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请问可以多放点辣椒吗?” 嘉宝独身,租住在咖啡厅楼上二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是夜,她清空其中一间,让江望第住进去。她们在小屋里一起铺床。嘉宝的枕头、床单、被褥是成套的,柔软如暮春的木棉絮,散发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两人约好头一个月没有薪水,当学徒,在店里吃员工餐,等江望第学会基础操作之后,每月能拿到八百薪水,如果将来出师,可以像其他咖啡师一样拿一千五百元。 这个数目比江望第见过的所有钱都多。她忙不迭点头,暗下决心要好好干。 嘉宝问:“你有带睡衣吗?” 江望第的行李箱里有“睡衣”,是一套参加篮球比赛的红色队服,袖子已经抽丝脱线。她摇头。 嘉宝高高兴兴带着她去衣橱前挑:“这一排都是睡衣,洗干净的,你挑一套穿。” 衣橱里挂满了衣服,嘉宝的睡衣仍然都是成套的,馥郁的,漂亮得像有脾气,睥睨着江望第。 江望第呆了一下,选中看起来最旧的一套:“这个吧。” 嘉宝看出她的心思,拿了另一套:“还是这个吧,你穿蓝色好看,而且这个是新买的,尺码太小,我都穿不下。” 嘉宝的眉心有一粒清淡的痣,像她本人一样平和细腻。江望第不敢看她的眼睛时,就盯着那颗痣看。她望着嘉宝,满脸通红说:“谢谢你。” “谢什么,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嘉宝的浴室很香,灯光亮得能照清楚墙缝的纹理,和家里生霉昏暗的卫生间不同,这些墙缝即使被那么强的光照着也还那么洁净。江望第脱光衣服,滑溜溜的,在镜子前琢磨那些大牌护发素,洗面奶,她第一次知道人的腋窝有专门的“止汗喷雾”,胯下有“私处护理液”,脚掌有“磨砂膏”,每一处都有每一处花钱的地方。 崭新的生活像一卷红地毯,从她脚下开始,振臂一呼,朝眼前光明的方向无穷无尽地翻滚出去,铺展出去。 后来嘉宝问江望第,那天晚上她明明走了,之后为什么又回来了。江望第真诚地说嘉宝是那天她找的人里唯一一个对她笑的。
第19章 数落 凌晨,徐安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法医的结论是电热水器漏电导致触电身亡。死亡时间在前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孙见智看一眼手表,想着明天找个电工去看看热水器。 “有线索吗?”消失了一个小时的郭柏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进询问室。 “你怎么回来了?” 他坐下,把咖啡递给她:“毕竟是我的地头,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吧。” “……又不是来吃席。”她接过咖啡,打开盖子看是热美式,低头喝起来。 对于她的调侃,郭柏只苦笑一声,没有白天那股子武松打虎的气势了。 孙见智说:“徐安梅确实是触电身亡的,但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我总觉得反常。她的社会关系很复杂,但是说来说去,跟 8.12 案唯一的联系也只有李志远……说实话,嫖娼对你们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吧?” 郭柏一脸惊骇:“我没有啊,你别以偏概全。” 孙见智没听见他的辩驳似的,又去想她的事了。如果真要和案子有关,必然是杀人灭口了,徐安梅掌握着李志远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走廊尽头的法医室关灯了,孙见智在自己的世界里游了一圈,回过神来,想起他们说的“婚礼”,问郭柏:“你真的今天结婚啊?” 他叹了口气,伸手摩挲下巴,短胡茬沙沙作响:“不是。我前女友,谈了四年呢。她路过槐北,我本来答应送她去机场的,想借这个机会把她追回来,结果你也知道,我给案子缠住了。她等不了就自己打车去了。她跟我说航班晚点,我就想送个机吧——” 孙见智皱起眉,大惑不解。 他连忙改口:“送她上飞机,她说好她等我,这不我刚从机场回来嘛?原来她飞机早飞了,就是为了报复我,让我白跑一趟。” 孙见智忍不住笑了:“你赶不上,叫个车总行吧?耽误人家时间,一张机票大几千,谁傻乎乎一直等你啊。” “伤心。”郭柏满面愁容,“你说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都分手了,还爱不爱的。孙见智说不出话来。她对风花雪月的事不感兴趣,也不理解两个四肢健全大脑独立的人非要凑在一起生活的心情。 郭柏的话匣子已然打开,不管是孙煞还是孙猴子,他都得吐一吐苦水:“没办法啊,干我们这行的,还是不要消耗人家青春……” “打住。”孙见智起身,“我得回去了。” 郭柏朝外头看了一眼:“我送你吧,这么远,骑电车回去也太苦了。” “不用了吧?这么远。” 郭柏大手一挥:“走走走,顺便吃个宵夜,我要去吃你们那里的六叔烤鱼。” 孙见智对他的殷勤感到莫名其妙,她并没有察觉到郭柏的别有用心,以为他是为白天的武断道歉。 深夜两点,江风夷骑共享单车回到小区附近,想起家里牙膏用光了,把车停在路边,步行去便利店。到斑马线还有段距离,她沿着空荡荡的绿化带向前走。 不远处的夜宵摊人声鼎沸,只隔着一条马路,和她脚下冰凉的土地却像两个世界。