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怒骂一声,她一拳砸在本就轻薄的小方桌上。不堪重负的小方桌直接侧翻,桌上花花绿绿的练习册和铅笔袋里的零碎散落一地。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知道是谁呀,”被吓了一跳,路莱连忙安抚,“别那么激动嘛。” 她从藤椅上起身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来,纤细的身体蹲成小小一团,像一朵委屈巴巴的蘑菇。 凝固的空气在她的柔声细语中又开始流动,宋荻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非常失控,于是埋了头扶起小方桌,也投入了收捡满地零碎的工作中。 “让我抓住,我非把那个人的头给拧下来。” 但她还是很生气,咬牙切齿,有种自家白菜被外来野猪拱了的愤恨。 “好了好了,你别不高兴。” 物件尽数恢复原样,眼看宋荻野还像充气的河豚般顶着鼓胀的腮帮子,路莱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蹲在桌边的宋荻野的脑袋,给她顺毛。 意外的是宋荻野很吃这一套,被揉脑袋,像只听话的大狗狗,一动不动,跟刚才天不服地不服的刺儿头形象判若两人,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泄了气。 “下次再停电,你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用力握住路莱还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她的声音闷闷的。 “要不就躲在桌子下面,要不就跑到教室外面去,别管什么纪律不纪律,都是狗屁。” 倒是个可行的法子,先前太慌乱没想到,惹不起也能躲得起。路莱的心情顿时舒展许多,不愿自己的事扰得宋荻野继续郁郁寡欢,给宋荻野讲题的间歇,她俏皮地逗趣: “还记不记得那首儿歌‘种太阳’?气氛好沉重,要不我来给你唱一唱?” “神经病啊。” “哈哈,不是。”路莱捂嘴笑,“只是觉得歌词有意思,种一颗太阳,结出许多太阳,送给南北极,再挂一颗在晚上。强行避免天黑。” 如果像歌里唱的那样能够播种太阳,如果天不会黑,光不曾熄灭,所有被限制在黑暗里的龌龊都悄无声息的死去,腐烂,该有多好。 为了路莱,虽然很不想上晚自习,宋荻野也产生了调查停电蹊跷的执著。 楼层的配电箱在走廊尽头转角的地方,八班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只要是这一层的学生要去那里,都得路过八班。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宋荻野最近一到晚自习就尤其警觉,一有人路过后门,她就偷偷摸摸探出脑袋探查半天。 发展到后来,更是一堂自习举手要上无数次卫生间。 最后老师也无语了,干脆地宣布:“以后只要我没讲题,去卫生间的同学就自己快去快回,不用打报告了。” 真是善解人意的老师。谢谢她,罪魁祸首还真让宋荻野逮着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竟是宋荻野同班好几个每天跟她一样“尿频尿急”的小刺儿头。 因为不想上晚自习,从雷雨事件中得到了启发的他们干脆一拍即合,暗自组成了“放假小队”,每天轮换着以上卫生间为由,偷摸拉电闸,制造电线短路的假象。 由于那个年代学校各个楼层的监控远没有普及,加上雷电的确导致过线路问题,老师们还真没料到学生能大胆到组团拉电闸,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此时此刻,躲在暗处的宋荻野亲眼注视同班戴眼镜的小胖子打开了配电箱。 好家伙。她摩拳擦掌,准备打小胖子一个措手不及,可刚迈开步子,呵止的话还卡在喉咙,整个走廊已然陷入一片黑暗。 随之席卷教学楼的是熟悉的尖叫、怪笑、以及幸灾乐祸的“哦豁”! 在一班的教室里,时刻铭记“惹不起,躲得起”理念的路莱,这次教室一黑就抱着膝盖往课桌底下钻。可恶的是黑暗中有双眼睛仿佛带了夜视镜,今天她明明都钻到桌子下面了,居然还是被抓到! 而且这次更狠,直接拽住她的手把她从桌子底下带了出来。 “啊!”路莱急得尖叫。 可尖叫在这种场合向来不足为奇,好在混乱中拽住她胳膊的手臂却并没有对她进行更多的恶作剧,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贴上她的耳朵: “跟我来,我带你去有光的地方。” 是宋荻野。 她牵着她,在黑暗中精准地绕过桌椅,同学,直至来到楼梯转角。安全指示牌散发的淡淡绿色光亮刺破黑暗的牢,微茫中,如若萤火的光辉似乎在宋荻野的瞳孔深处跳跃,燃烧。 “我找到凶手了。你明天去找老师,告诉她们七点以后去配电箱那里暗中蹲守,躲在靠楼梯的墙那里,只要不被发现,就一定能抓到人。” 因为奔跑而气喘,她干涩的声音在这一刻却有如天籁,路莱不知道为何生出想要流眼泪的冲动—— 宋荻野是从何时开始默默记下自己座位的? 以至于黑暗中,她都能够迅速地、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从一班到八班,一整条走廊的距离,明明交给了自己躲避的方法,却还是放心不下地赶来了她的身旁。 “跟我来,我带你去有光的地方。” 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路莱的耳边盘旋,势要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漩涡。 “你就站在这里,等下如果电恢复了,你就回教室,如果老师组织疏散,你就在门口等疏散,我先走了。” 