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路莱强硬把钱包塞给她。 “我来我来。” 出钱出力从不含糊,一把将钱包塞进她的衣兜里,振振有词。 “你出力,我出钱,天经地义。” 架不住她的坚持,宋荻野只好给面子带走她的钱包。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一张过塑后硬邦邦的 A4 纸猝不及防横在了路莱面前时,因为钱包不在身上,她有幸躲过一劫。 来者是一对穿着破旧的中年夫妻,手持的 A4 纸上打印着几行大字——您好,我们是聋哑人,因为无法说话,与社会沟通困难,所以找不到工作,希望社会可以奉献一份爱心......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对着路莱单手比划,他旁边戴着头巾的女人连忙向路莱展示出两张残疾证明。 兜里空空帮不上忙,不懂手语的路莱只好尴尬地做摆手姿势拒绝。 “呃呃呃!” 中年男人不理解,还在继续把牌子朝她脸上怼,手指一遍遍划过:请捐助 30 至 50 元的黑体字,模样迫切。路莱心急火燎,只好拉开书包,准备掏出纸笔跟他沟通。 没想到队伍中的宋荻野远远注意到了这一幕,直接掉头赶过来,挡在路莱面前,表情严肃。 “干什么的?”她问,语气干涩。 “没什么,只是听障的残疾人。”见她如此警戒,不想生事的路莱连忙指着中年男人递过来的牌子解释,“你回来也好,把钱包给我吧。” 可宋荻野并不听话,面色凝重地看了看牌子内容后,顺手冲中年夫妇比了几个复杂的手语。 她是懂手语的,路莱没想到,来要求捐助的夫妇也没想到。 刚才还很迫切的中年男人不再发出“呃呃”的声音,似乎是为她懂得手语而感到尴尬,像打蔫的鹌鹑,定定站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奶茶也不买了,宋荻野冷哼一声,跨上单车,载着路莱头也不回地离开。 “假的,他们不是真残疾人。” 许是见路莱困惑,骑走一段路程,宋荻野主动挑明。 “我刚才只是用了稍微复杂点的手语跟他们沟通,他们都没看明白。” “啊,”路莱恍然大悟。“不是有残疾证吗?” “你该不会不知道天桥下到处贴着‘办证’的小广告吧,帮助残疾人是没问题,但是一来就指明捐助金额的,多半都是讹人。”宋荻野叹气,“看吧,你还担心我呢,现在谁知道谁更容易被蒙骗了吗?” 一针见血,路莱耳朵发烫,连忙转移话题。 “原来你还懂手语呢?” “小时候自学过一些。” “自学?以前你家里有聋哑人吗?” ...... 宋荻野整个人似乎僵硬了,路莱能感觉到她的肌肉骤然紧缩。气氛变得很紧张,像被木塞抵住出口的玻璃罐,透明的压抑。 “对不起。”她唇缝里轻轻滑出这句话,小心翼翼,像是梦呓。 “有什么对不起,”感知到自己情绪过激,宋荻野默默抚平手指上直立的汗毛,长吁一口,“家里以前是有个聋哑人,不过已经死了。” “我不该讲这个的。” 路莱对宋荻野身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单亲,随母姓,但路莱不是傻子,她不过问不代表她对宋荻野家庭的怪相没有任何察觉。 “没什么,又不是大事。” 不想让路莱觉出破绽,宋荻野耸耸肩,主动破冰。 “要不等会儿教你几个手语?省得你以后再受骗。” 她确实教了路莱几个手语,在秘密基地打扫完清洁之后。 两人靠在天台边吹风,她热情地依次比划出如下手语要路莱铭记——不要,没有,走开,我很忙。 “呃,”路莱提出质疑,“还有没有别的?” 被一口回绝。 “别的没有这个实用,好了,教太多你记不住,回家吧。” 但她还是有私心的,送路莱到了小区门口,告别的时候,又默默对着路莱比了个隐晦的手势——一手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 “这是?”路莱没看懂。 “明天见的意思。” 宋荻野笑,秘密的暗号,她利用认知的差距在肆无忌惮地传达自己无法见光的心思,自以为是向不会发出回响的湖面投出她的石子。 “快回家吧,再见。” 从中体会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学习手语的快乐,她并不知道,路莱的妈妈曾经是个特教老师。 那个暗示,冥冥之中还是会有回应。 另一件事也是这么歪打正着般发生的,在不久后的一个傍晚。 那天宋荻野正和宋雨丽在家吃着晚饭,披着一件旧夹克,头发蓬乱,两只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的刘小丽耷拉着脸专程上门诉苦。 这样的桥段不是第一次发生,她那个开大货车的老公和她关系紧张得很,不回家还好,只要回了家就是三天一吵,偶尔两人也动手,你推我,我抓你,搞得家里锅碗瓢盆满天飞。 有一次宋雨丽上她家去借电磁炉,无意撞见了夫妻俩闹矛盾的尴尬场面,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刘小丽带回家安慰完后,废品同盟正视升级成苦难闺蜜,宋家也成为刘小丽的暂时性避难港湾。 家里小,除了客厅就是房间,通常只会在沙发上促膝长谈的两人没法避开看电视的宋荻野,索性就当她听不懂,没想到久而久之,家长里短听到耳朵长茧的宋荻野还学会了接茬: “刘阿姨,都这样了你还和他过啊?还不如离婚呢。” 一句话出口,两个中年妇女连表情都倏地凝滞,统统看向她,仿佛她脸上长着花。经此一事,往后刘小丽再来家里,无论宋荻野正干着什么,宋雨丽都会要求她立马进房间里去。 