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好像真的把自己带入了路千寻的角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总觉得这话容易刺激到宋荻野的黄玉在旁边对她挤眉弄眼好久,她却视若无睹。 她还在说。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宋荻野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要活下去。 小曼的脸在某一刻似乎与记忆里的路莱产生了重叠,宋荻野又想起了那封被她烧掉的信—— 荻野。我现在要去做一件无法回头的事了。 谁也不能阻止我,包括你。 还记得 17 岁那年你带着我逃的第一次课吗?我们躲在一家奶茶店里,跟老板一起看了整整一下午的《终极一家》,你说你喜欢那首东城卫的《够爱》,尤其喜欢那句独白。 在写信这一刻我忽然也想起了那一句独白。 我想我要做的这件事,也是要证明,我为了你,存在的意义。 如果某一天你知道了真相,请不要责怪我的鲁莽,不要为我而悲伤,不要对此念念不忘。你只需要相信雨过天晴,就会有太阳。 而你要做的是活下去,站在阳光里。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眼看宋荻野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害怕小曼的话刺激到她,黄玉连忙转移话题。 “U 盘里那个视频是剪辑的,后半段根本没有内容。” 宋荻野的瞳孔动了。 “真的?” 黄玉连忙将自己的电脑抱过来以作证明。 当画面由内容转至黑屏,一直坚守在宋荻野眼眶里的眼泪才终于流下来,悄无声息地顺着下巴掉进衣领。她轻轻擦了一把,眼睛里似乎又出现了光。 原来是真的,是杨光明利用她的羞耻心和慌乱,狠狠摆了她一道。 小曼的推测是对的,七年了,宋荻野从来不敢看那个视频。 她一直都记着自己暴虐地用脚猛踹杨光明办公室门的那天,她知道路莱在房间里,知道杨光明要做什么,ᴶˢᴳ于是一脚接一脚地踹过去,像一台不知疲惫也不知疼痛的机器,祈祷着那些肮脏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 祈祷……拼命祈祷…… 等杨光明打开门的时候,冲进办公室的宋荻野第一眼看到的是路莱泪流满面的脸,一台被三脚架固定住的摄像机像一双恶魔的眼睛,死死盯着路莱的方向,而她正在扣上衣的扣子。 一抬头,对上宋荻野的眼睛。崩溃的路莱埋着脑袋朝外跑去。 杨光明没拦,也没追,就静静地看着,淡定的样子好像在说:没关系,该录下来的都录下来了。 “路莱!” 宋荻野一直追路莱追到一楼转角,才拽住了路莱的胳膊。 “他对你做了什么!” 路莱那张小白兔似的挂着泪珠的脸上全是慌张和委屈,她不说话,只紧紧咬着嘴唇,身体颤抖。宋荻野觉得自己要疯了,身体里有一头怪兽,正在一点一点撕咬她的神经。 她用冰凉的手指拂去了路莱眼角的泪珠。 “你现在快回家,这件事,永远不要跟别人提起。” 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宋荻野返回办公室的时候,杨光明的笔记本电脑上正放映着那个该死的视频。 他似乎没料到宋荻野会折回来,先是不说话,在电脑上乱点一通,然后又皮笑肉不笑地将视频暂停在路莱解扣子的画面上,把电脑屏幕正对门口的宋荻野,邀请她:“过来一起欣赏一下?” “把视频给我。” 宋荻野捏着拳头,上前一步,却根本不敢直视电脑的屏幕。 “给你?” 杨光明将电脑轻轻合上一半,慢悠悠地晃到了宋荻野身边。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给你’?”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慢,刻意拖长尾音的说话方式,很不讨人喜欢。宋荻野以为他没有防备,于是飞身扑向电脑,想一口气砸碎它,可她还没来得及够到电脑,就被杨光明拽住后领,一把甩在地上。 “砰。” 后脑勺磕在地砖上,炸裂似的疼。 掌握着绝对主动权的杨光明一脚踩在了她的胸口,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 这是十九岁的宋荻野唯一一次被动到尘埃里的对峙,也许她早该认识到,赤手空拳,心烦意乱,再加上体力悬殊,单刀赴会的她必败无疑。 但她要赌,赌自己的一身反骨,赌自己身上那股茹毛饮血的狠劲,就像她曾经拿着钢棍砸碎工地包工头办公室里的玻璃茶几,最终凭着一股“豁出去”的态度将工地欠母亲的工钱讨回时一样。 可宋荻野忘了,那时候她有棍子,有预谋,且没有把柄。 杨光明的这一脚踏碎了宋荻野仅有骄傲,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一无所有。 “想砸电脑啊?” 他笑。脚底猛地发力。 “文明社会,打砸抢掠这一套,在我这儿吃不通。” 窗外刮过一阵强风,树杈上唧唧喳喳的麻雀被风带走,空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眼看着喘不上气的宋荻野已经满面通红,杨光明才“大发慈悲”地把脚从她胸口移开。 “我奉劝你不要动粗,免得我急了,直接把这个视频分享到网站上。” 面对大口大口喘息的宋荻野,很享受折磨快感的杨光明回到办公桌前,抿了一口茶水。 不能让那个视频流出去,身体里的怪兽已经将宋荻野的理智完全蚕食殆尽。宋荻野爬起来,眼睛里的锐气全然消失,语气也由最初的强硬变成了祈求。 “把视频给我,求你。” 她像是懂得其间的潜规则一般,踉踉跄跄扑到了杨光明的脚下。 贞洁观念是她的死穴,路莱是她的软肋,两座巨大的山峰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没有办法去跟杨光明叫板。 