面对眼前路莱无端的缄默,只以为是自己的“突如其来”给了路莱惊吓,为缓和气氛,宋荻野带着笑把手轻轻放在了路莱脑袋上,胡乱一揉,安慰道: “不用怕,都说了,我来处理的。” 因为宋荻野的情报,拉电闸凶手很快被抓了现行。 在教导主任的暴怒下,噤若寒蝉的凶手忘了江湖道义,竹筒倒豆子,把所有“并肩作战”过的同盟都一网打尽了。 消息像风吹到每个班里,年级上炸开了锅,有人叹息连连:“怎么就给抓住了,这还没放两次假呢?”也有人持正面意见:“终于能好好上个晚自习了!” 但无论如何,晚自习恢复了正常。 为杜绝后患,教职工们还连夜集中检查了学校所有配ᴶˢᴳ电箱的锁闭状况。事情完美解决,在第二周的升旗台大会,背上警告处分并被当做典型反面教材的凶手们被安排当着全校师生做检讨。 会后,作为情报提供者的路莱被教导主任带到办公室大肆表扬。 “路同学,碍于事件的特殊性不能给你当众表彰,但学期末的‘三好学生’和‘优秀之星’一定有你的位置。” 老师们也频频点头:“要是年级上的孩子都像路莱一样多好。” 只有路莱知道,至少这次“停电事件”的好名头是她白捡来的,所以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如坐针毡。 上课铃声倏然打响,谢过老师们夸奖的路莱鞠躬作别,埋着头急匆匆跑出去,却碰巧和来找教导主任的杨光明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一个巨大的踉跄,如果不是眼疾手快扶住门把的话,路莱很可能一个后仰摔在地上。看清杨光明的脸,她连忙道歉。 “杨校长,对不起!” “哟,这不是第一名嘛,这么着急?” 被小插曲惊了一惊,定神后看着那张正咬唇向他道歉的,羊犊般单纯的脸,杨光明的心头瞬间波涛汹涌。平时他的重心都在复读部,高中部来得不算多,久了没见路莱,意外一撞,他只觉得热血翻涌。 刚才撞到他身上的,毛茸茸的脑袋现在也就在他面前不足一尺宽的地方,眼前初恋一样的小姑娘,无辜的眼睛荡漾着纯洁的欲望,杨光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额头因撞击而出现的那一片浅红印记。 “瞧这细皮嫩肉的孩子,脑袋一下都给撞红了。”他笑。 办公室里的教导主任连忙走到门口来迎接杨光明,语重心长地提醒:“走路看路,注意安全。”见杨光明无碍,又调和气氛,“好在我们杨校长身体硬朗,换个单薄的女老师,怕是让你给撞飞咯。” “是啊,注意安全。” 手从额头转到臂膀,拉过路莱,杨光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检查”起来,扳过肩膀,又滑向后背。 “除了脑袋,身上没地方受伤吧?” 直到得到路莱“没关系”的回答,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去。 “那快回教室吧,走廊上别跑了。” 如果天不会黑,光不曾熄灭,所有被限制在黑暗里的龌龊都悄无声息的死去,腐烂......明明站在太阳底下,路莱的后背却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杨校长的接近总是让她觉得不适? 不怀好意,真的只存在于黑暗里吗? 🔒47.命运的多米诺 学期结束的时候,路莱仍然稳坐年级第一。 沾了她的光,吊车尾宋荻野竟也破天荒冲进了年级前三百,虽然不是多么光耀的成绩,但对先前当过倒数第一的宋荻野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突飞猛进。 至少她不用担心宋雨丽产生:“我花那么多钱送你读书,你就回报我这个分数?”的疑问了。 宋荻野觉得自己是该好好谢谢路莱的栽培。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早,不过一月出头,大街小巷就涌出一大波卖对联、灯笼和炮竹的小摊,各种贩售年货的小店大门玻璃上都贴起年年有鱼、五福临门的窗花,就连学校的门卫室也挂起了中国结。 年味由点及面弥漫上来,街头巷尾喜气洋洋。 但从小与宋雨丽相依为命成习惯的宋荻野对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一直没什么概念。不用走亲戚,不用“回老家”,春晚和中秋晚会、元旦晚会相比并没有太大新意。 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帮宋雨丽做个大扫除,贴个对联,三十晚上多两个菜,一切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唯独今年有异常,她竟然在年尚未开始的时候,就早早觉得寂寞。 也许是因为没有灯又不保暖的秘密基地,冬天不再适合碰面;也许是因为期末两人家教变严,手机上缴,生活回归两点一线;还可能是因为这头考试刚结束,那头路莱一家就回了 H 市过年。 原来想念是这样一种感觉。像蚂蚁爬上手臂,痛痒划过表皮,直击内里。 自期末考前半个月两人就暂停了见面,只能在做早操的时候潦草对望一眼。好不容易等到考试结束,手机回归,随之而来的关于路莱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她今天就要和爸爸回 H 市。 虽然手指敲下的字是:一路顺风。但手机外的宋荻野却是表情凝重。 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少了小棉花糖的叽叽喳喳,生活竟然变得索然无味。 时间在寂寞中像卡住的沙漏般流逝缓慢。 终于来到返校拿成绩单、看下学期分班情况那天。早上八点半,向来冬天鲜少有雪的南方小城飘起了零星小雪,微小的冰碴儿刚粘上头发,就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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