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霄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方念,你怎么就那么爱做东?” 方念眨眨眼,好像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这样。不过,爱做东总不是一件坏事吧? “啊,对啊,人家帮了我的忙,我自然要做东请吃饭。再说了,民以食为天,请吃饭就是一种最真诚的表达谢意的方式,总比送礼来得省心。”一套一套的道理,被她说得理直气壮。 “念念!走吗?时间不多了!” 远处,周亦宸在催促方念。贺南霄微微偏头,往他那斜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便严肃起来。 “请人吃饭,又要喝酒吧?”他问方念。 方念“唔”了一声,如实回答说:“昨晚的酒还没彻底醒呢,我不想喝。可是,若是事情顺利呢,那少不了是要喝上两杯庆祝庆祝的。” “你到底找他帮什么忙?”贺南霄蹙眉,很是不悦,“就不怕喝了酒再骂人了?” 方念嘿嘿一笑,一副神秘的模样,“自然是一桩大好事……” 贺南霄将脸一拉,冷冷地瞪着她看,看得她心里发毛,便不敢再故作神秘,“好啦好啦,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反正最早是想让你帮忙的……” “赶紧说。”贺南霄假装不耐烦,可明明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已经高兴了一点儿。 方念将事情的原委都一五一十地与贺南霄说了,没想到,贺南霄的脸上竟露了笑。 “咳咳。”他轻咳两声,敛了笑脸,才说道:“不用请他吃饭了。这件事,我早就替你去办了。” “哈?”方念一时惊讶,没懂他的意思。 “太平南路原六品字画堂铺面,可还看得上?”话音落,贺南霄想着,还要看她更惊讶的表情。 只见方念张大了嘴,连连问了好几声:“六品字画堂?你确定是那铺面?” 贺南霄笑了一下,点头,却还故意说:“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定钱都已经交过了。” 方念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敢相信。那铺面早先她便知道,六品字画堂老板自家的房产,位于城中心最繁华的太平南路。一年前,老板举家迁往南洋,留下这空空的旺铺,任谁问也不对外租售。方诚当初便想花钱买下这间铺面,可托人去问了好几回,都被回绝了。方念这次压根都没敢把这间铺面列为候选,而今,事情竟这样出人意料。方念对此不得不震惊,但她更震惊的是贺南霄居然能拿下这间铺面。 “那家的少爷与我是故交,算是卖给我一个人情吧。”贺南霄不等她发问,便用一句话简单解释了一下。其实何止是故交,六品字画堂的少爷算是他的后辈,战场上曾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只是一间铺面而已,与过命的交情相比,不在话下。 方念合不拢的嘴微微上扬,伸出手给贺南霄比出一个大拇指,“贺队长的人脉可真真了不得啊!” 贺南霄笑笑,很是淡然地说道:“你能满意就好。等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贺队。”周亦宸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打断了他们“兄妹”俩人的谈话,“令妹今日与我有约,时间已经不早了,你看……” 贺南霄瞥他一眼,沉默不语。而压力全都给到了方念这边。 “呃……”方念支吾了一会儿,而后一副乖巧的模样对贺南霄说道:“哥,我今天确实是和周队约好的。我保证,吃过晚饭就回家,你看行么?” 贺南霄冷着脸依旧不理,周亦宸见状,竟难得和气地同他说话:“要不……贺队也一起?恰好今日训练赛贺队又拔得头筹,我也正想向您取取经。” “不必了。”贺南霄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一口回绝。 方念撇撇嘴,见贺南霄正看向自己,便低下头又作乖巧模样。 贺南霄走到她面前,拿手里的防风帽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叮嘱她说:“晚上 7 点以前必须到家,不许喝酒,听到没有?” 方念冲他撅了撅嘴,“哦”了一声。 一对将要约会的年轻人从他面前走了,笑声离了很远还能听见。贺南霄这位“家长”不禁有些后悔,就算和不喜欢的人一起吃顿饭又能怎么样,难道让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和那么讨厌的人待在一起就不烦心了么? 贺南霄很少后悔,但因为方念,他又后悔了。兄长不好当,尤其他这个时时都要拿捏分寸的“假兄长”更不好当。 * 晚上七点过十分,方念才回到贺南霄的花园小洋房。她不知道,贺南霄已经掐着表在这里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一楼客厅里,他拿着她订阅的画报在看,对她晚回来十分钟感到闷闷不乐,故而并不主动和她说话。 方念脱下身上的外套,走到他跟前。一伸手,便抽走他挡在面前的画报。 “啧,你干嘛?”贺南霄蹙着眉,在与她生气。 方念站在那儿,歪着头看他一会儿,而后才将背在后面的那只手伸到他面前——一个彩绸包裹着的小物件在她摊开的手心上。 贺南霄不明就里,问了一句:“什么?” 方念也学他冷脸的模样,反问他:“你不是不喜欢吃饭吗?那送你个礼物,你不会也不喜欢吧?” 贺南霄有些愣住,而方念直接拉过他的手,将自己手里的物件塞到他的手里,“喏,就是为了给你去取礼物才晚回来的。你要不喜欢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学他表情,还学他说话。贺南霄被她逗得想笑。 方念见他脸上阴转晴,便也笑了起来,“快拆开看看吧!是我亲手做的!” 在她的催促下,贺南霄有了人生第一次拆礼物的经历。 而方念不会知道,这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大男人竟有多喜欢这件礼物——手心那么大的香薰蜡烛,淡蓝色的,飞机的形状……
