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他就松开她,舒澄澄把他的手表摘下来,扔到床头,用枕头盖住,手心握住他藏着一小片疤的手腕,“没有东西吵你了。明天见,霍止。”
她早就发现他手上的钢笔印子了。
霍止起初僵在那里,她低头接着翻权力的游戏,正看到蓝眼睛骑士詹姆兰尼斯特被切掉执剑的右手的那章,剧情很紧张,但她心不在焉,感受着手心里的另一只漂亮的右手,绷紧的坚硬腕骨关节在慢慢松懈,最后霍止躺回她腿上。
她看完那章小说,隔了一会再看霍止,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幼齿,眉目舒展,长睫毛安然合着,像个有心事的漂亮小孩。
之后的每天都在瞎忙活,回想起来,除了家里热腾腾的温度什么都想不起来,跟小时候的年一模一样。
年过完了,他们难免还是得上几天班,把公事安顿好。千秋的同事们陆陆续续返岗,开始摸鱼,紧接着就是元宵节,李箬衡去订了元宵花灯的小礼包,发给同事和客户,舒澄澄狮子大开口,霸占了两份,说其中一份她要送客户。
所有人都“啧”她,“住一个屋还用两份吗?”
她装傻,“在说什么啊,听不懂。”
他们说:“我们都懒得说那会霍老师翘了班跑去东陵岛的事了,单说你的头像,你背后那个镜子里还有霍老师的腰呢,你在装什么啊,看不懂。”
舒澄澄乐歪了嘴,仔细看看自己的头像,里面是有霍止的腰。那天她拍照时他在洗碗,穿着黑 T 恤,腰上系着花边围裙,特别好看特别窄的一把腰,的确好认,一看就是霍老师。
中午,咏萄新公司的助理跟舒澄澄加了微信,发了消息,说咏总请她一起吃个饭。
她和咏萄不对付,见面都会互相翻白眼,咏萄竟然破天荒叫她吃饭,她只能想到是要说老刘坏话,高高兴兴地去了。
在约定的顶层餐厅等了半晌,来的人是本该在南非验收新战利品的霍川樱。
舒澄澄一瞬间明白过来,咏萄那个“助理”是今天才加她,咏萄最近的确又跳槽了,一定要换新助理,所以她对陌生人说的话不疑有他,其实他压根就是霍川樱的人。
她要站起来走人,霍川樱上前一步,体己地压住她的手,“别担心,今天我不是来让你离开他。坐吧,我们都该冰释前嫌。”
她不觉得霍川樱会善罢甘休,而且霍川樱不是本来该在南非吗?这么悄没声地回来,她本能怀疑霍川樱没安好心。
但舒澄澄坐下了,对霍廷或者霍川樱,她不喜欢,但至少不该把讨厌写在脸上,尽量。
“那天你说得对,”霍川樱施施然落座,看了眼她手上的戒指,欣然一笑,“霍止对你不一样,是我要适应你。恭喜你,舒小姐,你是厉害的,你原本就聪明,只欠东风,现在有他在,他教一教你怎么用噱头、营销、投其所好,再给你几个项目练练手,将来你会成大人物,到时候我也要仰仗你。”
她ᴶˢᴳ想说舒澄澄赖着霍止是为了这些,但这都没有后面那句刺耳。她不喜欢别人这样揣摩霍止的建筑。
她喝了杯茶,尽量平心静气,“樱总,我崇敬他,他教会我,这个你说得没有错。我是乙方,他是甲方,我们拿建筑做交易,这也没有错。可是我没有拿不够格的建筑要我不配的东西,霍止他也不会让人这么玷污他的作品。谁适应谁的话,那是我上次没大没小,我得向你道歉,可是樱总你,你懂建筑,不该这么说他。”
霍川樱惊异地看着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舒澄澄握着杯子。
霍川樱沉默良久,突然笑了,有些讥讽,又谅解她的无知天真,“我这么说他,就是因为我懂建筑啊,舒小姐,我们家几代人都做这个,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建筑这东西,功夫在房屋之外,完全是资本和人心的游戏,投资的人想要借房子出名还是赚钱,或者是想要借房子标榜自己的财富或者品味?媒体想要渲染一种什么样的风潮,保守还是激进,环保还是奢侈?观众又会被哪种态度刺激,迎合还是冒犯?最不重要的就是建筑本身。霍止他比我明白,他二十岁带学校团队赢过其他院校,拿下伊萨尔郊野公园,就是因为他比别人明白这些啊,他找人替他见州议员、财长、规划专业人员,一面把自己能给出的好处告诉他们,一面了解他们的口味,了解他们会找哪几位教授评判方案的创新设计、环保意识、哲学表述,然后让团队把东西做出来,量身定做,取得高分,但要是问他自己,他不喜欢那个设计,那是他所有方案里最没兴趣的一版,只不过那一版更符合州政府的口味。”
舒澄澄依旧握着杯子,杯子空了也就凉了,她肚子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也空了一块,有冷风灌进去。
霍川樱招手让人给她加水,“你看,建筑对他而言只是机会,他每一次都会抓住机会。这次你差一点跟闻家那个小公子走,他还是把机会抓住了。”
中午的阳光照得餐厅玻璃倒影乱幢幢,舒澄澄看见玻璃窗上那堆千头万绪的影子里,有个人汗涔涔地望着对面的霍川樱。
霍川樱扣住她的手,轻轻一拍,像条小蛇似的微笑,“那个姓郑的小子没听我的把你赶走,他竟然放过你了,你给了他多少钱?比我给他的五百万还诱人?”
