艳秋崩溃了,自己一家三口蜗居在出租屋里,那个女人住进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房子,虽说很小。 她试图劝说过覃景文,覃景文说出租而已。 娘家人再次出马,毫无疑问,他抵触的情绪更强。 这个家刚刚恢复几天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 玥玥意识到有个女人正在将她父母的距离越推越远。 甚至她敢登堂入室,委实丝毫不知廉耻,面目可憎。 转眼初三要来了。 覃玥玥训练过量,贫血缺钙越来越重。训练时,腿脚剧烈抽筋越来越频繁,睡梦中也常常痛醒,渐渐也准备放弃了。 这一年并不存在暑假,孩子们提前学习着初三的教材。 开学前进行了分班考试,一部分学习极其刻苦甚至到不算合群的孩子和一部分调皮好动、成绩起伏大的孩子分别被分到了九班和十班。 覃玥玥留在原来的班级,季晨被分到了十班。 其实他俩的好本就清清淡淡,从不至于难舍难分。 起初季晨还会中午跑来找她一起吃饭,等她放学送她一段,却不见她自己来找过他一次。 她只是像老师一样鼓励他加油,那时候他俩都还没有手机,渐渐他也不再主动找她。 慢慢也有了明艳外向的女孩子关注季晨。 她知道后不咸不淡,不温不火,好像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他意识到自己是个一头热的傻瓜,看到她,便羞恼无视,心底以为她总会有些反应,而她依然像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他有些慌了,甚至写了道歉的纸条塞给她。 她只是不看他,轻轻说:“你好好的。加油吧。” 晚间新闻报道一内蒙籍男子在我市与人发生争执,暴力致被害人死亡。 那是爸爸的“朋友”,玥玥认出来了。 没过几天爸爸常提到的另一个接头的“小齐”由于盗窃被警察带走,过段时间又放了出来。 这种惯犯是多次“进宫”的,出来自然又重操旧业。 一大早覃景文去接小齐约定的小公园“接货”,约他等下一起吃点便饭,还随口笑他活不行了,被条子关得锁都打不开了。 覃景文给了对方二十块钱正要往家抬车,转头就被警察扣走了。 玥玥到学校时,警车已经停在他们初三教学楼下了。 她坠着心,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 课间休息一片喧闹时,老师见她身边无人,问她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孩子无辜无邪的眼神望着老师,“在铁路导车。” “铁路吗?” “是的,是铁路工人。”她不算说谎,二十几年前,他是的。 老师如释重负,拍了拍她肩膀,“好孩子,没啥事,快要中考了,调整好状态。” 玥玥点点头,过了一会,眼见教学楼下的警车开走了。 警察明显去过教师办公室。 因为那节课被化学老师叫去谈话的男生回来后,看她的眼神变了。 再后来,消息四散开来。 她比较接近的女生朋友还是很善意,关切地来找她一起去走走。 玥玥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借口补作业推辞了,她们也没再多说。 对于眼下的情况,其实也算是早有心理准备,她并没像梦中一样泪流满面。 她选择不再主动和任何人讲话,对别人的议论也充耳不闻。 流言甚嚣尘上,甚至传到外班。 王老师忍无可忍怒吼:“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不分青红皂白诋毁自己的同学!蠢货!她爸是甩钳子扳路叉的铁路工人,赚的是辛苦干净的钱!不是你们信口雌黄的那样!我年轻时候做过工人,我理解他们不易,那样艰苦朴实的家庭,你们看看她是什么样?你们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又他妈成了什么奶奶样?” 老师确认了她与大家的确来自不同的世界,保护了她,还替她不平,洗刷了她的嫌疑,她该感谢才是。 她也不怨恨同学,换作自己,恐怕也是要私下议论一番。她只是呆呆的,天真的眼神空洞而友好地望着空气,不敢旁视。 她不敢打电话给妈妈,怕被老师发现自己做贼心虚。 🔒➱第31章 凶手15岁 梦游似的熬过一天又一天,到了家才如梦初醒。 周艳秋翻遍了手机通讯簿,求爷告奶,东西奔走捞丈夫。 又像很久以前。 几天后覃景文回家时,见妻子自顾自做着家务,一如往常,客厅则有满满一桌他爱吃的家常菜。心中纵有千头万绪,无从开口。周艳秋仿佛了然于心,也没刻意搭话,起身到厨房为他盛了碗刚好的鱼汤。 覃玥玥记得那天老父满眼猩红的血丝,他的眼神犹如野风中黯淡的烛火,随时可能被扑灭。 自此覃家再没接触过那营生。 爸爸对妈妈的态度缓和许多,偶尔居然也能蹦出几句说笑,老寡妇淡出了他们的生活。 算是因祸得福吧,至少覃玥玥这样认为。 天冷后,周艳秋总说腰痛,贴膏药、吃退烧药,治标不治本,时好时坏。 或许是过去久坐麻将桌落下的病根吧,起初所有人都如是猜想。 继而每到黄昏就开始低烧。 春节几天她几乎好了。他们没去姥姥家,妈妈包了三鲜饺子、酱了牛肉,做了一桌好吃的年夜饭。 甚至母女俩还为鸡毛蒜皮吵了一架,不过很快和好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看春晚,那年火了个喜剧演员叫小沈阳的,爸爸一看到他就会发笑。 年后,周佳敏带周艳秋去医院,说是要观察一下,当天没有回来。便回话给家里说腰疼路远,就不来回折腾了。 一转眼,冬天临近尾声。 旧愁淡了又填新忧,妈妈还是没回来。 还有几个月就要迎来中考了,覃玥玥依然无法坦然面对一切,好在书本内容早已学完,不伤根基。敏锐如她,依然捕捉到老师对她眼下的状态失望。 她每天回家看到爸爸,第一句话就是问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只听到答复说还没出结果,要再化验。 她脑海里闪现过许多电视上演过的悲惨桥段。每每至此,脑海里的另一个小人儿会坚决地提醒她:“不要瞎想、不吉利、不可能。” 当院子里的树抽出新枝、发出嫩芽,丁香的味道豪横地席卷了整个院子,覃玥玥很想和妈妈一起看窗外的一派生机盎然。 窗帘后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可她还是没盼到妈妈回家的音讯,就连爸爸回家也越来越晚。 有时覃玥玥直到睡着也没听到父亲回来的声响。她知道小姨坦率,可以得到答案,可她不敢问。 最近只有数学小王老师没批评过她,早上小王还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进学校。只是一进校门,她的脑子好像又灌满了混凝土,自我保护似的“油盐不进”。 充满了矛盾,有时她又想显示合群,就机械僵硬地迎合其他人哈哈大笑,虽然她并不知道哪里可笑,也许可笑的是她自己吧。 晚上九点多,覃景文终于回家了,玥玥已经不剩耐心,“爸,我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回来?” 对面那张黝黑消瘦的老脸像一张被搓成团的废纸,听到孩子的问话,废纸顿时被汽油点燃,剧烈地收缩、紧皱。 他的皱纹活像是废纸被火焰烧得发亮的折痕,“你妈得白血病了”,说罢他变成了脱线的木偶、抽去虾线的虾,无力地瘫坐在地,纵横的老泪如奔涌的河流。 从前不论经历何种不易,即便他也流泪过,可在玥玥眼里他到底都是踏实的、有力的。 眼下他这样彻底的溃败垮掉,覃玥玥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 “不瞒你说,其实我猜到了,爸,电视总演,没事的,骨髓移植就能治好,可以抽我的骨髓啊,可以救我妈。这是小事,很快就能好,咱们什么时候去医院啊?”出乎意料,孩子豁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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