第二十六章 新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1932 年的春节,枪炮声代替了爆竹声。 一个多星期以前,上海、吴淞、南京、杭州间的交通线在一夜之间被日军各个击破,上海战事爆发,南京岌岌可危。国民政府由南京迁都洛阳,精锐部队赶赴上海前线。空军作战飞机齐飞上海,贺南霄走得匆忙,只托友人给方念送去一张南下的船票,便没有了音讯。 南下船票珍贵,然而面对还未开张的铺子,以及新做出来的一仓库香薰蜡烛,方念内心是不想走的。那日她拿了船票,本还在犹豫纠结之中,谁知路上遇见一伙不知是难民还是盗贼的人,竟生生地将她的手包给抢走了,连同那张南下的船票也被一并掠了去。这在当时的南京,是连警察都无法干涉的事。于是,老天帮她做了个留下的决定。 旧日繁华的金陵城,如今满城警戒,家家门户紧闭。已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方念,只能被小莲拉着,到她那个也不富裕的家中过上一个年。 几岁便被买入方府为婢的小莲,原以为会安安稳稳地服侍方念一辈子。然而方家落败,使她不得不再次回到贫困的家里。年迈的母亲如今卧病在床,小莲在床边尽孝的同时,还要忍受兄嫂的谩骂和白眼。 原本方念带着她卖了一些香薰蜡烛后,有了点可以养家的收入,兄嫂那边便不再与她为难。而今,战事爆发,没了收入,兄嫂又将她看成了败家的扫把星。尤其是这大过年的日子,还领回一个落魄的小姐白吃白喝,兄嫂两人更是气得没一句好话。 破瓷碗里盛的是刷锅水一样的菜汤,被推到方念的面前。方念皱了皱眉,没有动筷。 一向对兄嫂忍耐的小莲此时也愈发气不过,她将那碗菜汤泼到门外,跑去兄嫂那屋找他们理论。 方念坐在那儿,就听到各种难听的谩骂一句接一句地传来。有骂小莲的,也有诋毁她的。 依她从前的脾气,若有人敢如此对造次,她便什么混蛋的事都能干出来。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孤家寡人的自己要考虑太多的现实情况,为小莲,也为她自己。 她起身,走到小莲母亲那屋。 霉味混杂着汤药味扑鼻而来,桌上快燃尽的蜡忽明忽暗,就像病榻上的老人,不知还能挺到何时。 方念放缓脚步,走到老人的床边。 老人病着,虚弱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她。 两封早就预备好的红包,被方念塞到了枕头下。 老人泪眼婆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方念轻轻握住老人的手,凑近她耳边,安慰地说:“大娘,您和小莲好好过年,等过阵子我再来看您。” 她悄声离开小莲家,一个人走到了大街上。 除夕夜又逢战事,有家的人都回家了,没家的也纷纷逃难了。她在空空荡荡的街面上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看那片蓝得发黑的天。 想爹娘了,想兄嫂了,还有一点点是在想贺南霄…… …… 南京,此时那片万里无云却黑得可怕的天,躲在日军军部某扇玻璃窗后面的贺南霄也看到了。身后,周亦宸嘴里叼着手电在执行机密任务。 “找到了!”他压低声音却兴奋地说。 贺南霄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文件,顺着手电光源看了一眼,而后点了一下头。 周亦宸将文件重新装回牛皮纸袋,并塞到自己皮夹克的里层。 任务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容易一些,贺南霄看了看表,离预计时间还有 20 分钟。潜入敌营不宜久留,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他给周亦宸比了一个“撤”的动作。 周亦宸伸手拽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除夕夜,贺队要不要给家里去个电话?” 贺南霄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桌上那台日本人的电话机。 “周亦宸,别惹事儿。”贺南霄低声警告他。 周亦宸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表:“考虑一下,还剩 19 分钟。” 贺南霄皱起眉,却还是说道:“要打便抓紧时间。我破例,为你私人之事放个风。” 周亦宸笑着拿起电话筒,却递给了贺南霄:“我家人太多,打给谁都不好。你打,我放风,然后替我祝念念新年快乐,让她等我回去。” 贺南霄看了一眼那个电话筒,没有接,“她不在,我让她离开南京了。” 这回轮到周亦宸皱眉。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把电话筒塞给了贺南霄,“试着打一个,你这个妹妹惯是会出人意料的。” 贺南霄愣了一下,很怕这话让他给说中。 “别想了,只剩十六分钟了。”周亦宸已经隐到窗边,拿手点了点手腕上的表。 贺南霄不再多想,伸手拨通自己那幢洋房里的电话。 他在心里默数,十声以后若是没有人接,这便意味着方念已经安全离开。然而,等他数到第八声时,电话那头有了回应…… “喂,请问哪位?”方念从小莲家走回来,听到洋房里电话在响,忙开了门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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