秋后的蟋蟀叫声,枯树叶的跌落声,和着风冷嗖嗖从耳朵往心口灌,她裹紧外套,皮肤阵阵起粟。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音从背后追上来,她转过身看,一个黑影子正闷头走来。那人穿黑色连帽衫,戴黑口罩,手插在黑裤子里,刚从墨汁里捞出来似的。 见江风夷停下,他突然转身朝反方向走,把她吓了一跳。 走错路了吧……她心想着,慌慌张张穿过马路,进便利店里买牙膏,又买了一个热狗面包,在橱窗后边吃边看。 那个黑影没再跟上来,外面一切如常。 翻开聊天列表,划过刚刚添加的嘉宝,就是孙见智的名字。 她点进去打了两个字,想到她忙了一天,现在或许休息了,于是作罢。退出来再往下拉,是小陶,她肯定睡了。再往下是丁闻易,半熟不熟。小陶说的没错,她还真是没什么朋友。 打开朋友圈看,孙见智刚发了动态,看图片背景似乎是附近的夜宵摊。她想起那本笔记还没还给孙见智。 “你遇到麻烦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把江风夷吓了一跳。 原来是便利店的店员。他看起来二三十岁,两眼上下打量江风夷。她这才注意到这号人。他身形削瘦,皮肤白嫩,像一根剥得只剩芯的罗汉笋,小指留着很长的指甲。 “感觉有人跟着我。”她笑笑。 他放下手里的扫码枪,去门口看了一圈。“没有人啊。”他来到餐桌旁,露出奇怪的微笑,“我看你经常很晚才下班,要是再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帮忙。” 江风夷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还是恐惧。她偶尔路过这里,没进过店,也从来不记得这个营业员。 “谢谢你,不过我有带电棍。”她拿过牙膏,起身离开。 电棍当然是没有的,只是想让他知道她不是可以轻易捕食的猎物。 出去没多远就是夜宵摊了。江风夷朝黑压压的人群看一眼,没发现孙见智,她故意穿进去。 “江风夷!” 孙见智在叫她的名字,她假装吓一跳,转过脸去看。孙见智正朝她招手,身边还坐着一个形象草莽的陌生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江风夷走过去,桌上的炭火味直冲鼻腔,烤鱼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她多看一眼郭柏,猜到这人应该是个警察。 “刚忙完。”孙见智给她推了一把椅子,“你一个人出来吃宵夜啊?” “哦,我就买份炒粉。” “别买了,坐下来一起吃。” “坐坐嘛!”郭柏也附和道。 她像个刺猬似的缩手缩脚坐下。郭柏帮她拿碗筷,递啤酒。 孙见智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去那个咖啡馆了。” “怎么样?有消息吗?” “我姐在那里打了三个月的工,之后就不辞而别了。” 孙见智面露歉意,望着她不说话。江风夷连忙说:“没事,至少知道她前三个月在哪里,而且老板人很好,说我随时可以去找她。因为今天太晚了,我们也没能细聊……” 烧烤店的店员上来调整碳炉,身子横亘在两人中间,阻断她们的对话。他走后,话题忽然冷了,江风夷沉默,孙见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三个互相都不算熟络的人一起对一条烤鱼行注目礼。 郭柏清了清嗓:“孙煞,你明天几点过去我那儿?” “九点吧。”她抓起筷子,“我得找个电工去检查徐安梅的热水器。” 江风夷吃惊地瞟一眼孙见智。 郭柏盯着烤鱼,没注意到她们一来一回的眼神:“也是个可怜人……” “你认识徐安梅?”孙见智打断郭柏的话,两眼盯着江风夷。 她嘴硬:“不认识。” 孙见智脸色一沉:“你怎么认识的?!” 吓得江风夷抖了一下。 郭柏也吓一跳,拍了拍孙见智的肩:“你先听人家说。” 江风夷宽大的眼皮垂下来,遮住她的瞳仁:“我在查许予华的案子,从别人那里问出来的。” “从谁那里?” “就你有嘴啊?你怎么问出来的我就怎么问出来的。”她回答得极不甘心,“怎么,徐安梅死了吗?” 她对一个生命的逝去似乎没有感到任何遗憾,或者说她对自己的生命也不屑一顾。孙见智凶起来:“这是命案!你还真当自己是刑侦小天才了?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众目睽睽之下,江风夷觉得难堪极了:“我的事情要你管啊?!” 她说着就起身想走,被孙见智一把拽住了:“你先给我把话说清楚!” “凭什么要说?有种把我抓起来啊!”江风夷掰开她的手,在旁人的注视下大步流星走回小区。 孙见智也窝了一肚子火,坐在那儿捏着拳头不说话。 周遭看热闹的人都回到各自的话题里,郭柏讪讪给她推过去一杯茶:“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孙见智斜郭柏一眼,看得他背脊发凉。 她反问:“难道你觉得她做的没错?!” “她这么干是很危险。”郭柏打量她,无奈地笑笑,“那你要套人家话,上来就骂啊?以前学的讯问手段全还给老师了。” 孙见智不作声,拿起凉茶猛灌了几口,心想自己是把江风夷当朋友了才会生气,要是普通人,鬼才懒得管她。 下半夜的烤鱼变得索然无味,孙见智满脑子都是案子的事,耳朵里听郭柏又吐了不少苦水,只感到精疲力竭,最后意兴阑珊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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