今天宋荻野很自觉,见了刘阿姨这幅姿态,乖乖把饭碗乘满菜,识趣地往房间里走,房门刚刚打开,脚步却被诉苦的埋怨吸引,因为身后传来的话题和以往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雨姐啊,不瞒你说,我这些天是真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愁啊,感觉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你可知道,我家那个死鬼老李前两天去隔壁郊县给人家拉大白菜,结果回来的路上碾死个人......” 豁,慢条斯理关上门,宋荻野拉来一张小凳子,贴着门就着外面的劲爆话题下饭,可是越听,就越不对劲...... “天杀的,我早跟他说过这会儿天黑得早了,少开夜路,注意安全!他就觉得我是害他呢,一句话也听不进,这下好了,那农村挨着的马路照明本来就不行,黑灯瞎火的,谁能想到路上睡了个人?他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属于意外事故,是,不要他坐牢,可是得赔钱啊。保险赔一部分,自己还是得掏腰包,你说,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正上大学,一个快上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又出了这档子事,干脆我也去给人碾死算咯。” “你是不知道死者家属有多凶哦,简直狮子大开口,他那个跛脚的弟弟在派出所都差点跟老李打起来,听说他们家在村里风评就差,撞死的这个本来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哑巴,喝了酒直接睡大马路上了,这不纯属讹人嘛?真是撞枪口上了!” 血液像是在一个瞬间倏地凝固,握住筷子的指节僵硬,宋荻野耳朵深处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 显然震撼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沙发上的宋雨丽也狠狠吞了一大口口水,试探道:“你们老李碾死的那个人,叫啥名儿啊?” “姓何呢,”刘小丽顿了顿,“让我想想,好像是叫何志远。” 🔒51.如何触碰,如何收回 命运是否自有它公允的准绳,宋荻野不确定。 以前她很不喜欢刘阿姨ᴶˢᴳ的老公,觉得那是个又凶又抠门的叔叔,但她现在要自私地在心底给这位叔叔颁个奖:功德无量。 宋雨丽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心照不宣的欢愉首先体现在餐食上。会为五毛钱跟菜场小贩喋喋不休的宋雨丽一改铁公鸡气质,大手一挥—— 新鲜的基围虾?买!纯正的跑山鸡?买!精品三线五花肉?买! 连门卫王大爷也感觉到一丝丝不同寻常,看着大包小包回来的宋雨丽,忍不住打趣:“哟,发生什么好事了这是?” “中彩票了嘛。” 宋雨丽打趣地晃了晃袋子,活虾们开始扑腾,打出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 “豁,运气好啊你,”王大爷眼睛放光,“什么彩票啊?改天我也去买买!” “可别,我瞎说呢,那多是骗人的玩意儿。”不好意思误导了人家,宋雨丽还是改口,“主要还是女儿学习任务重嘛,给她补补身体。” 如果让刘小丽知道,让她寝食难安的厄运值得宋家母女举觞相庆的话,她应该会立马剥夺宋雨丽“苦难闺蜜”的资格。 一连三天,宋家餐桌上的菜肴丰盛堪比过年。但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做法最终是不可取的,“报应”也来得快,在母爱的填鸭式喂养下,受不住油腻的狂轰滥炸,宋荻野的肠胃造反了。 最开始是胃积食,然后就是上吐下泻。 不爱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势不可挡,期间还一度发起了低烧,没办法,只好向学校请假。 因为白天还要去工地上工,宋雨丽没法照顾她,只能把饭做好放进冰箱,让她自己定着闹钟按时起来热饭、吃药,知晓消息的路莱相当心急。 “明天周末,我来你家吧?” 她在电话里主动提出上门的请求。 “不好吧,” 宋荻野是拒绝的,罗列出一大堆不痛不痒的理由,例如“病会传染”、“耽误学习”、“我妈不许”,又因为实在站不住脚而被路莱一一化解:“肠胃炎不传染的,我不耽误学习啊,我来了还可以帮你学习呢,你不是说白天你妈都不在吗?” 只好说实话。 “家里乱呢。” 这一方小小的蜗居,阳台上时常堆放着宋雨丽捡来的纸皮和塑料瓶,屋子里总有散不去的潮气,实在羞于让路莱看见。 “没关系的,”果然,这么说小棉花糖更不会放在心上了,她在宋荻野面前就是这样,怪叛逆的。“那就说好了,我顺便再带些水果过来。” 她竟然带了个榴莲来。 这让本来还很忐忑家里会不会有异味的宋荻野瞬间焦虑全无。 榴莲熏得她有点太阳穴跳痛。进了房间,路莱倒是很自然,将书桌前的凳子拉到床边,对提着榴莲站在房间门口还有点懵的宋荻野招招手: “你快躺床上啊。” 看起来她比宋荻野更像主人了,宋荻野关好门,脱掉鞋子回到床上,她就给宋荻野掖了掖被角,接着递上一支录音笔。 “上周数学测验卷的讲评,我偷偷录下来了,还蛮清晰的,你好些了记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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