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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偷偷跑到了陆瑾的房间里，黑暗中，少年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张全家福照片。 “哥哥，我知道你很难受，你哭吧，木木抱着你。” 那天晚上的地板很凉，肩膀上的衣服很湿，漆黑的夜空中无星无月，一片寂静中只有少年隐约的抽泣声。 早晨醒来时，林乔躺在了陆瑾的床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记忆只停留在陆瑾断断续续的倾诉中。走出房间，她看到陆瑾正端着早餐站在杨悦房前，已经没有了昨晚的痛苦萎靡模样，他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沉稳的安全感。 “妈妈，你不能把自己身体弄坏，以后爸爸不在了，我照顾你。” 第16章 时间的钟，可否转回从前6 陆父去世之后，林乔明显感觉到了陆瑾的变化。 在学校时还没有那么明显，但在家中，在杨悦身边，陆瑾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作业时间，林乔一般都是扎在陆家书房的，妈妈以前就常说让她多跟陆瑾学习，有不会的题就要问陆瑾。陆父离世后ᴶˢᴳ，林乔往陆家跑得更勤了。 以前都是杨悦到了饭点叫他们出去吃饭，那段时间，却常常都是林乔一个人在书房里，而陆瑾，有时会在客厅里和杨悦说话，有时会直接自己准备他们的晚饭。 林乔当年只觉得她的小哥哥是万能的，并没有真正理解陆瑾心中背负的担子有多重。 有几次回家妈妈对林乔说：“木木，这段时间先少去陆家吧，你陆瑾哥哥很累的。” 林乔是那种憋不住事的性子，第二天上学路上她就直接问陆瑾：“陆瑾，我和你一起写作业你会累吗？” 黄昏的夕阳很红，像是燃烧的火球，散漫映在陆瑾的脸上，他笑容温柔，摸着林乔脑袋说：“怎么会，有木木在我很开心。” 于是林乔最终没有听妈妈的话，她依旧是陆家的常客。 好在杨悦的状态持续了一年多，总算缓解了过来。 陆瑾开始了骑车上学的日子，育宁初中部距离小区有些远，再加上初中的学业紧张，还在上六年级的林乔突然失去了上下学路上总是陪伴在她身侧的陆瑾，她第一次浅浅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不过好在，她还能去陆瑾家等他，听陆瑾给她讲题，听陆瑾说初中的趣事。偶尔放假时，陆瑾还会带着她和他的新朋友一起出去玩。 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的短暂不适应，陆瑾并没有让他们有渐行渐远的可能。 等林乔也上了初中，陆瑾的自行车后座成了她的专属领地。 妈妈在暑假已经给她买了漂亮的紫色自行车，刚看到的时候，林乔还新鲜高兴了几天，常常拉着陆瑾陪她出去骑行。等到上学的时候，自行车却被她留在了地下室的角落里，生灰了好几年。 林乔喜欢坐在陆瑾后车座的感觉，迎面刺激的风都被小哥哥的身体挡住，她就像是被保护的小兔，只需要抓着他的衣服，享受这一路上轻风拂面的舒爽。 那一片木槿花海在他们上学的必经之路上，说实话，林乔一向喜欢向日葵、玫瑰、百合、芍药那种花朵很大很吸引眼球的花。喜好也像性格，她一直都不是安安静静的小淑女，她爬过树，也下过河，爸妈常说她简直比陆瑾更像一个男孩子。 性格开朗的林乔喜欢各种热烈又璀璨的事物，按说木槿的钟形小花并不能入她的眼。 某一天经过时，她眼睛一瞥瞥到了花海，心血来潮问陆瑾：“那片是什么花呀？陆瑾你知道吗？” 陆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夹着风声，揉着笑意，“是木槿，木木的木，但不是陆瑾的瑾。” “那是哪个 jǐn？” “是木字旁的槿，怎么想起问这个？木木不是一直喜欢漂亮鲜艳的花吗？” 林乔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随口道：“就是每天都看，所以问问嘛。” 当天晚上，她回家就去查了“木槿”，在花语那一行看到“温柔的坚持，永恒的美丽”。一瞬间，林乔就喜欢上了这种花。 第二天她问陆瑾：“你喜欢木槿花吗？” 陆瑾对她的问题表示疑惑。 林乔眨巴着眼睛，用自己能表现出来的最真诚的眼神看着陆瑾，“你喜欢木槿花，好不好？” 陆瑾失笑，“为什么呢？” 才只看了几句话的林乔对着她的学霸小哥哥科普自己才得到的知识，“你看木槿的‘槿’，正好是我们两个名字的组合，把你的‘瑾’偏旁换成我的‘木’就正好是木槿的‘槿’啊，是不是和我们很有缘分？” 话落，林乔托腮凑近陆瑾，等着他的认可。 陆瑾低头在纸上写了个“槿”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所以就要喜欢吗？” 看到陆瑾唇边的笑，林乔有种自己正在被打趣的感觉，但又觉得陆瑾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坚定地点着自己的脑袋，“当然要喜欢，而且陆瑾我告诉你哦，我查了木槿花的花语。” 神神秘秘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小骄傲，陆瑾低咳一声没有笑出来，语气一本正经，问：“是什么？” 林乔扯过陆瑾刚刚用的纸，在上面写下她喜欢的那十个字。 “温柔的坚持，永恒的美丽……”陆瑾轻声读了一遍。 “嗯嗯嗯嗯嗯，”林乔不住点头，“你看这花语是不是很好，也很适合我们。” “哪里适合我们？” 林乔有些不满意，觉得自己的学霸哥哥变笨了，她用手指戳戳陆瑾的额头，“陆瑾，你好笨哦，你看我们一起长大，我也算是你的妹妹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最后这一句，林乔是嘟囔出声的，想起以前的黑历史，她撇撇嘴，然后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坚持、永恒，多好的词，这就说明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嘛。” 