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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回程的车上，他几次按完那一串数字，却始终不敢按下最终的通话键。 第二次看见陆瑾抽烟了，上次是因为那个“她”，这次估计也没跑了。 陈柯轻咳一声，“现在可不是深夜 emo 的时候啊。” 陆瑾掐灭烟，问：“李晓峰怎么样？” 陈柯也叼上一颗烟，“训练时那么不留情面，现在又关心，陆队啊，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陆瑾无所谓，他对他们严格是对他们负责，新人不懂火场的残酷，如果他再放松要求，那就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送。 陈柯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认真汇报起情况，“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中暑的迹象，这么大的太阳，都是新人，以前没经历过高强度训练，适应几天就没事了。” “嗯，那就好。” “对了，那个什么记者还在你办公室等着呢吧，你差不多该过去了，别让人家等那么久。” 陆瑾看了眼时间，转身就要走。 陈柯随口一问，“我记得你以前都不愿意接受采访的，上次市里安排的那个你都给推了，这次怎么开窍了？” 闻言，陆瑾脚步一顿，“被钟指说了一通。” 陈柯点点头，“这才对嘛，咱们消防队的门面也该让更多人看看，现在网上不都是什么最帅民警、最美护士啥的，咱这最帅消防员也得来一个。” 陆瑾没再搭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为什么要接受采访呢？原因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工作，他妈妈一直不愿意再回江宁，也不愿意他回来，但当江宁的影像在他脑海中开始褪色的时候，他慌了。 陆瑾承认，调职到江宁，他心底确实有那么一丝丝期盼，希望能够再遇见林乔，但他又说不清再见林乔能做什么。 他前几年曾试图找过林乔，从她当初的同学，到老师，再到任何一个他知道的人，每次收获的都是别人的摇头。 失望是有的，更多的却是茫然。 他们都说自从林乔出国后就再没有了联系，她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生活中。 陆瑾想，林乔是想和过去彻底说再见的，他知道自己伤她很深，当初是他先说了放弃，也是他先说了再见，那时以为的自我牺牲，其实只是他的自私懦弱在作祟。 如果 16 岁那年他坦诚一些，如果 18 岁那年他坚持一下。 那他们，又怎会变成无法联系的陌生人？ 他常常这样假设，明知无意义还是一遍又一遍询问自己。 在暴雨中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哗啦的水声都没有掩盖住他心脏的急速跳动声，将林乔揽入怀中的那一刻，他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但恍惚之后，他才明白，那只是错觉。 女人脖子上挂着相机，手中还紧紧攥着他给的那瓶矿泉水。 陆瑾记忆中的小妹妹，喜欢绑着高高的马尾，跑跑跳跳间，马尾在头后自由摆动。 眼前的人，白 T 配牛仔裤，栗色的短发被勾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耳垂，眼神交汇间，没有了生动活泼的笑意，或是气闷讨厌的愠色，只剩下或陌生或尴尬的表面平静。 两米的距离，陆瑾看到的却是九年的空白。 这一刻，他才清晰认识到，这九年的分别究竟意味着什么。 “久等了。”陆瑾关上门，拉过椅子坐到孟涵面前。 孟涵拿起准备的稿件，“没事，陆队，那我们开始。” “好。” 孟涵采访期间，林乔在摄像机范围之外举着相机拍摄着，她尽力忽视着陆瑾这个人，只把他看作自己的拍摄对象。 孟涵的准备很充分，关于过往的一些案例以及消防问题的解释陆瑾都回答得很详细，然而一旦涉及到他自己，陆瑾就会笼统带过。 采访结束后，孟涵玩笑着对陆瑾说：“陆队，我本来是想多问一些你的个人事迹的，陆队转移话题的能力也太强了。” 陆瑾摇摇头，“所有荣誉都是属于全体消防员的，我不觉得自己担得起英雄这个称号，只有消防队才能承此荣誉。” 孟涵赶紧偏头看向摄像机，见它还是开着的才松了一口气，“陆队这句话太有高度了，我要放在我的稿ᴶˢᴳ子里。那个，今天打扰陆队了，我们还要拍点别的素材，就先下去了。” “好，让小何带着你们。”陆瑾叫了小何。 第9章 暮落，无言的尴尬9 昨天队里刚完成训练考核，今天日常训练之后消防员们得了久违的休息时间。 林乔跟在孟涵身边，听她和他们随意聊着天，手中的相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午饭时间，林乔胃口不太好，吃了两口就走出了食堂。 陆瑾坐在侧边的楼梯上，她刚走出门口，男人的视线便投了过来。 林乔一怔，无所适从的感受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两人视线已经相对，她进退不得，只能走向陆瑾，干巴巴开口：“吃饭了吗？” 陌生尴尬的开场白，百般滋味在两人心头萦绕，难以言喻。 “吃过了，看你才进去没几分钟，怎么才吃那么点？没胃口？” 以前的林乔就是一个小吃货，高兴了用零食奖励自己，难过了也喜欢通过吃东西来发泄情绪。 林乔伸手把耳边的头发别过去，目光有些躲闪，“可能天太热了，不太吃得下去。” 像是变魔术一般，林乔话音刚落，一盒冰激凌出现在了她眼前。 陆瑾已经站起身来，俯视变成了仰视，林乔翘长的睫毛快速扇动着，旧日回忆冲击脑海，酸酸麻麻的情绪立刻在心间涌动起来，“你……” 陆瑾拉起林乔的手，把冰激凌放到她的手里，两手相碰的瞬间，不同的温度交织着，炽热、滚烫。 “解解热，但不能多吃，对胃不好。” 像是不知所措，陆瑾的话一顿一顿，说得也有些缓慢。 林乔的目光落到手中冰冰凉凉的小盒子上，密密的小水珠蔓在盒子外围，有了几分要模糊重影的趋势。她赶紧闭了闭眼，将眼眶的酸涩感压下。 “谢谢。” 陆瑾走下台阶，细心帮她打开盖子，“一起走走？” 林乔今天来这里是忐忑的，就像开盲盒一样，不知道会得到什么结果。在她的预想里，就算是好的结果也顶多是对待工作伙伴的态度，却没想到还能找回小时候的温暖感。 林荫路上，并排而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细碎地落到两人身上。 “上次回去，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林乔摇头，“没事，都检查过了。” 她以前最不会撒谎，尤其瞒不过陆瑾，如今也能在他身边面不改色说着谎话了。 那时林乔满心都是他们的重逢，喜悦和痛苦混杂，哪有心情关心自己的身体，再说……她的身体，累积过多少伤痕，早就已经数不清了。 陆瑾拨开垂下来的柳条，“你不是在杂志社工作吗？怎么今天会和电视台的人一起来。” 林乔咬着小勺的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垂下眼，“是帮朋友的忙，本来应该是他来的。对了，上次把你的外套交给你们消防队的人了，你拿到了吗？” 林乔说的是在帐篷门口他给她披的那件外套，他们同时沉默下来，好像都想起了那天动作间的不自然。 陆瑾点头，“嗯，拿到了。” “那就好。” 话落，一片安静。 一盒的冰激凌已经下去了将近一半，陆瑾皱皱眉冲林乔伸出手。 “可以了，不能再吃了，给我……” 赶在陆瑾的话说完之前，林乔迅速说：“等我下，我去扔。” 话落，她已经跑向路边的垃圾桶，扔下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惜。 陆瑾悬在半空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原处，林乔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低头含糊道：“有些浪费了……” 陆瑾看她一眼，缓缓收回手，淡淡回了个“嗯”。 林乔身子一僵，唇角扯了个难看的笑。 她知道陆瑾刚刚是打算接过她剩下的东西，以前总是这样，林乔嘴馋，什么都想吃，结果就是买了一大堆东西，这个吃几口那个尝一点，剩下的就只能进了陆瑾的肚子。 她还笑他说他是自己的“垃圾桶”，陆瑾作势要打她，林乔就会跑，他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吓唬她。 其实这也不是林乔第一次躲开陆瑾的手了，那次是生气，现在是尴尬。 沉默无声铺展的时候，急促刺耳的火警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陆瑾神色一变，落下一句“去找孟记者”，便迅速往回跑。 林乔迟钝的思维延缓了几秒才重新启动，尖锐的铃声盘旋在消防队上空，钻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陆瑾已经不见了身影，林乔的手机响起，是孟涵。 “林乔姐，你在哪？有火情了，我们去现场。” “我在，大门口的那条路上。” “好，你在那里等着，我们过去找你。” “嗯。” 林乔感觉才只过了十几秒，两辆消防车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车窗里，陆瑾正在系上衣的扣子，神色凝重，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路过她的时候，陆瑾的目光微微一偏，冲她轻轻一笑，转头又和队员说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林乔第一次见到这样严肃认真的陆瑾了，但却第一次感到心慌。 熊熊大火燃烧着，肆意的火舌已经窜出了房间，现在是夏天，尽管消防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但燥热的天气像是火焰的帮凶，滚滚黑烟让所有人心里一沉。 林乔到的时候，消防云梯已经架好，上下两个水枪阵地上，高压水枪狠狠喷射进大火之中，她忘记了自己手中的相机，只跟着孟涵走进人群。 消防车上，没有。 云梯上，没有。 地面上，没有。 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消防服，按说应该是很难分辨的，但林乔就是知道，她目之所及的这些人，没有陆瑾。 “陈哥，救护车到了没有？” 突然，一旁的对讲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林乔的目光瞬间落在上面。 “到了，都等在下面，人怎么样？”陈柯问。 陆瑾的声音有些失真，沉闷，其间还能听到偶尔传来的“噼啪”声。 “情况不太好，都已经昏迷，小女孩被他父母护着，没有烧伤，大人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背部也有。” “好，你们注意安全。” “收到。” 通话断了，陈柯开始吩咐队员接应。 旁边的医生护士听到情况也迅速准备起来。 林乔自听到陆瑾的声音就一直愣在原地，她仰头看着猛兽般的大火，这些年，陆瑾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穿梭，爆裂的温度，浓重的黑烟，随时随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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