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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及弟弟一人坐一边，我们四个人正好。 母亲拿出算盘，给父亲看：“你别着急，你听我说完再反对。” 父亲本想说话，但母亲的手摆了一下，父亲立刻合上刚张开的嘴巴。 母亲很仔细的给父亲算了一笔账，并且保证，承包商店一定能赚钱，而且比现在的工资高。 算账也是父亲的强项，这种明面上的账他怎么能不知道，怎么能算不出来。 父亲问母亲：“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来回答。” “行，你问？” “第一个问题，进货需要一大笔钱，你有吗？没有吧，我知道你会说去借，我问你，你能借出来吗？” “好，问得好，进货是需要很多钱，熊经理说了，第一批货他帮我们进，半年后给他结账，之后全靠我们自己。这半年周转这些卖出的货款就解决了一大半的问题，但我们还需要在自己准备一些钱，要自己掌握进货渠道，这样才能把成本压到最低，我算了一下大约需要借四千块钱，这个我有把握，你不必担心。” “就算你能。第二个问题，你一个人能把整个商店都管过来？要不要雇人，要不要给人家发工资？” “你是干嘛的？涛涛是干嘛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看商店，你们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不行啊。” 父亲接着问：“你连工资都没有了，以后如果连工资都赚不回来，你可别喊，别哭，别闹。” “放心吧，守着这么大的商店还发愁没工资，告诉你吧，以前商店是六个人，以后我一个人要赚六个人甚至十个人的工资，你别不行，要不，我们打个赌。” “就吹牛吧，今天才知道你还有吹牛的本事呢。” “你等着看吧，赌不赌？” “赌啥都是你输，这辈子你就没赢过我，你想折腾你就折腾去吧，别说我没提醒你，还有，借钱别找我，你自己去借。对了，还没问二妹和涛涛的意见呢。”父亲最后一句话指着我说。 “爸，我说实话，你别生气。”我这话一出来，父亲就知道结果了，气的骂我；“白眼狼。” “说，二妹，妈听着呢。”母亲望着我。 “爸，妈，你们看啊，我们学校附近就有两个私人商店，一个是小小的那个铁皮房子，里面卖些女孩子和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什么头绳啊，发卡啊，卡片啊，戒指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都很便宜，但人家卖的很快啊，只要放学的时候，你看吧，那个小商店围满了学生。还有那个车站旁边的大点的私人商店，里面吃的面包饼干各种各样，还有饮料汽水啥的，还有鞋子衣服，生意可好了。我就觉得妈要把商店开成那样一定能赚钱。” “你小孩子懂个屁，你知道做生意有多大风险啊，你只看到人家表面的风光。” “你还别说，二妹还真有经商头脑，二妹，你高中毕业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回来和妈一起开商店。”母亲刚说出来就后悔，赶紧呸呸了几下：“我这臭嘴，商店我和你爸就够了，你弟弟都不用，更不会用你，你要好好学习，我刚开玩笑的，可别当真，你可一定要上大学啊，上大学比开商店重要一百倍一千倍。” “你这个傻婆娘，真是昏了头了。到时候别后悔，哭都找不到门。”父亲失望的站起来，往外屋走去，听到关门的声音，估计他又是去下棋了。 母亲对着门外喊了句：“你放心吧，以后只有笑不会哭的。” 母亲和我们高兴的在桌子边跳了起来。弟弟直接说：“妈，以后进货的事情交给我，我负责，乌鲁木齐我比你们都熟悉。” 我说：“爸比你熟悉。” 弟弟说：“爸不行，他太小气，进不到好货，再说他也不同意，只能是我和妈，妈在家看店，我跑外面进货，多好。” 母亲说：“就你那身体，还没恢复呢，乱跑啥。” 这件事上，母亲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让步，这也许是母亲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完全按照自己想法去做的事。 小叔全家提前回来过春节，母亲将自己打算承包商店的事情告诉他，他高兴的拍着大腿连声说好。父亲只在一旁摇头。 我也好奇怪，为什么这次父亲没有尽全力去阻止母亲，反而翻过来责怪我不帮他，这件事不是我能起决定作用的。 小叔的岳父家请客，请母亲帮忙做做凉菜。家里就剩我和父亲，我们要等开放的时候再过去。 我在家蒸馒头，父亲看报纸。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爸，你为啥这次不坚持阻止我妈？” “这孩子，啥意思，盼着我和你妈吵架呢。” “不是，我可不希望你们吵架，当时可害怕你们吵起来呢，结果，你让步了。” “那不是让步，那是放弃。” “让步和放弃没区别，你就真打算不管这件事了？” “我才不管，你们不都是向着你妈，给你妈帮忙吗？那么多人不需要我，你们都去发财，我就自己好好拿工资上班。说说你为啥会向着你妈，你不是从来都是我这边的吗？” “爸，感情上我一直站在你这边，但这件事，我觉得我妈真的比你有眼光，社会在发展，在进步，老观念是应该改一改了。你看我们班张翠花她爸，岁数比你大吧，人家在火车站倒菜卖，听说很赚钱呢。