陆瑾的眼神中有林乔看不懂的深意，他问：“是哪样？” 林乔皱着秀气的眉，不满道：“当然是陆瑾要一直宠爱木木了，陆瑾你不会是不愿意吧，我都叫了你这么久的哥哥了。” 陆瑾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上林乔的头，“你呀……” 那一声，有包容，又无奈，还有种林乔无法窥探的复杂含义。 “我怎么了？” 陆瑾摇摇头，轻笑出声，“没事，就是在想，我们木木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林乔趴到桌子上，歪头看陆瑾，撒娇道：“就要做长不大的孩子。” “好，那木木小朋友，是不是该写作业了。” 如果人真的可以一辈子不长大就好了，那就不会有痛苦，不会知道什么是无可奈何，可以永远撒娇任性。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时间更不可能定格。 初一的无忧时光没能继续下去，一场意外打散了一切。 深云寨小学三年级的教室外，林乔想拿相机的手停在了背后的拉链处，被理智刻意埋藏的记忆画面突然冲入脑海，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她还看着教室中的颜雨薇和姚亮，目光却已经有些迷离。 陆瑾握上林乔的手腕，将她拉到旁边的树荫中。 记忆并不是一个人的，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不管过去多久，都不可能真的成为过去。 “木木，我们……” 陆瑾的话未说完，就被林乔骤然打断，“陆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语气是明显的慌乱，陆瑾皱眉，一把抓住转身的林乔。 手机铃声响起。 林乔无比感谢这个电话，她连显示都没看，直接就接了起来，“喂？” “乔，我好像把你家的烤箱弄坏了。” 是梅森的声音，林乔长舒一口气，脑中紧绷的弦微微放松，她往旁边走了两步，说：“没事，我回去之后再找维修就行。” “咦，乔，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啊，是接到我的电话很开心吗？” 若是往日，林乔必要怼回去的，但今天她确实很开心梅森的打扰。 轻咳一声，林乔说：“开心啊，接到领导的电话当然开心。” 梅森在电话那头冷哼，“敷衍领导的员工不是好员工。” 林乔余光偷瞄了眼一边的陆瑾，男人靠在树干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一时没注意梅森在说什么，听到梅森叫她，直愣愣回道：“什么？” “……” 电话那端一片沉默，林乔预感梅森要爆发了，她把听筒缓缓远离自己的耳朵。 果然，没几秒，梅森标志性的咆哮就传了过来。 “乔，你又不听我说话，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声音已经穿透了听筒，陆瑾抬头看向林乔。 林乔尴尬一笑，对梅森说：“抱歉老板，我现在有事，晚点再回给你。” 儿时称呼唤起的胆怯被这一通电话打断，林乔没有再逃跑，她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陆瑾也将急切掩藏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平和，“是公司的电话？” 林乔点头，“嗯，老板的电话。” 陆瑾问：“有事吗？刚刚……是你们老板在发脾气吗？” 陆瑾应该就听到了那一句，林乔直接点头，将黑锅扔给梅森，“也不算发脾气，我们老板他……嗯……比较暴躁，经常这样，没事。” 陆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刚刚你朋友走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下午不拍了，是吧？” “嗯，下午美宣有工作。” 陆瑾伸手，“把包给我吧，我帮你拿。” “嗯？”林乔不明所以。 陆瑾却并未多解释，直接把背包从林乔的肩上拿了下来。 拿到了相机，陆瑾的底气多了一些，他暗吸一口气，说：“木木，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木木…… 久违的称呼。 曾经这样叫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林乔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了。 才压下去的情绪卷土重来，眼眶酸涩胀痛得厉害，泪水瞬间从眼角滑下，像是断线的珠子。 见此，陆瑾也一下子慌了神，他急切地用手擦拭着林乔脸上的泪水，柔声哄着，“木木，不哭，乖，不哭…ᴶˢᴳ…” 有人哄有人宠的孩子才有任性的权利，这话真是没错，那些没有陆瑾的日子，林乔再难受再想哭也会强自忍住，所有负面情绪都自己消化。 而现在，在陆瑾面前，她好像又重新获取了被偏爱的特权。 林乔不敢去思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将头抵在陆瑾的肩膀上，小声哭泣着，洇湿的 T 恤像是要道尽这九年的痛苦。 陆瑾任林乔依靠，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柔的呢喃像是和煦的风，温暖着林乔那颗冷了很久的心。 柳条晃动，随风而舞，鲜嫩芽叶滑过柔顺的发丝，带动着身上的细碎光点左右晃动，模糊了两人相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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