只能妥协。 “只要你把视频给我,我愿意做一切。” “对嘛,这才是跟我说话的样子。” 杨光明终于露出欣慰的表情,他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宋荻野的脑袋,如同在奖励一条宠物狗。 他喜欢看女孩们从反抗到顺从的过程,这是一件极其富有成就感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宋荻野,她身上桀骜的气质比之前每一个女孩都要浓,驯服她,好像驯服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粗糙的手从脑袋游移到下巴,他重重地拖着她,用另一只手解开腰间的皮带。 “乖,过来,张开嘴巴。” 那种感觉好像溺水,明明可以呼吸,却得不到氧气。 令人作呕的痛苦一波又一波,涌向喉咙的深处。 宋荻野忘了闭上眼睛,只呆呆看着面前黑色的西裤,羊毛的布料在她鼻尖摩擦;不行,还是向右看,洁白的墙面上挂着鲜红的表彰——“品德高尚,教学有方”;然后向左看,办公桌前合上一半的电脑,电源绿色的灯轻轻闪烁着。 对了,该看这个,这个才是精神寄托。只要坚持下去,就好了。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堕入地狱的话,那就让她宋荻野来吧,反正她的人生早就灰暗无光。但路莱不一样,路莱还有光明的未来,趁着还没人知道,她可以把秘密扼杀在那间肮脏的办公室里。 她要亲手将路莱送往光明的未来。 不管代价是什么。 22.诱饵与杀意 黑色的电脑屏幕,倒映出三张模糊的人脸。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宋荻野忽然生出一股空前绝后的轻松感。 七年了,她一直背负着那个沉重的包裹在躲藏。 不敢回 F 城,害怕想起发生过的事;不敢与路莱相认,害怕来自办公室的污点被连根拔起;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于是褪去一身狠劲。 现在好了,知晓路莱没有遭受过那等折磨,也算苦尽甘来。 “我想睡觉。” 情绪在反复蹦极最终落地后,会本能地催生出疲惫感。 面对眼前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黄玉和小曼,宋荻野最终换上一副自然很多的姿态。 “累了,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宋荻野这一睡,睡了整整三天。期间除了上卫生间,根本不下床。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下班就会赶过来陪着她睡觉的小曼强硬要把饭塞到她嘴巴里,可能她连饭也不会吃的。 黄玉继续居家办公,白天在客厅里敲代码,偶尔会在房间门口打望一下,确定宋荻野一切正常。然后何英来过一次,方志成来过两次,没进房间,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宋荻野知道,他们都在等她的交待。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糊里糊涂地敷衍了事了。 但她睡在床上不想起来,不想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无法直视社会对女性最原始的禁忌—— 八岁那年,宋母带她离开乡下村庄,在那趟摇摇晃晃、颠簸万分的大巴上,宋母捏着她的手发誓: “囡囡,等到了城里,妈妈就带你去改名换姓,我们再也不回来。城里很大,不像村里,谁也不会知道那件事,谁也不会嚼舌头,相信妈妈,你会有一个崭新的生活的。” 这世界上每天发生千千万万的事。 可唯有那件事,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关于贞洁,关乎清白,是一个女人的命门。如果说出去,不管你有错没错,自愿与否,都注定会低人一等,因为别人不关心你遭遇的是什么,只关心结果,结果就是——没了贞洁,你就是个破鞋。 宋荻野八岁时便懵懵懂懂知晓了这个道理,于是很乖地对一切闭口不提。 但她好像天生和那件事犯冲。 十八岁,恶鬼从地狱爬了上来,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将她的名字与遭遇公之于众,那时候宋荻野万念俱灰,但路莱紧紧抱着她,说如果她死的话自己绝不独活。 然后是十九岁,那些禁忌的、罪恶的、会将人钉在耻辱柱上的事情又卷土重来了。 她的确是自愿的,她去了两次。 第一次是为了让杨光明删除视频,第二次…… 是杨光明无耻地再度找到她,威胁她:“今天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见她不从,又幽幽道:“还记得纵火这个事情吧?本来我是打算就这样算了的,但是校长非要个说法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好,你觉得呢?” 论厚颜无耻,两面三刀,杨光明数一数二。 在重考班,他做过很多类似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多少也算个“枭雄”。 有几个人能做到像他这样清醒?首先不碰未成年人,其次玩的时候做好措施,玩完留下照片。羞耻心和道德观念是他牵制那些涉世未深,正一只脚迈入大学的女孩们的锁链。 他从中受益无穷。 只要他玩过的人,就一定要让他玩到尽兴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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