“你舍不得这一行,千方百计想瞒过大家,想留下来,可我记得你是个不笨的人啊,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他们迟早会知道的,为什么你还是心安理得留下来了?”
“因为你觉得霍止相信你,你觉得你把他瞒住了,你觉得只要他相信你就够了,是不是?”
“怎么说呢,舒小姐,我想要你自己走,结果弄巧成拙,反倒成了他的机会。”
霍川樱把一叠东西挪到她面前,“你知道的,霍止这个人,他太懂人心。”
舒澄澄一动不动,僵在原地。霍川樱最后注视她手上的戒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扬长而去。
舒澄澄翻开那叠文件,前面是郑溟给她看过的那篇爆料文,说她抄了卢斐的作品;后面还有一篇,她没看过,是营销号拟好了但没有发的追加爆料,说她根本不是抄,是栽赃卢斐抄,事后还动用关系把事抹掉,自以为瞒天过海。最后一页是那个营销号发给霍止的邮件,营销号给霍止看了这两篇文章,给霍止提出了条件,想赌一把霍止愿不愿意维护东山项目的合作者,看他愿不愿意出更高的价码,收买下来这份真相。
舒澄澄搜了那个号,号主已经注销,人间蒸发,风过无痕。霍止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下了楼,找了个公园坐了一会,仔细看了手机,郑溟存在她手机里的号码还在,但已经注销,邮箱也注销了。
她又找了艾远,问郑溟有没有说过他去了哪里工作。
郑溟其实平时为人很好,离职后跟同事们还聊过一阵子,但最近逐渐淡了,没再联系。艾远把郑溟说的新公司截图给舒澄澄,她搜了那家在俄罗斯边境上的外贸公司,几周前刚刚申请破产,在淘宝上的店铺已经清空了。
她想象着,郑溟现在也许在地球上哪个富庶的城市住着别墅数着霍止给他的钱,也许他又换了工作,再也许郑溟这个人也消失了。她希望不是最后一种。
郑溟没要霍川樱的五百万,他替卢斐拿走了舒澄澄手头所有的钱当作报复,然后放过了她,他是公允的。
霍止,他什么都知道。又一次。
舒澄澄抱着两份花灯回了东山客,搬着梯子在门外的树上挂小红灯笼。李箬衡挑的小红灯笼依旧很丑,但不能退换,因为是定制的,上面还印着瘦金体的“千秋”。
霍止回来时,她刚刚理好线,他下车只扫了一眼,就皱起眉,“怎么爬那么高?”
舒澄澄没看他,接着往上爬了一级,仰头把小红灯笼挂到高处,“郑溟呢?”
霍止转回身,慢慢关上车门,车门的一声闷响后,他已经完全消化了状况,快步走过来扶住梯子,“先下来,回去说。”
她机械地看了眼他修长有力的手。好的,郑溟消失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是没感觉的,浑身内脏都处在麻痹状态,断断续续疼了不少日子的胃也安生了。
她呵热冻僵的手,扯了扯电线,继续挂灯笼,“你其实不用做这种事,他不会说出来的。”
他很坚决,“好,是我不对,回去说。”
舒澄澄突然狠狠扯了一下小灯笼电线,电线上的 led 灯泡刮到了手心,痛觉的开关突然被打开了,她手开始发抖,攥住手心,低下头恶狠狠看着他,“你又抓住机会了。我……在东陵岛上,我那样谢你的时候你是怎么看我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真蠢真能装?我装作从来没认识过郑溟也从来没抄过更没栽赃过别人的时候呢,你是怎么看我的?还有我给了他一百万,然后跑回来骗所有人,这几个月你是怎么看我的?”
霍止仰头看着她,目光有点滞涩,也许她的笑话没那么好看。
她嗓子眼发紧,努力压低声音才能不吼出来,“霍止你、你说你信我,我那么高兴,我以为你喜欢建筑,可是你——”
她这句话里面不知道哪个字眼刺穿了他的耐心,霍止忽然收回那只手,用力扶住梯子,“好了,舒澄澄,这种戏码我们还要演多久?”
有两颗小灯笼被她扯断,骨碌碌滚下地。霍止眉头皱着,好脾气像被她的一番话耗光了,神情冷峻。
“你说我不喜欢它,好,我告诉你,这是一门工作,一门技术,一门生意,不需要纠结于要花一成还是十成心力,投入越少越好,越不爱越好,我一直这样,很高兴你也是这样。你不懂事的时候犯过错,害怕被揭穿,这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你下来,跟我谈一谈以后怎么保护自己的前途,比如要学会不去维护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比如到底该用哪种方式掩盖错误,还有,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赢,什么样的手段不高明。”
天快黑了,残阳如血,舒澄澄看着霍止,他脸上被黄昏照出一点血色,比平时冷硬苍白的那个更好看,也更复杂,更野心勃勃,看五官,还是八年前带她在雨里跑进教堂的那个少年人,但到了今天,他终于是真实的,确定的,原形毕露的。
从头到尾她都看错了,那些造梦的建筑从一开始就是镜花水月,同样荒唐的还有她的钟子期。
但是个中原委,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清楚。
她突然想笑,但没笑出来,“霍止,其实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我栽赃卢斐,手段不高明,这个你知道,但是你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想去慕工大。”
太阳骤然沉下地平线,霞光躲进地平线,霍止的脸模糊不清。
她叫了他一声,“霍止。因为你把留给我的地址拿走了,那时候我住院复读什么的,来来回回折腾,没机会去拿,那时候你把地址拿走了,我找不着你。所以我想去慕工大,想跟你说我后悔、对不起,还有,能不能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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