还有那个老广叔叔不也是在乌鲁木齐搞什么水果批发，他们之前都是煤矿工人，现在退休了都改做生意了，咱家有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要？” “你说的也对。不过，你妈闹了一辈子要离开煤矿，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她却不要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如果真的承包了，就只能等到退休才能离开了。” “我觉得妈以前闹着离开是为了争取更多更好的机会，现在眼跟前这个就是个好机会，有钱了机会是不是也就多了，问题不就简单了。就比如妈想搬进城里，没钱怎么进城，只能是调动工作，如果有钱了，想进城也不难了。” “我和你妈就守着这里到老了，你们就靠自己吧，你姐姐已经在城里了，以后找个女婿，再调出毛纺厂也算不错。你呢，好好学习，考出去。涛儿就是最大难题，初中毕业，没文化，还做了大手术，又懒又调皮，啥时候能懂事啊，现在说不得打不得，看来得我和你妈养他一辈子了。” “那说不定，涛儿聪明，跟着妈妈做生意，以后搬进城里了继续啊，干嘛非要去工作呢？” “你们真的是长大了，昨天还是小孩子，今天可以给我们讲起大道理了。娃娃，就算你说的不错，你还是个娃娃，有太多的问题是你不知道，没想到的。”父亲说不过我，有点不耐烦了。
第76章 父亲往事 我把馒头蒸上锅，办了板凳做到父亲跟前。 “爸，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呗，你们老家啥样啊？” 以下是我父亲给我讲的，他是分了很多次零散的讲的，我现在整理出来。 我家在大山里，山窝窝里，每户人家只有几分地，年成好的时候还能不饿肚子，年成不好，就得饿肚子。原本王家在这里是个大家族，我爷爷那辈人家里九个兄弟两个姊妹，分家把一个大家分散了，到了我爸爸这辈，人丁就不兴旺了，爸爸排行家里老三，五个孩子只有他一个男孩。 爸爸是当地文化最高的， 在城里读了初中，考上了师范，但爷爷不让上，非要他回来结婚。 我爸回来结婚一万个不情愿，但没办法，爷爷的家规大得很，如果不听话就赶出王家。 他在城里的小学当了老师，妈在家种地。原本就是特别不般配的婚姻，妈在家在爸眼里没有地位。 爸一表人才，又有文化。妈呢大字不识几个，长相平平，不爱说话。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妈又自卑，更不愿意和爸说话了。 爸每周往返城里和村里。后来听说他和城里的女老师好上了，妈气的要自杀，爷爷出面把父亲喊了回来，让他在村里小学当教书先生，这件事才算过去。 后来妈生了我们兄妹四个，我是老大，你小叔是老三，大姑是老二，小姑是最小的。 赶上自然灾害的三年，村子里的人死了多半，一家一家的人被饿死，我运气好，16 岁就去镇上的厂子里上班，厂长就是我师父，干了两年学徒，只管饭没工资，躲过了两年的灾害。我每天中午都把馒头悄悄藏起来，只吃几口咸菜和菜汤，等晚上下班 跑十几里山路回家，把馒头给我妈，连饭返回。妈舍不得，让我吃，说我正在长身体。可家里一大家子人都等着饭吃呢。 小学校也停课了，爸没有工作，也不会干农活，每天指望在和替别人写写信赚点粮食。地里的活只有妈一个人在干。妈一个人干活没几个公分，自然分不到多少粮食。妈就带着弟弟妹妹晚上去挖人家地里不要的红薯土豆。 第三年，转正了可以拿工资了，厂子却准备关停了，最后那几个月，工资都发不下来，只是提供每天的伙食。 伙食也越来越差。厂长给我悄悄说，能跑出去就跑吧，别回家，回家只有等死。 我怀里喘着唯一的一个月的工资连夜跑回家，给我妈说，厂长让我跑，跑出去就不会饿死。妈给我收拾了几件衣服，让我连夜离开。如果等到厂子解散，我再回到村里，想出来就很难了。 我把钱留给妈，她又悄悄塞在我的提包里，她说，这里啥也买不上，要钱也没用，你出去求生活用得上。 临走的时候，妈抱着我边哭边说，娃啊，你出去了能活下去等稳定了就把弟弟妹妹接出去吧，我们死了就死了，不能让孩子都饿死在山里。 我答应妈，等我站住脚了，就回来，把你们都接出去。 我知道这个家妈才是真正的顶梁柱，爸此时肩不能挑手不能磨，除了写字啥也干不了。我走了，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其实，在我工作之前我挺恨妈的。我有机会去参加考试，妈不让，她说，山里的孩子就是在地里干活的，读那么多的书不能当饭吃，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他是老大，家里的地需要人种，弟弟妹妹都那么小。 我放弃了考试，爸也不坚持，因为他的读书的确没能给家里增添任何光彩。妈心里也是因为父亲读书多在城里和其他女人好上了才恨上了读书。 在家种了几年地，才去了工厂。 我去上班，妈一个人顶着一家人的吃喝，那时候我才从心里理解她为什么不让我读书的苦衷，也知道心疼她的不易。 一个女人找个男人不喜欢她是这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悲哀吧。 我妈就是这样的可怜，自己吃不饱，又没办法让孩子吃饱。家里的男人也啥都干不了。 我连夜跑了出来，爬着火车，身上那点钱要留着关键的时候用，是吃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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